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赋渊
东风著意2017-11-28 02:063,559

  祖父为他取名为赋渊,是盼着他能够拥有渊博的学识,

  “这另外一个玉佩你留着,若是哪一日看到心仪的小姑娘,便送给她。”那日母亲同他说道。

  他自幼便聪慧异常,父母也为他的早慧欣喜,而祖父却总是摸着他的头,无声的叹息着。

  那时候他便是再早慧,也无法猜透祖父心中的所思所想。

  他知道这大周的世家都藏着各自的秘密,顾家是、谢家是、宁家亦是。儿时顽劣,以为聪慧于常人便恃才傲物,如今想来却是万分后悔。

  他曾问过祖父,为什么宁家始终不及顾家。祖父又是叹气,又是轻抚他的头道:“顾家这一路来也不知牺牲了多少性命,有他们顾家人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成大事者注定有所牺牲,只是常人都难以心狠至此。”

  “那祖父,若是如此,我希望宁家一辈子都不及顾家。”他那时说。

  若是宁家不发生那些事情,他到现在还会是这般想法。宁家陨落那日,周况携禁军在宁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父亲让母亲带他走,母亲却将他藏在了通往府外的地道中,自己只身返回。

  他放心不下母亲,悄悄地折回,却发现周况这畜生竟然让一群侍卫当着他父亲的面侮辱他的母亲,而母亲身边的父亲,双眼被挖出,只余下两个血窟窿不停的往外冒着血,他四处摸索,想拉住哀嚎着的母亲,却被周况派人按住身子,动弹不得。

  “冯雅,和我走。”周况冷冷的声音响起。

  可便是冯雅此刻全身赤裸,也没有半分怯意。

  “周况,你不得好死。”她狠狠的诅咒道。

  周况却是笑道:“好一个不得好死。”便是年少时有几分爱恋,如今也只余下了恨。随后周况的手一挥,按着宁昀的侍卫纷纷抽出剑来,随后开始割下宁昀的四肢。

  冯雅尖叫出声,双目猩红。

  “阿昀!”她一身白浊与血污,爬到了宁昀身边。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宁家。她靠在宁昀的尸身旁边,狠狠的往自己的舌头咬了下去……

  彼时他还是个孩童,哪里见得了这般残忍的画面,可他不仅看了,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知道母亲、父亲都盼着他能够活下去。

  他没有半刻悲伤的时间。

  这之后他一直在逃跑,宁家人的哀嚎声,尖叫声,随着风都灌入了他的耳中,他跌落在地上,祖父却不知何时出现,将失魂落魄的他扶起。

  他抓着祖父的手,想要告诉他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祖父却只是双目无神,口中喃喃道:“早知道宁家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竟是在我这代吗,好一句‘浴火重生’的箴言,好一句‘浴火重生’的箴言……”

  他领着宁赋渊到了书房,打开了一条暗道,将宁赋渊推了进去。

  “走吧孩子。”他说道,面容和蔼,无喜无悲。

  他那时尚且年幼,不懂祖父神情中的含义。

  暗道的门合上,他听到外面一阵冷兵交接的声音,随后冷刃入肉,再无声息。

  宁家子弟皆是宁折不弯的剑,哪怕是一心求死也不愿苟活。他走时,祖父将一本《明经律典》塞到了他怀里头,他只身逃出宁家时,身上竟也只剩下了那本《明经律典》和母亲所赠的玉佩,偷偷踏上了建康前往阳夏的货船,建康城中已无他容身之地。而讽刺的是,他竟没有半分伤怀的时间,他要活下去,为宁家活下去。

  一路行船到了阳夏,下船时却被船家发现。

  这一艘,是程家的货船。

  婢女簇拥下,一个小姑子朝他走来,脸上的笑容柔软干净。他满身尘土有些狼狈的半阖了眼,没有回答。

  “宁?”这个小姑娘认出了他,却有些谨慎的没有喊出他的全名来。

  他心中一颤,随后却是无惧又凛然的抬了头。

  “你想怎么样?”若是程娇供出他,只怕那皇帝也不会放过他的性命。

  “你别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程娇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宁赋渊抽出自己的手,推开了她,随后踉踉跄跄的跑开。他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他自己。

