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娇女
东风著意2017-11-28 02:063,271

  她并说从不说谎,她只是不屑于说谎罢了。

  所以当荀欢问她是否还记得那块玉佩时,她便说了谎,她是记得,那是他的玉佩,可是为了他,她却说了谎。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说谎。

  程娇第一次见宁赋渊,并非在阳夏的行船上。她的父亲与宁赋渊的父亲是至交,所以她儿时随父亲前往建康城时,曾去过宁家。

  那时父亲正同宁昀谈天说地,而她却在花园里头四处闲逛着,又恰巧遇着了那个兰亭中掩卷而诵的少年。

  她曾听父亲说过,宁家有子,聪颖无双,过目不忘,她今听他掩卷而诵,诵是都是她听不懂的东西,她亦是自小被族中夸奖聪颖,可如今同他一比,似乎什么都不是了。

  心中涌起几分复杂感情,令她不由自主的往前了些。

  宁赋渊朗诵完,便从亭中起身离开,程娇想要唤住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恰好宁赋渊的袖中落下一块佩来,落在草丛中,没有什么声响。程娇上前捡起玉佩,忙对宁赋渊道:“你的玉佩掉了。”

  宁赋渊回过头来,清秀少年的面容上显然有几分微讶,程娇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宁赋渊。

  而宁赋渊只是接过玉佩,道了声多谢。

  紫色玉佩上有一朵兰花的纹样,宁赋渊的腰间也别着相同的一块。 

  彼时她在阳夏也算是众星拱月的娇女,而眼前的少年却对她无动于衷,心中不免觉得有几分挫败。

  “宁赋渊!”她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他回过头,一脸漠然,神情俨然似个小大人。

  “我叫程娇。”她忙忙报上自己的名字。她分明是个那么骄傲的人,此时却有些盼着这个小郎君将她记住。

  “程娇?”宁赋渊抿了抿唇,颇为玩味的念了这个名字,“千娇百媚的娇?”

  “金屋藏娇的娇!”便是都是同一个娇,程娇也想同宁赋渊多说几个字,而不是简单的只应一个是。

  宁赋渊动了动唇却没有言语,而是又自顾自的转头离去。

  程娇盯着他背影怔怔然了许久,分明那是只是孩子心性,可宁赋渊这三个字便牢牢的扎在她脑海里头,父亲曾说,她是他最懂得权衡利益的女儿,但一旦固执起来,也会什么都顾不上。

  以往她从觉自己不会如此,可遇上宁赋渊的,她便屡屡破例,父亲曾问她,究竟宁赋渊有什么价值?

  “父亲,他能为程家带来的,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多更好。”

  她信誓旦旦,而宁赋渊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他的确为程家谋来诸多财富和地位。

  第二次见到宁赋渊,便是在宁家被灭族之后,他只身逃离建康,上了程家的货船,到达阳夏的码头前被她发现。

  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扎疼了程娇的心,宁家的事情她也有所听闻,宁赋渊现如今便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宁家只有他一人了。

  想到这一点,程娇软了眉眼,努力的朝宁赋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你别害怕,我不会做什么的。”她伸出手拉住了他,希冀能够挽留下他。

  而宁赋渊却匆匆抽出了他的手,将程娇推开。

  程娇愣了愣,却并不生气,任谁遇到那种事,都会多些戒心……

  宁赋渊逃了。

  程娇花了很多功夫才找到他。她知晓这个少年极聪明,即便没有她的帮助也依旧能在阳夏活的很好。但是他做的事情利益与风险并存,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有时候连自己也说不上来,她是喜欢他的才华多一些,还是喜欢宁赋渊这个人多一些。可是,她程娇生平第一次,这样非谁不可。

  她从赌徒的手里头救下宁赋渊,可那少年却仍旧是一脸镇定,程娇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慌乱,可是然而他的脸色沉静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他的心早已凝固结冰,任谁都暖不了半分,于是程娇心理多了一个念头,盼着有一日,他能为自己流露出眉宇间的片刻柔软来。

  “我们做个交易吧。”她开口道,不仅仅是为了程家。

  她想,若是能够同他朝夕相处,他会不会为她有半分的不同?

