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欢有些局促。宁赋渊看了看她，道：“那我们将心比心，方才那件事，便忘了好不好？”
宁赋渊这样说，荀欢自然也是乐意的，她点了点头道：“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荀欢将那本册子紧紧的握在手里，随后掩于宽大的袖子下面。
宁赋渊往荀欢身前走了一步，忽然询问道：“我不是同你说初七、十七再来吗？今日不过初八……”宁赋渊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更何况如今时辰也不早了。”
对宁赋渊来说尚且还早，只是荀欢身为女子，深夜来这书阁中想来会引人揣测。荀欢当时只想着快些将《滟色妖姬》的内容写下来，却没有想到时辰已晚。
“倒是我欠缺考虑了。”荀欢有些抱歉的说道。
“回去吧。”宁赋渊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便直接开始赶人。
荀欢将册子又往袖子里缩了缩，看向宁赋渊，却见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生气，也没有开心。荀欢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在想。
只是这样荀欢便愈加困惑，她试探性的开口唤道：“宁赋渊？”
“恩？”宁赋渊不知道为什么荀欢忽然唤他，下意识轻应一声。
“没什么。”荀欢摇摇头，看着宁赋渊，往出口退开了几步“那么，下次见。”
“下次见。”宁赋渊难得露出了笑容。
将《滟色妖姬》的内容默写下来，荀欢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夜里也睡得极为安稳。
第二日前往东院上堂，荀欢远远地便瞧见了冯怜意站在桥上。只是这是前往东院的必经之路，却不是西院的，怎么冯怜意会在这里，难道是来找她的？
荀欢心中揣着疑惑，往桥那边走去。
“荀欢。”冯怜意见荀欢来，叫住了她。
荀欢抬头看她，却见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生气，刚想开口询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冯怜意却突然几步上前，抬起手，在荀欢没有反应过来时，扇了她一个耳光。
脸色火辣辣的疼，荀欢惊讶的看着冯怜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是你逼死我姐姐的，对不对？”冯怜意的质问声落下，荀欢心中咯噔一下，这件事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吗。
“我没有逼她，是她自己自尽的。”荀欢道，眼中没有一点胆怯。她承认，她是威胁了怜君，但令怜君自裁一事，并非她本意。她也没有想到，怜君为了冯家会选择牺牲自尽。
“你说谎！”冯怜意作势就要冲上来，但素槐此刻挡在荀欢面前，挡住了冯怜意。“姐姐有那么多珍惜的事情，若不是你逼她，她怎么自尽？”
荀欢看了一眼冯怜意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叹了一口气，对素槐吩咐道：“素槐，让开。”
“可是……”冯怜意这般状况，他要是让开了，女郎该如何是好？
“无妨。”荀欢道。
素槐只好让开，荀欢往前一步，站在冯怜意面前，道：“我说了，此事并非我原意。你只知道你姐姐死了，你知道她为什么而死，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才非死不可吗？”
冯怜意张口刚想反驳些什么，又被荀欢的话堵了回去：“你不知道，却在我面前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因为你姐姐是死在我荀家，那么换我问你，是不是死去的是我，你便会好过。死去的是我荀欢，而不是你姐姐冯怜意，你便会好过？”
荀欢真的恼了，原本的荀欢是真的死了，她不过一个冒牌货而已。冯怜意是害死原来的荀欢的帮凶，她却一死了之来逃避罪责，保护家族，那么原来的荀欢呢，她的死，她的委屈，她的怨恨，谁来理解，谁来在乎？
“你说这些假设有什么用，反正最后死去的是我的姐姐！”冯怜意一时被荀欢的话饶得语塞，但她认定了是荀欢在为自己脱罪，又伸出手作势要扇荀欢的巴掌。
荀欢却先一步拉住了冯怜意的手，道：“方才那一巴掌是因为我对你隐瞒你姐姐已经一事，我向你道歉，只是其它的，我不认，我也不接受。”
“不认，不接受？”冯怜意的眼泪忽然便溢了出来，“你好生生的待在这，我的姐姐却再也回不来了，枉我还这么信任你……”
冯怜意想想便恨意便更多了几分，荀欢此刻却在想着，为何冯怜意会突然知道这个消息。但无论是谁告诉冯怜意的，这对荀欢来说都不是好事。
此处是前往学堂的必经之路，二人这番挣扎很快便迎来一些人围观。
