酒会当天刚好遇上今年的第一股冷空气来袭。没有任何过渡的痕迹，初秋变成初冬，一夜之间满树黄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顾程程从车上下来，紧了紧身上披的西装外套，挽过陆向北的胳膊，两人一同踏上红地毯，朝灯火通明的所在，一步一步走去，接受所有人的注目。
在他们出现的那刻起，长枪短炮的“咔擦”声不绝于耳，在场的媒体工作者看着他俩的眼神，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也难怪，这是两人公布关系以来，第一次一同走入公众视野。
衣着光鲜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寒暄。
顾程程和熟识的人打过招呼，兴致缺缺的坐在休息区品着红酒，看着不远处与人谈笑风生的陆向北。
她不得不佩服，如他这类人的手腕。向陆向北，除了在她和熟识的人面前，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就永远挂着“如沐春风”的面具，完美无缺。如古道离，平时大大咧咧，离经叛道，但在关键时刻，拎得门儿清。
她回想着与陆向北相处的种种，与其面对这个风度翩翩的他，她还是更为喜欢那个喜怒无常的人一些。
顾程程正在神游天外时，外面响起嘈杂的人声。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中，只见喻嫣然走了进来，她还是一贯那么引人注目，但在今天，更加吸引眼球的，是她身旁的男人。
更确切的说，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穿着一身工整的黑色西装，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再瞧脸上，眼窝深陷，眉骨突出，颧骨高耸，整个人瘦得都变了形，唯一能入眼的就是那毫无血色的唇。
喻嫣然低头和男人说了什么，男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喻嫣然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轮椅，亲自推着轮椅慢慢地向前走，对着媒体的镜头微笑。
顾程程走到面色沉寂的陆向北身前，握着他身侧的手，在他低头看过来时，笑望着他，只是眼中的问询一分不少。
陆向北握紧她的手，低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他会来，他的身体情况并不允许。”
顾程程知道，这个“他”是指场中的男人，喻嫣然的哥哥，蔡家明。
“说是兄妹情深，你信不信？”顾程程看着作秀的喻嫣然，回想到上次两人的谈话，试探着问道。
“我不会怀疑家明对他妹妹的感情。”
“意思是说，喻嫣然对她哥哥，不一定是真心？”顾程程确认道。
“别人的事，你瞎操什么心。”陆向北刮了下她的鼻头。
“我是怕你一直被道德绑架。”顾程程低头，嘀咕着。
“什么？”男人没听清。
“没什么。”顾程程抬头，“他们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正说着，喻嫣然已经推着蔡家明走了过来。
“向北哥哥，我担心我哥在家闷得慌，特意带他过来透透气，向北哥哥不会怪我事先没跟你打招呼吧！”喻嫣然率先开口。
“家明哥高兴就好。”
“哥哥，你开不开心？”喻嫣然俯身问道，声音绵软，神态娇俏，宛然是个好妹妹的模样。
轮椅上的人再次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只是视线的焦距不知落在哪儿，脸上看不出丁点高兴的神色。
顾程程看着喻嫣然的独角戏，再次对她叹为观止。据陆向北的形容，这位蔡先生一个人伤后决绝地出走，应该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而他这个妹妹将他最为狼狈的这一面带到世人面前，他真的开心？
陆向北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看着四周的人明显投过来兴味的目光，他蹙眉道，“带大哥去那边坐坐吧！”
说着，推过轮椅，朝休息区走去。
顾程程和喻嫣然走在身后，喻嫣然笑望了她一眼，紧走几步，手搭在轮椅上，和陆向北一齐推着朝前走。
顾程程望着前面的一对，身子挨着身子，迈出的每一步，都异常和谐，心里禁不住泛堵，她想，这就是她带着她哥哥过来的原因吧，专程给她找堵！
“哎呦，”顾程程不大不小的惊呼出声。
果然，前面的陆向北立即回头，关心的问道，“怎么呢？”
“没穿惯高跟鞋，脚崴了一下，疼。”顾程程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水润润的望着他。
“别动，我抱着你。”陆向北直接来了个公主抱。
顾程程脸靠在男人胸口，经过喻嫣然时，回了一笑。
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她圆满了。既然上次都说开了，她也懒得粉饰什么太平。
