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倒是和书中一样，祭天的这七日里，殊容不断地与萧湛发生一些喜闻乐见颠鸾倒凤的事情。若是荀欢没有记错，就在一个时辰前，萧湛便和殊容在房内翻云覆雨了一番，只是看辣文是一回事，当事人跑到眼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看着萧湛闭目养神，云淡风轻的模样，荀欢又想到书中对他和殊容华丽炫目，仿佛穷尽作者毕生才华的描写。
诶，这荀欢的心情便有些复杂了。
一想到眼下这筮卜与大赦两个关卡结束，这萧湛又要带殊容去再战三百回合，这荀欢的心情，又更加复杂了。
复杂归复杂，荀欢却是完美的忍住了这复杂的情绪，没有笑出声来。
眼下是祭典之中最庄严仪式，荀欢收了心，便将视线投回祭坛之上。
原本她应该是同谢漱荀清坐在一起的，但若是和她们坐在一起想来要遇上顾嫣，荀欢便暗自寻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着。四周坐的皆是荀欢不熟悉的太学生，荀欢却也坐的安然。
钟声、鼓声、巫铃声，耳边不断有声音响起，声音铿锵厚重，仿佛隔了数百年的时光，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人的心房。
祭坛的左边，大周的皇帝与皇后便坐在那。
接下来的步骤，便是萧岚将龟甲投入祭坛中，待火熄后，便将龟甲取出。而身为祭师的萧岚，会为陛下分析龟甲所显示的吉凶。而身为皇帝的周况，要从祭师的手中用沉香木制成的托盘接过龟甲，放入盒中，并放入太庙中上供。
荀欢看到萧岚往前几步，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龟甲。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举手投局间的气度沉稳的不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他口中念着祝词，随后将龟甲扔入祭鼎中。原本微弱的火焰因为投入了龟甲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赤色与青色的火焰交叠着，显得有些诡异。
一刻钟过去，火焰渐渐的小下来。
萧岚伸手直接从火中取出了龟甲，看得荀欢目瞪口呆。他将龟甲放在了托盘之上，手却掩藏于长袖之下，不知有没有被烫伤。不过荀欢想，既然历次的祭天仪式都是如此，想来应当事先有了什么准备，毕竟这火中取粟一事，不是开玩笑的。
随后耳畔又是簌簌的巫铃声。
炙热的龟甲落入特质的托盘中，先是发出呲呲的声音，随后逐渐降温，冷却下来，安静的躺在了托盘之上。
萧岚抬头，向殿下示意，那个坐在高台之上的男人此刻缓缓站起身来。按照祭天的仪式，现在他应当上前，翻过龟甲，将刻有文字的那面朝上。
周况从帷幕中走出来，这是荀欢第一次看清这个大周帝王的模样。
他如今大概是接近不惑的年岁，额角的青丝已经稍许的泛白，他的面目原本生得文弱，但因为常年居于帝位，一个眼神中便含着威严和尊崇，没人敢小看这位看似‘文弱’的帝王。他的眼角有些许皱纹，但却不过分显老。
荀欢忽然想起他登上皇位大概是在七年前，彼时他不过是个二十又几的青年。
而那时他的心中，究竟藏了几分谋算？几分真情？
他从高台走下，往萧岚处走来，一步步接近祭鼎。大概是离开了高处的关系，在此刻他在荀欢眼中的样子，这个大周帝王的神态却又更加接近凡人一点。若非要用什么词来表达，他庄重严肃的神情中，还写着几缕疲惫。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字样，荀欢也不明白，但也许冥冥中有种感觉，给了她这样的答案。
只是荀欢却未曾预料到的是，此刻变故会忽然发生。
就在他离萧岚还有几尺时，萧岚身后的祭鼎中却忽然发出一声巨响。随着巨响出现的，还有原本已经熄灭的熊熊大火，火焰燃烧着，带着些许碎屑，一跃而上，仿佛要将上方的天空吞没。
原本守在青铜祭鼎附近的几个道士纷纷退避开，守候在一旁的侍卫立刻将周况团团围住，护着周况不断地后退着。
原本安静的祭坛立刻哄闹了起来，在众人的惊慌的视线中，祭鼎缓缓开裂，其中夹杂了火焰吞噬着鼎身的声响。
碎掉了！裂掉了！大周的祭鼎！从开国之初便留下的祭鼎！
荀欢愣愣的看着这一切，脑中涌动的思绪已不是‘诧异’二字能够形容。不一样了，与《滟色妖姬》中的完全不一样。书里的祭鼎好好的完成了它筮卜的使命，而不是这样被毁掉。