  宁赋渊跑了很久,见身后没有人追来,便安心了许多,同路人打听了这附近的当铺,随后将母亲给他的玉佩和那本《明经律典》当掉。

  他那时只想为了复仇好好活下去,所以那些东西,也再没有什么意义。儿女情长也好,世家的意义也好,这一切全然都不重要。

  大周开国时,陈留江家的预言是大周百世昌平,可他偏要这大周天翻地覆,江山易主。

  凭借着典当来的银两,他与一个赌徒交易,他帮她赢得赌局,收益彼此一半。

  若是以前,他也断然不会想到,被族中引以为傲过目不忘的本事被用在了这里。

  可那是他还是低估了人心的贪婪,随着财富的积累,那赌徒便渐生贪念,想要杀了他好将那些财富据为己有。

  程家侍卫的长剑从那赌徒身后抽出时,宁赋渊看到了从远处朝他走来的少女。

  宁赋渊皱了皱眉,却听那少女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程家想要的,是更多的东西。

  彼时他尚且年少,不知哪交易之中还藏了几分少女的情愫,便是日后有所察觉,他的心却早已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他的小姑娘,他的荀欢。

  离开程家时,程先生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与陈留江家与《明经律典》有关的秘密。

  他去了当年的当铺寻找祖父予他的《明经律典》,却被告知早已被人赎走,同那块玉佩一起。

  他一行到了建康,凭借一身才学入了这太学中。

  而他知道荀欢,是因为,‘她是顾澜笙喜欢的女子’。

  一次休沐时,他在街上偶尔看到了顾澜笙,也看到了那个被他称做‘小欢’的小姑子,而令他惊讶的是,那个小姑子腰间所佩的玉佩,便是他母亲给他的那一块。

  “这另外一个玉佩你留着,若是哪一日看到心仪的小姑娘,便送给她。”彼时母亲虽同他这般说,可是那时他到底没有这些风花雪月的心思。

  荀家的嫡女么?

  他的计划早从阳夏便开始谋算,如今终是找到一个突破口。

  站在桥前,他看着那个小姑娘瘦弱的身影,心中竟没有半分不忍。

  “《明经律典》在哪?”他出声询问。

  那小姑娘回过身来,见到忽然出现的男子,却是没有办法震惊。

  “原来是你啊……”她低低说道,“至于《明经律典》我早已毁了……”

  她知道他?一时间宁赋渊心中疑惑,但他到底是为杀她而来,故而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将她从桥上推了下去。

  “对不起……”你是最好的一步棋,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步,你若是死了,顾家同荀谢二家必然反目。

  他知道自己这般太残忍,所以待他的大仇得报时,他会以死谢罪。

  后来发生的事,却是出乎了宁赋渊的意料。

  那日在书阁之上。

  其实他之前便看到了荀欢,他不确定荀欢是否会认出她,故而尽量疏远她。

  只是他没有想过荀欢此时会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但他向来从容惯了,便是这个‘死而复生’的少女出现在他眼前,他也并不觉得惊慌。

  荀欢看着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犹豫再三却没有开口。

  他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携着手中的书下了楼。

  “等等。”少女忽而出声叫住他。

  宁赋渊的步子顿了顿,随后又将视线落在荀欢的身上。

  “有什么事吗?”他开口,语气淡漠疏离,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般,也好似残忍的推这个小姑娘进入湖中的不是他一般。

  “也许这么说有些冒昧,但你介意多个人在书阁上吗?”她小心翼翼地,有些谦卑的说道。

  世家的女子往往是矜持又骄傲的,但荀欢却与她们不同。但因为是荀欢,宁赋渊却又觉得并不奇怪。

  不过,宁赋渊也得出一个结论——她不记得他了。

  虽然荀欢未死对他的计划是一个很大的影响,但她不记得那一切,却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那么,要再杀死她一次吗?

  分明是他亲眼看着她在湖中溺死,如今她却又完好的出现他眼前。这一点宁赋渊想不通,也觉得吃惊。但鬼神之说,他从来不信。

  “好。”他出声道。

  他看着手中的书卷,心里却在想着那个少女。而荀欢也走到了他几尺外。

  少女的面容清丽,纤柔的发丝随风摇曳着。纵使他的心早已冷硬如刀,此刻却没有办法不有片刻的动容。

  “宁赋渊。”他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少女却是愣了愣,神情中带着困惑。

  “荀欢。”她出声回答他。

  宁赋渊笑了笑,她果然是不记得他了。

  这样也好,他夺去她的性命,早已经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将那些不好的记忆留给他,独留他一人受折磨,似乎也不错。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这样选择。

  这条复仇的路,踏上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东风夜放花千树,在天空盛开的烟火忽然夺取了少女所有的目光,宁赋渊看着她,生平第一次眼中流露出不忍的情绪。

  烟火燃尽,她回过身来,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他只能藏好心中最后那一丝的不忍。

  枝头的杏花开得正好,风拂过,花苞落在荀欢的发髻上,他伸出手,取下那朵花苞,拢在袖中,却在掌心揉成了碎瓣。

  他步步算计、却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她再次相遇。

  也没有想过,最后会为她动心。

  若是他这般手上沾满鲜血之人,在来时能偿还所犯下的罪孽。她没有别的奢望,只余下一个心愿,那便是——找到她。

继续阅读:番外: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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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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