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荀欢还在睡着懒觉,荀清便来了。素槐同荀清说荀欢还在休息,故而荀清原本是打算在外面等着荀欢醒来的。只是荀欢原本就睡得不深,故而荀清来时的动静已经足够将她唤醒了。
荀欢从床上朦朦胧胧的起身,将外面的素槐唤了进来。荀清将荀欢已醒,便也跟了进来。
“怎么这个时辰便来找我?”荀欢穿着单衣坐在床上,对荀清道,语气间还有隐隐睡意朦胧。
荀清看了荀欢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歉意,回道:“我不知道这个时间阿姐未曾起身,昨日说好的,一同去找逸叔叔求教,我还以为阿姐会早些起来。”
“逸叔叔也是这个时辰起的?”荀欢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素槐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回女郎的话,辰时了。”素槐道,荀欢懊恼的扶了扶额头,倒是自己起的太晚了。
“逸叔叔卯时便起了。”荀清补道。
荀欢知道是自己迟了,便对荀清道:“我很快便起来,你到外面等我吧。”
荀清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荀欢很快的起身洗漱梳洗,换好了衣服。
出了门,荀欢见荀清坐在小院里,荀清的婢女则站在她旁边。见荀欢出来,荀清便立刻迎了上来。
“阿姐。”荀清唤了她一声,“阿姐还未用过早膳,不如吩咐厨房做些,用完再去逸叔叔那里吧。”
荀欢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不是很饿,我们直接去吧。”
既然荀欢这样说了,荀清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便领着荀欢往荀逸那里去了。
随着荀清穿过几道游廊便是荀逸的院子,荀逸如今二十有三,却尚未娶妻,这在大周也实属罕见。故而荀逸是一人独居,身边连个婢女也不配,平日里只有两个小厮会帮着打扫院子。
荀逸倒也不是冷清性子,平日里有人调侃他是否荀家亏待了他,他只道自己是修身养性了。太学中的学官大多都是诸子百家皆有所涉及,而后专精一家,荀逸亦是如此。
到了荀逸的院子里,荀欢便看到荀逸手中拿着柄扫把,站在阳光下正静静的闭着眼发呆。直到荀清唤了他一声‘逸叔叔’他才慢悠悠的回过头来。
“逸叔叔拿着扫把做什么,打扫的小厮呢?”荀清走上前疑惑的询问道。
“闲来无事,便打扫一下。”荀逸说得坦然,没有一点不自然的神色。
荀逸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薄衫,原本宽大的袖口用带子束了起来,发后用白玉冠绾成了一个发髻,在阳光的映衬下,颇有些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味道。他模样生得极好,与荀欢的祖父并不是很相似,荀欢想来,应当这荀逸更像他母亲一些。
荀欢被荀清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荀逸面前。她略略抬头瞥了一眼荀逸,礼节性的唤了一声‘逸叔叔’。荀逸点了点头,随后道:“你们随我到书房吧。”
荀清应了一声嗯,便拉着荀欢跟在了荀逸身后。
荀逸住的院子不是很大,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他的书房。荀逸招呼荀欢荀清二人在书房坐下,随后自己出门为她们二人沏茶。荀清立刻止住他,打发了自己的婢女前去。
荀欢偷偷在一旁咧了嘴角,她这个叔叔还当真是没有一星半点架子。
不过她们二人前来试听课的,不是玩耍的,意识到这点的荀欢便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的看着书,倒是荀清一直跟着荀逸身边不停的问着问题。
“我在太学教习的都是西院的学生,所以并不了解你们的课业。不过堂试的内容,西院东院都是相同的,以《明经律典》为主,四书五经为次。”荀逸对眼前的两个小姑子道。
荀欢心中暗想,她也没有打算取得什么很好的成绩,但也不能太过丢人,毕竟荀欢是荀家的嫡女,考砸了丢的是荀家的面子。休沐结束后便是五月十七,彼时再见宁赋渊时一定要让他帮自己想些临时抱佛脚的法子。
她不是什么容易表露情绪的人,但想到宁赋渊,荀欢便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她微微弯了腰,将头低得极低,差点就要埋到了眼前的书页里。还有两天、还有两天便能见到他了。
荀欢眉眼带笑。
而坐在桌子一侧的荀逸自然也注意到了荀欢的异样,他瞥了一眼荀欢,随后道:“小欢侄女这是怎么了?”
