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萧岚直言,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点丹朱是前朝的一种秘术,以血为契,丹朱为媒,笔为印,可以通鬼神,晓古今。”
听了萧岚的话,荀欢倒没有太过惊讶,连穿越到书中这种事情都有,那么所谓的秘术也就见怪不怪了。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萧岚看向荀欢,面色如常,说出口的却是疑问句。
荀欢讪笑,道:“自然惊讶,只是未曾表露在面上。只是这点丹朱,又与《明经律典》有何关系?”
“《明经律典》为开国初陈留江家所作,而陈留江家则是前朝最后一个会使用点丹朱之术的家族。”萧岚默了默,颇有些凝重道:“也许不是最后一个家族,而是一个人。”
他的视线落在荀欢掩于袖中的《明经律典》上,随后道:“只是我言尽于此,你手上那本《明经律典》若藏有丹朱篇的内容,那最好立刻毁掉,你那么聪明,应当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
荀欢的唇颤了颤,既然丹朱篇出自陈留江家之手,那为何独独在她这本《明经律典》之上?
“那为什么……”荀欢张口想要追问,萧岚却道:“莫问。”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仿佛知道了荀欢要问什么一般。
荀欢与萧岚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萧岚给她的感觉,仿佛知晓一切一样。也许是因为萧岚是道士的关系,口中说出的话也是玄之又玄的。
只是萧岚这番话,倒让荀欢绝了去找宁赋渊的念头,既然这丹朱篇‘怀璧其罪’,宁赋渊帮她许多,她总不能也拉着宁赋渊下水。
“如此,便多谢萧先生了。”荀欢恭敬道。
萧岚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荀欢说完,便自顾自的走开,回来的路荀欢还是记得的,只是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殊容与萧湛的对话,所以走的慢了些。殊容让萧湛去做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以及这比原书中提早三年登场的程家,究竟在这个故事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荀欢早已不能将眼前的一切当做故事了,只是若要清晰缜密的思路,就必须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观看。
为何阳夏程家会有如此高的地位?阳夏程家为何向陛下进言要将祭师替换成萧岚?还有那所谓的丹朱之术……大商亡国的,大周取而代之不过区区几百余年,为何《大周通礼》中没有提及一点有关于‘丹朱’的内容?
面前出现的线索越多,荀欢便愈觉得难以理解,荀欢的死牵涉了太多的东西,她层层抽丝剥茧,谜团却越来越大。而这幕后的推手,究竟有多少人?
荀欢陷入沉思中,甚至连眼前走来一个人都未曾注意。
“荀欢。”眼前的人出声,荀欢才反应过来,抬头往前看。
眼前的少女墨发及肩,只随意的绾上了几缕,若按书中的描述来她应当是和荀欢一个年纪,但与带着几分女孩稚气青涩的荀欢相比,她看上去已然是个落落大方的少女,紫棠色的曲裾更衬得她的容色清雅。
“程娇?”荀欢试探性的唤了她的名字,她不知道为何程娇会知道她的名字。
听到荀欢应答的程娇显然有些激动,她几步上前到了荀欢的跟前,道:“你原来还记我呀!”
你原来还记我呀……
荀欢心中咯噔一下,这程娇竟还是荀欢的熟人不成吗?
她捋了捋袖子来掩饰自己心中的紧张,随后道:“我记性不大好,只是模糊的记得你的面貌和名字罢了,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吧。”
荀欢将时间说得模糊,几年前,一年也是几年前,九年也是几年前,说得这么笼统,想来程娇应当不会察觉吧?