陆向北将她安顿在沙发上，正打算招呼服务员拿药酒，顾程程抓住他的手放在脚踝处，娇滴滴的哼着，“不用涂药，你给按按就好。”
男人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从善如流的给她揉捏着脚踝，“作妖！”
“啥？”顾程程睁大眼睛，无辜状。
陆向北回了一个字，“作！”
说着，再次刮了下她的鼻尖，只是，那只手停在顾程程睁大的眼前尴尬地停了那么一秒，讪笑着收了回去，继续给她揉脚。
“你，你居然拿揉脚的手来……”顾程程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指控着。
“我都不嫌脏，你有什么嫌弃的。”陆向北淡定地回道。“喏，擦擦。”
说着，从桌上抓起包湿巾扔给她。
顾程程横他一眼，抽出纸巾往鼻头上轻抹，嘴里嘟囔着，“搞的我妆都花了。”
……
喻嫣然坐在一旁，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只差咬碎一口银牙。她强笑着，走到陆向北身前，“向北哥哥，酒会马上就开始了，今天是我跳开场舞，你看，我哥哥也不能下场，你能不能帮帮我？”
陆向北停下手中的动作，望了一眼轮椅中的男人，看着顾程程，征询道，“我去去就来，好不好？”
顾程程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扭过头，不看他，模棱两可的“哦”了一声。
陆向北无奈的笑了起来，正准备拿手摸摸她的头，顾程程机灵的躲开，扔过手中的湿纸巾，没好气地说道，“擦擦！”
在男人的轻笑声中，喻嫣然挽过陆向北的胳膊，两人相携而去。
顾程程不想给自己添堵，并没看那劳什子开场舞，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瞟着，然后，她瞧见坐在轮椅上，从到休息区就闭着眼睛，像尊雕像般的男人，突然睁开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
顾程程活生生打了个激灵，定睛再看，眼前依然是一尊闭着眼睛，没有声息的雕像。
她心里直打鼓，瘆得慌，刚好走过一个手拿托盘的服务员，随即招了招手，拿过其中一杯红酒，一口喝了下去。
从顾程程拿起那杯红酒开始，站在不远处的顾筱筱，神情就莫名的激动，直待看到那空空如也的红酒杯，猛然松了口气。
顾筱筱不断用手拍着胸口，站在她身旁一直肃着张脸的祁氏，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冷冽犹如外面的冷空气，“筱筱，你这样能成什么大事，让妈如何放心！”
“妈，”顾筱筱握着祁氏的手，双目难掩兴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你看着就好，我都安排妥当了！这次，我要让这小贱人身败名裂。”祁氏望着已经脸色泛红，不断拿手扇风的顾程程，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
顾程程喝了那杯红酒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心里堵着口邪火，燥热难当。
她上次参加落凯旋的生日party，穿了那套改良的民国装，陆向北非常满意，特意嘉奖了叶帆一番，夸他眼光不错。为此，今天她参加酒会的依然是一套复古风的民国装，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热得实在没办法，想着去洗手间拿水降降温。
她起身，朝着不断叫好欢呼的舞池望了一眼，可以看到人群中陆向北和喻嫣然翩翩起舞的身影。
她觉得更加燥热了，心里腾起阵阵火气，直冲脑门，连眼睛看东西好像都带了重影，她艰难的摇了摇脑袋，一把抓住路过的一个服务员，闷声问道，“洗手间在哪？”
“小姐，您没事吧？”服务员明显一惊，客气的问着。
“洗手间在哪儿？”顾程程揪着人的衣服不放，“带我去。”
“小姐，请随我来。”
顾程程盯着前面的人的背景，踉踉跄跄的走着，似乎走过长长地通道，绕过盘旋地回廊，最后还搭了电梯……顾程程看着那不断上升的红色数字，脑袋像糊了浆糊，口齿不清的问着旁边的人，“这是去哪儿？”
“这位小姐，我们下面的厕所坏了，工作人员正在维修中，我带您去我们空着的客房，对不起，给您造成不便了。”那人回答得恭敬又得体。
“哦，不要紧，我不急。”顾程程身体渐渐失去支撑，靠在电梯一侧。
“叮——”顾程程听到声音，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出电梯，直到那人打开房门，她跟着走了进去，才彻底委顿到房内的地毯上。
人事不省。
“小姐？小姐？”那人试探的叫了几声，探身摇了摇她的胳膊，原本一本正经的脸上陡然笑得意味深长，“王哥这药还真好用，时间刚刚好！”
说着，将人扶到床上躺好，顺手摸了把脸，“还真漂亮，可惜了。”
那人走出去，关上房门，房间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