荀逸这么一说,荀欢脸上的笑容也立刻僵在了脸上,她立刻用手捂着脸,道:“休沐在家不用听庄夫子授课心中很是欢喜。”
随口捻来了一个借口推脱,荀欢心中很是忐忑。
荀逸却并没有太追究,听到荀欢提及庄季,便道:“庄夫子严苛也是为了你们好,省得你们终日散漫荒废了学业。”
荀欢低头表示受教,口中回道:“逸叔叔说得是。”
接下来荀逸便为荀欢荀清二人讲解了一番了《明经律典》,提了几个重要的点,荀欢原就没打算能听懂荀逸的讲解,故而假装专注,心神却是有些散漫的。荀清倒是听着认真,不断地缠着荀逸问了许多问题。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荀逸终于打算结束。荀欢揉了揉眉心,视线从书上收了回来,抬头时,却见荀逸正在看她。
荀清收拾好课本,随后组转向荀欢荀逸道:“逸叔叔,阿姐,我先走了。”
荀逸点了点头,荀清便很快的跑开了,她的婢女跟在她身后也一并离开。
“那我也……”荀欢正想收拾自己的课本离开,却忽然听荀逸道:“你既然不想来,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荀欢愣了愣,不明白的荀逸的意思。
荀逸也不解释,只道:“你走吧。”
他这般说话,荀欢心中便有些愧疚了,荀逸为她和荀清讲解课业也是好意,但自己漫不经心的态度怎么想都是不对了。她没有急于离去,只是低了低头,道:“逸叔叔,我错了,对不起。”
见荀欢这般道歉,荀逸却是默了默,他原意并非如此。
“以前,你总是不对周遭的人亲近,只同顾家的小郎君亲近些。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对谁都冷淡,直到我母亲死去的那一天,你对我说‘逸叔叔,我还在,我是你的亲人。’那时我其实有些震惊,荀家这个不爱笑不爱说话的小姑子,怎么忽然会安慰我?”
“我是你的亲人,所以有些话其实不必藏着掖着,你若是不乐意做什么,我也不会勉强你。”荀逸严肃道。
荀欢却已经呆住了。她没想到荀欢会与荀攸荀逸有这样的过往,一时间心头涌过千万种复杂情绪,甚至第一个念头便是日后一定要疏远荀逸。
但是,总这样是不行的。那些与荀欢有关的事物她不可能样样都避开的。
她心中低低的叹息一声,随后勉强的挤出笑容来:“我知道了。”她故作轻松。
顾澜笙说她说谎,荀逸说她勉强,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扮演好荀欢这个角色了。原本的荀欢,沉默寡言,与人不亲近,荀欢脑海中只能勾勒出她朦胧的轮廓,她想她大概已经努力接近了这些点,为什么还会让人觉得有所疏漏。
她站起身来,将课本拿在手里,随后对荀逸道:“荀叔叔我走了。”
荀逸点了点头,荀欢转身离开。在门外等候的素槐也跟着荀欢离去。
一路上低头走着,荀欢不说话,她忽然好想宁赋渊。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扮演好荀欢这个角色,但是她终究不是原本的荀欢。这个陌生的时空令她胆怯慌张,步步小心翼翼,压抑的快要让她疯掉。
宁赋渊对她的温柔和与她相似的孤独却像光一样映入了她的伶仃的生命中。恰好的、不偏不倚的,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眼睛一瞬间有些酸涩,荀欢强忍住所有的情绪,没有泄露出来。
休沐的三日时光匆匆过去,荀欢从荀家又回到了太学。
这对荀欢来说自然是好事。
回到太学的那日恰好是十七,荀欢拿着《明经律典》匆匆赶到了太渊。
她提着裙摆上了书阁,推开了门,随后激动地喊了一声:“宁赋渊。”
书架后的少年转过身来,荀欢看到他,便不知道为什么放松了许多。
“荀欢?”宁赋渊唤她名字。
“宁赋渊!”荀欢也回唤,只是话音落下,她便往宁赋渊跟前跑去,跌跌撞撞的,好像快要摔倒的样子。
宁赋渊也是一时间措手不及,手中的书落在了地上,他伸出手想接住荀欢,荀欢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怀中。而荀欢似乎一开始便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落到宁赋渊怀里之后便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了。
“宁赋渊……宁赋渊……”荀欢的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中,这时候眼泪才敢肆无忌惮的落下来。自从在宁赋渊面前变回原本的自己之后,荀欢便知道,她大概再也舍不得疏远宁赋渊了。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她会有一天,这样喜欢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