应当……她咽了咽口水。
程娇托着下巴回道:“我记性比你好些,若我没记错,大概是七年吧。”
程娇的话语出口,荀欢便松了口气,七年前,那么就算以前发生了什么,她也可以当做是儿时的事情过去了许久,早已不记得的借口推脱掉了。
“你比以前高了,也比以前漂亮了,虽然看上去还是闷闷的,但比上以前好像也活泼了一些了。”程娇笑道。
“年长了,总要有些变化的。”荀欢笑着附和道。
程娇的性子活泼直率但是心思却剔透玲珑,荀欢觉得若是不小心应付,怕是会露出马脚来。
“我此次来建康只是参加祭天之仪,结束了便回去了,不能久待,你若是无聊,来阳夏找我玩也好。”程娇拍了拍荀欢的肩膀,又近了一些,凑到了荀欢耳畔道:“我家中还有两个兄长尚未议亲,若你愿意,嫁到我们程家也好。”
这番话说得荀欢哑口无言,只能呆呆的看着程娇,程娇却是哈哈一笑道:“我同你开玩笑呢,你母亲视你为掌上明珠,又怎么舍得让你离开建康嫁到阳夏来。虽然阳夏是谢家的本家,但还是及不上在建康方便些。”
程娇这般性子荀欢讨厌不起来,但应付起来却是麻烦了些。她不说话,只是在程娇说话时附和般的露出几个笑意来。
同荀欢寒暄了几句,程娇便有事走开了,荀欢猜度想来程娇是觉得自己这般没有回应极为乏味便借口离开了,于是她独自一人兜兜转转的回了院子,回来时,素槐正坐在院子的石椅上看书。
荀欢看了看隔壁的院子,没有什么动静。自那日她偷听顾嫣同周瑾的对话之后心便一直悬着,生怕顾嫣来找她麻烦,不过两三日过去,日子也倒还太平,也不知顾嫣是没有发现此事还是不想同她追究。
素槐看书看得认真,似乎没有注意到荀欢的到来,荀欢坐到旁边的石椅上,拿过桌上的茶壶便为自己斟了杯茶。刚想饮下,素槐注意到荀欢的到来,立刻出声道:“女郎,这茶是昨夜的,如今凉了,不能喝。”
荀欢闻言,立刻放下了杯盏。
素槐合上书卷,随后对荀欢道:“我去为女郎重新泡壶茶吧。”
荀欢点点头,看着素槐将茶具拿走。
不过眼下有件事,便是她手中那本《明经律典》的丹朱篇,是否真应该如萧岚所说要毁掉。她只有一本《明经律典》,若是毁掉,那什么去上课?还是说,只需毁掉‘丹朱篇’便好?
但是这本书对于原本的荀欢来说,究竟是何存在?《明经律典》数量有限,而荀欢手中这本则记载着丹朱篇,想来应当是及早的版本,又说荀家女郎寡言嗜读,若是这本《明经律典》是她的珍爱之物,自己贸然毁掉,岂不过分?
荀欢心头纠结一番,最终理智压过了感性和对原本荀欢的愧疚,既然怀璧其罪,自然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些,她决定将丹朱篇毁去。
回了房间,荀欢将《明经律典》翻开,见那几页‘丹朱篇’裁了下来,幸而纸质极薄,荀欢轻而易举的便裁了下来。
眼下没有火源,荀欢只好将那几张纸扔到了盛着水的铜盆中。分明纸上的字迹是黑色的,在接触到水之后,竟然变成了红色,随后一点点融入了水中,而水变成殷红色之后,又渐渐变回透明,只余下空白的书页。
这番变化看得荀欢心中有些发毛,但总算解决了眼下的一个燃眉之急,待此次祭天仪式结束后休沐回家,她要问问母亲这本《明经律典》究竟从何而来。
素槐沏好茶见荀欢不在院中,便回了厢房,看见荀欢正对着眼前的铜盆发呆,便走上前去,道:“女郎,茶沏好了。”
荀欢回过神来,轻应了一声,吩咐道:“将盆子里的水处理掉吧。”
素槐见盆里浮着几张空白的纸,倒是没有追问,直接将盆子端了出去,荀欢也是知道素槐的‘敬业’,所以交由她处理。她让素槐做事,素槐从来不问为什么,只会按照她的吩咐做好。
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倒为荀欢省了许多麻烦。
祭天之仪分为七天,前六天分为斋戒、休沐、抄录、焚经、诵典、巫舞、催祝。
而最后一天则是筮卜与大赦。
原本筮卜的祭师应当由巫来担任,但自大商灭亡之后,‘巫’也随之消亡,但是仪式依然被大周所保留,巫道本同源,故而祭师由道家来担任。
祭台之上的青铜祭鼎由焚经那日起便一直燃烧着,七日中最后一日,祭师会将龟甲投入祭鼎之中,来占卜王朝的吉凶。
终于等到最后一日的筮卜,荀欢的心情自然是轻松了许多,只是这祭天之仪与原文中出入太大,也不知道这筮卜的结果是与原文中一样顺遂,还是会出现什么变数。
一身黑色道袍的萧岚正站在祭台上。
大风吹起了他的广袖与束发的系带,仿佛乘风而去的仙人一般。但荀欢只是匆匆的瞥了一眼,视线便落在了祭台之下的萧湛身上,他此刻端坐着,而荀欢若是没有看错,他身后不远处婢女打扮的那个女子,便是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