她的失态被人群吞没，禁军控制了失控的场面，周况的面色沉静，对侍卫吩咐道：“将萧岚拿下。”
萧岚作为此次祭天的祭师，出现了这等大事，自然是唯他是问。更何况，这祭天的七日之中，除了祭师，根本没有能够接近祭鼎。
萧岚没人挣扎，任由侍卫将他带至周帝面前。
“萧岚，你可知罪？”周况出声道。
冷静下来的荀欢想到了殊容与萧湛，殊容先前问萧湛的‘那件事’，是不是与眼下的这件事情有什么联系。这开始与书中大相庭径的情节分歧令她所能把握东西太少，脑海中没有一条能对眼下情况有所帮助的线索。
萧岚该怎么办？荀欢直觉萧岚这样的人，这祭鼎被毁之事定然与他无关，更甚者他也许是帮谁背了黑锅也说不定。
他帮过她，她自然也希望他不要蒙受这般不白之冤。可是，该怎么办才好？
荀欢脑中激烈的思索着时，祭台之上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萧岚面的问责他的陛下面色沉静如水，甚至缓缓道：“陛下，此事虽有我疏忽在前，但罪责却不在我。”
如周况这般的帝王，自然也不会是傻子，他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会，便询问道：“那你说，此事因何而起？”
即使过了七年，他的心性依旧如最开始算计时那般沉稳。只有真正将心沉下来，他才能将一切都揽入局中。
萧岚刚想回话，周况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身旁的皇后上去，轻抚着他的背，为他捋顺呼吸。
平息下来的周况对着眼前的女子笑了笑，道：“多谢皇后了。”
女子微阖了眼，没有说话，安静的退了下去。
萧岚这才出声道：“有人盗了祭鼎中的祭器。”
他此言一出，周况身边的官员便立刻哗然。有甚者，更出言批驳道：“胡说，祭器怎么会被盗！”
“我经历大周三代，参与了数次祭天，可是第一次听说这祭鼎之中还有祭器的。”
“就是，你若是要推卸罪责，也不要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当我们是摆设不成？”
萧岚的声音立刻被批驳他的声音淹没，他看了看周况，又缓缓道：“有人盗了祭鼎中的祭器。”
周况默了默，随后道：“安静。”
他的语气平缓，但皇帝的威严却顷刻昭显，他口中的‘安静’二字掷地有声，原本声势如潮的众臣纷纷噤了声。
众人的视线都随同周况的，落在了站在前方的萧岚之上。只要他仍是祭师，便不续下跪。
“祭鼎中所藏祭器，仅为历任祭天的祭师所知，而祭师在寿元将近前每每都是由一人连任，故而大周的祭天之仪虽举办数次，但历任祭师加起来却不超过七位的原因。”
“上一任祭师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大限将至时，将这件事情告知与我，故而我知道此事。”
“那么按照你的意思，若是我此次未曾指定你作为此次祭天的祭师，那么那个祭师，便不知道此事了？”周况问道。
“我会告知他。”萧岚道，“实非师父徇私，只是他大限将至时只有我一人伴在他身侧。”
“先将此事搁在一旁，我问你，你是如何得知祭器被盗，而祭器又是何时被盗的？”周况懂得避重就轻，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青铜祭鼎自大周开国以来便一直维持初貌，便是此祭器的功效。而若是何时被盗的，我猜测是四年前。”萧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周况揉了揉眉心，大周的祭天仪式自开国初便一直顺遂下来，偏偏在他眼前出了问题。他若是不好好处理此事，只怕会成为某些谣言的祸端。
“你且说下去。”周况道。
“祭鼎除了祭天的七日之外，便一直沉在百尺深潭之中，若不讲整个祭鼎打捞上来，是根本无法拿到其中的祭器的。故而我猜测是四年前。”
周况却是笑道：“那自此次祭天的首日开始，到筮卜开始之前，皆有被盗的可能。”
“不，不会。”即使面对的是大周的帝王，萧岚却还是依旧沉稳冷静的保持着自己的判断，平静的表达出自己的观点，“祭器离开祭鼎一段时日之后祭鼎才会发生腐朽，短短几日，祭鼎绝不会因为焚经而发生如此大的损坏，所以，唯有四年前。”
他的话说完，随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该说的，该做的，都已完成，接下来的一切，便全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