  程娇用了三年的时间,这个问题仍是没有答案,直到宁赋渊那一日忽然找到她的父亲,说要启程前往建康。

  三年间她看他从孩童出落成少年,但他的心仍旧和初遇那般,全然没有不同。

  她站在帘幕后,听宁赋渊说,他要入太学。程娇其实很想挽留他的。几年前他从建康城那般仓皇离去,如今安定之下,他又要只身前往。分明程家可以让他好好活着,若他愿意,哪怕她嫁给他,父亲也会答应的……

  可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好好活着。

  程娇想,若是那时拼尽一切挽留下他,如今他的心,是否终究会为她所动。

  但遇到荀欢,程娇才明白,缘分这种东西,总不是早到的那人是赢家。

  清微派的箫岚来到程家,令程家上书指派他为祭师时,又提及巫舞缺一名丹女时,程娇便不由分说的提出要参加祭天之仪。

  程家是大商的巫卜大家,只是大商早已没落,程家巫的血脉早已稀薄得不能再稀薄,但与清徽派的交情,却是在大商之时便已定下的。故而箫岚的要求,程家不由分说,便允下了。

  她给自己找的理由冠冕堂皇,但最终不过是为了见他一面。终于,在祭天时,她见到了他。一曲巫舞毕,她满心雀跃而跑到了他面前,她事先没同他说过她要来建康一事,便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然而眼前的少年,面色仍是淡淡的,脸上带着淡漠疏离的笑。

  一番客套后,他的视线从她身侧穿过勾起一个笑容来。

  直达眼底的笑容。

  “程娇,我有些事要处理,我们改日再叙旧。”宁赋渊道,随后走开。

  程娇有些错愕,看着宁赋渊疾步走开。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姑娘正转身离开……

  巧合吗?

  或许那时她心中已明了,可她便是不愿承认,又或是自我欺骗罢了。

  直到大赦时,她尚且只敢在他经过时唤他一声“宁赋渊”而那个女子却敢不管不顾的追上去时……她忽而明白,他的心为何始终不为她柔软了。

  她顾虑的东西太多,一厢情愿的想着他能被她感动,却不知道他那颗早已化作磐石的心,需得用粉身碎骨的代价才能换来他片刻的柔软。

  至少她没有办法为他死一次。

  骄傲如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宁赋渊回阳夏布置下一步局时,她仍有机会见她。“你喜欢她吗?”她心中仍是不愿相信,所以在他来到阳夏时,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样问的。

  听到程娇的话,宁赋渊错愕了一会,才道:“你说谁?”

  “荀欢。”她直直的看着他。

  别几年,宁赋渊早已不是孩童心性,程娇的话语,程娇的眼神,他顷刻便已了解,以往他便是清楚,但也总着暧昧利用的心思,不总挑明。

  可眼下,他想寻些由头搪塞,脑海中却总是浮现起那个少女同他告别时如花的笑靥。

  宁赋渊,我喜欢你。

  她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着,面对程娇的质问,许久,宁赋渊才叹气道:“她是一枚重要的棋子,若我不付出几分真心,又如何将她引入这局中?”

  程娇与他终究交情不浅,宁赋渊的话语她也极容易明白,他爱上了一枚棋子,故而也愈加挣扎。

  而她知道他终有一日会后悔。

  他失去的太多,所以即使将真心完好的放在他手里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珍惜。

  最后那名少女选择和顾家的郎君死在火海中,这是对他所做的一切最大的报复。

  这之后,他每日都活在悔恨之中,他的心彻底闭锁,再也没有谁用粉身碎骨的代价,来换取他心中片刻的柔软。

  在那少女的墓碑前,他拿着祭器,以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的代价,来换取那小姑娘的重生。小姑娘死的时候尸骨皆在火海中焚烧而尽,化作了齑粉,这墓里头,仅是她的衣冠而已。

  “你不必再等我了。”跪在墓前的宁赋渊忽然出声道。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自始至终都未曾对你有过男女之情,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等待没有任何用处。”

  宁家之仇已报,他心上之人已死,所以再同程娇说话,便没有半分顾虑。不过这样也好,她其实早知道他没有给她过半分期望,可是总是禁不住自己这般固执。

  后来祭器的代价应验而来,他未满三十,便枯竭而死,死时一头白发,面容却仍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他被葬在了宁家一族所葬之处,未曾和荀欢葬在一起,那个小姑娘的墓边,是顾澜笙的墓。

  她知道这是谢漱对他辜负荀欢的报复。

  在周瑾的统治之下,大周昌平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她比他们都幸运,能够亲眼目睹这盛世。

  她是程家的娇女,金屋藏娇的娇也好,千娇百媚的娇也好,都值得寻个良人娇宠她一生。

  而宁赋渊自始至终不是她的良人。

继续阅读:番外: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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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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