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赋渊看出荀欢的失措,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只是个秘辛罢了,也没人说它是真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便是。”
荀欢有些沮丧的垂下头,扯了扯宁赋渊的衣袖,靠在他身前说道:“我一直不敢提起你的过去,害怕你难过,但是宁赋渊,今后我会陪着你。”
“小女儿家心性。”宁赋渊点了点荀欢的额头,虽说嗔怪的语气,心中却是欢喜的。
“好好看书,若是考砸了要丢你荀家的脸了。你爷爷和你父亲都是他们那届太学生中的翘楚,你也要争口气。”宁赋渊叮嘱。
荀欢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低头看手中的《明经律典》。宁赋渊在她身边,手中执着朱笔,时不时为她解释着繁杂的地方。
她有了个意中人,意中人在她眼前,心中百般滋味,除却甜,还是甜。
六月初的堂试很快到来,建康城的夏季也随着堂试的来临一同到来。
天气虽是燥热,但时常有风经过,拂过荀欢的身侧,令人心旷神怡。
太学生皆换起了轻薄的夏衫,荀欢坐在考场里头,听着耳畔的知了声不断响起。
她恍恍惚惚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时的夏天,白衬衫、运动裤,成堆的卷子和不曾停下的水笔,那是她的全部的青春,那时候她也自然想不到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来到一本书中,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书中的人。
稀疏的树影中透过几缕光影,透过半掩的竹帘落在荀欢的身侧,静谧得像是一个梦境。
少女想着她的意中人所以笑意格外的明媚。
先前她同宁赋渊约好的每月初七与十七,因为堂试的到来也被打破。荀欢一有空便去找宁赋渊,宁赋渊最初也会说她几句,日子久了见荀欢没有改的打算,便也不再说,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她的耍赖。
荀欢为了堂试下了不少苦工,也多亏宁赋渊的辅导,荀欢至少没有先前看着书本便觉得云里雾里的感觉了。她拿着笔,专心致志的落笔,在宣纸上填下自己的答案。
暑气蒸腾,蝉鸣声不断,太学生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奋笔疾书着。
太学的堂试将东院西院的学生打散,末了,已有不少学子已经交了卷,荀欢未做完题,故而也并不着急。监考的学官是庄季夫子,庄季的严苛也是出了名的,所以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小动作,整个考场都格外的安静。
考完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出了考场,荀欢瞥到了几个面熟的面孔,还看到了冯怜意。不过大概是因为荀欢坐到偏僻,冯怜意并没有看到她。
待荀欢完成考卷之后,考场中只剩了她一个人。荀欢收拾好笔墨纸砚,便拿着试卷到了前头。庄季抬头瞥了她一眼,分明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因为他面相生得严肃古板,荀欢觉得脊背打了个寒颤。
她将手中的试卷递给他,庄季接过她的试卷看了一眼,便道:“倒是有些进步,想来花了功夫的。”
荀欢略略低头,随后道:“学生学识浅陋,又并非一开始便是太学的学生,花些功夫是应该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庄季又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道:“你并不算聪明,却还算勤奋,脚踏实地,日后也许有所成就。”
“是。”荀欢答。
“你走吧。”庄季道,将荀欢的卷子搁在一堆卷子中。
他此话一出,荀欢便立刻移步离开了。
出了考场,荀欢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到了素槐等候她的地方,发现宁赋渊也站在不远处。
她没有想到宁赋渊会前来,这算不算意外的惊喜?
荀欢先是同素槐说了一声,随后立刻跑向宁赋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考完了,便想着来看看,你感觉如何?”宁赋渊低首看着荀欢道。
荀欢笑了笑,随后道:“你教我的东西好多都能用上,我便一股脑的全写上了。”
听到荀欢的话,宁赋渊微微皱了眉头,随后用手背轻轻的敲了荀欢的脑袋,道:“那也要分什么该用什么不该用啊,看清楚题目再好好回答。”
“知道啦,知道啦。”荀欢拉着他的衣袖开始耍赖。
宁赋渊低笑,拿荀欢无可奈何。
不过荀欢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她忽然道:“之后便是暑休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去阳夏一趟。”宁赋渊道。
“去阳夏做什么?”