待顾澜笙前来时，便看到冯怜意同荀欢僵持着。他担忧的唤了一声小欢，荀欢回过头去，然而此时冯怜意忽然伸出手，碰到了荀欢的手臂，而荀欢此刻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断片，待回过神来时，身子便坠落了下来。
“小欢——”耳边顾澜笙急切慌张的声音响起，脑海中也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着。
小欢——小欢——
可是，呼唤的是谁？是她，还是原来的荀欢？
身子坠入湖中，湖水夺去了荀欢所有的呼吸。有一点她和原来的荀欢是一样的，她们都不会游泳。
荀欢扑腾着身子，在水中浮起浮落。
她不想死，代替原来的荀欢活下去，已经是她的目标了。若是荀欢死了，那些荀欢的亲人，该有多么难过。更何况，若是她死了，故事回到正轨，那么很多人的命运……
小欢——小欢——
即使在这个时候，记忆中的那个声音也不断地传入她的脑海中。素衣的少年，枝头的花蕊……许多画面如一张张的在荀欢的脑海中一瞬而过，荀欢头疼欲裂。
意识逐渐模糊，画面也逐渐的灰暗下来。
“为什么是你……”最后在脑海中响起是荀欢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绝望的叹息。
是谁？你是谁？是谁害死了你？
荀欢有好多好多的疑问，想问原来的荀欢，但是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开去。
你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没有人回答荀欢的问题。
一只手将荀欢从水中拉了出来，荀欢喘息一口气，微微睁了眼，看到了少年人姣好的下巴和白色的衣襟。
“宁赋渊？”荀欢轻轻的询问道。
“恩。”大概是顾虑溺水的荀欢，他应的极轻。荀欢却忽然笑了，道：“怎么每次狼狈的时候遇到的都是你……”
话音未落，荀欢的声音便消失了，她晕了过去。宁赋渊将荀欢抱回岸上，将荀欢递给了同样跳入湖中的顾澜笙。
“谢谢你救了小欢。”顾澜笙对宁赋渊道，他与荀欢落水的距离有些远，所以宁赋渊先一步救下了荀欢。
不过他没有闲暇计较这些，只要小欢平安无事就好。
小欢。顾澜笙在心中低低唤道，将怀中纤弱的少女抱得更紧了些。
宁赋渊没有回答，看了一眼二人，便转身走了开。他想他最近管的闲事，大概有些多了。
荀欢被救上来的时候，太常以及几位学官以及赶到了，冯怜意惊慌失措的站在原地，口中不停的解释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碰到了她的手，她自己就掉下去了，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宋砚看着冯怜意苍白的脸，他自然不会当场下结论，但联系到先前雁秋湖一事，他吩咐道：“将学子带回房间好生看管吧。”
几位西院的学官面面相觑，显然是默认了宋砚的决定。
婢女们将冯怜意围住，带走，但她口中仍然不甘心的念道：“太常，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宋砚安抚道：“你先回去，好好待在房间里，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她害死了我的姐姐，难道我连责问的权利都没有吗？我若要报复她，断不会用这样愚蠢的手段。”冯怜意对宋砚道。
宋砚却是看了她一眼，冯怜君的事情他已经从谢微口中得知。
“那你又凭什么一口咬定便是她害死了你姐姐？”阿微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宋砚不相信她有那么坏的心肠。
见宋砚如此，冯怜意却也不闹了，她冷静下来，开口道：“既然夫子这般信任她，我也不再多说。”
宋砚挥了挥手，冯怜意便被带了下去。
近来发生在荀欢身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令宋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刻意针对荀欢。
今早虽发生落水一时，但课业还是照常。不过昏迷的荀欢自然是不用上课的，顾澜笙担心荀欢，自然也推了课业。太医很快的被请来为荀欢诊脉，只言荀欢受到惊讶，所以昏迷，不久便会醒来。但因为落水，荀欢开始发烧。
太医开了药方，素槐拿了单子前去抓药。宋砚有事情在也不能久待，便唤了两个婢女守着荀欢。
顾澜笙犹豫在三，伸手握住了荀欢的手。明明还发着高烧，荀欢的手却冰凉冰凉的。
“小欢。”他轻轻的唤她。
荀欢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燃烧的大火，她在火中不停的寻找着什么。火星落在她的衣服上，脸上，手上，很疼很疼。可是却抵不上她心疼的万分之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