“嗯?你想知道?”宁赋渊没有立刻回答荀欢,而是反问道。
“你不在建康,若我想见你怎么办?”荀欢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点含蓄的脱口而出。
宁赋渊真的被荀欢的直白打败了,他睨了荀欢一眼,“真是个傻姑娘啊。”
荀欢轻轻推了他一下,随后笑道:“宁赋渊,你还真别说,在意中人面前所有的姑娘都是傻姑娘。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别绕开话题,我想见你怎么办?”
宁赋渊歪头假装苦恼的样子,道:“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你来阳夏找我。”随后他又换上了正经的脸色,道:“建康到阳夏即便是走水路也要一天一夜,所以不可能来阳夏找我的。不够,趁此机会,荀欢你待在建康城中好好想想,你对于我的感情究竟是不是只是一时的冲动,我不希望你有一天会后悔。”
“这便是你想说的?”荀欢看他,不过宁赋渊有这般想法也不奇怪,大周世家女主皆是岑贵矜持,她对宁赋渊这般大大咧咧直白的袒露心意,他有所疑虑也在所难免,“嗯,你说得没错,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但来的突兀,你不相信也是再说难免的。但是宁赋渊,未来很长,我会证明,这份感情并不是一时冲动。”
话语出口,荀欢的脸红了红,她觉得自己还算是个矜持的女子,怎么对上宁赋渊便什么话都能没皮没脸的的说出来。想到这里,她立刻用袖子捂了脸,只剩一双晶亮的眼睛留在外面。
“现在才害羞是不是太晚了?”宁赋渊笑着调侃她。
荀欢也觉得有些晚了,她觉得她已经把所有的心思完完全全的用言语表露给他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知羞的女子?荀欢心中暗暗嘀咕,大周民风不算闭锁,却也算不上什么开放。若是她喜欢的人是别人,说了那些话,想来已经将她当做异类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只道:“想到我喜欢上你这件事情,我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少女的娇羞烂漫、期待和憧憬。
眼前的少女生得只算清秀,但宁赋渊此刻却看她看得有些沉迷。他伸出右手,拨开了她遮住脸的双手,拇指托着她的下巴,食指按照她的脸上。
荀欢的脸更红了。
他要做什么?
“究竟为什么呢……”宁赋渊轻叹一声,原本在荀欢脸上的手移到了她的肩膀上,再然后,他将荀欢拉入怀中。荀欢的心跳加快了几拍,她知道素槐就站在不远处,却还是任由宁赋渊抱着她。
究竟为什么呢?她会那么喜欢宁赋渊?为什么?
“旁的女子都对我唯恐避之不急,纵使对我有意,却念着我身上的罪责不敢靠近,曲意逢迎。你却这般不顾别人眼光,只怕日后会遭人苛责。”他在她耳畔道,语气中有些震撼。他人生的每一步他都算计的彻底,唯独荀欢是他遭遇的意外。只是这样的意外太过美好,他怕是此生不会遭遇到第二次了。
“宁赋渊,那不是罪责,我知道的。”荀欢低低安慰他,随后又道:“你也不必担心我,我是荀家的女儿,别人苛责我是别人的事情,只要我一日是荀家的女儿,便总有人护着我的。”这番话说得有些骄纵,但荀欢想这大概是她眼下所能说出的安慰到宁赋渊的话。
眼前人是意中人,意中人在她眼前。
她是幸运的吧,荀欢不禁想。
堂试结束,便是暑休,荀家派来了马车接荀欢,荀清此次也是同她一道回去。
和荀清一同上了马车,荀欢便立刻掀了车帘。她心中多少有些期待,想着宁赋渊也许会前来送送她,但是视线扫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本想再看一会,但看见顾澜笙正从太学中出来,身边还跟了顾嫣,她便立刻拉下了帘子。
“阿姐在看什么?”荀清见荀欢往窗外看了这么久不禁好奇道。
荀欢讪笑一声,道:“想着有两月余看不到太学了,便多看几眼。”
荀清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信。荀欢此刻却并不在意荀清的想法,她垂下头,看着有着宁赋渊笔记的《明经律典》。
他没来送她,可是他才刚刚离开,她便开始想他了,这个如何是好?
她的心啊,在遇到宁赋渊的那一刻,好像便不是自己的了。
她靠在车厢中,脑海中满满当当的都是宁赋渊。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她合上帘子的那一刻,一个少年人躲在墙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他该拿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