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格外明媚,荀欢的话语落下。宁赋渊忽然微微一笑,他的身子在荀欢身后,却忽然伸手抬起了荀欢的头,荀欢仰着头,便看到落在视线中他宛如皎月的眸子,他的眸子里好似有万千繁星,只一眼,便令荀欢深深的坠了进去。
书阁之上那一眼,亦是如此,只是那时他的眼中却未曾看到她,而眼下,自己的模样却映在了他的眼中。
“荀欢。”他薄唇微动,轻轻的,温柔的,喑哑的念了她的名字。
荀欢下意识轻应一声,他忽然低头,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荀欢仰着头,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一切,又是苦涩又是甜蜜。他在她心头种下了一颗种子,从初遇的那一刻起,如今恰好在月下,悄然盛开。
他轻轻吮着,比以往比起动作极为的轻柔。似是此刻环境使然,便是这一腔月色,也融化不了她加速的心跳。她合了眼,任由他吻着,也缓缓的青涩的回应着。
风吹动竹叶沙沙声作响,月下竹影摇曳,两个身形依偎着。荀欢想,若是大周便是一场梦境,她遇到宁赋渊,便是她最梦幻的邂逅。
因为他太好,所以时常令她觉得,太过不切实际。
许久,宁赋渊才从她的唇上离开。荀欢满脸通红,看着眼前带着笑意的宁赋渊,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语到了嘴边,便全部成了羞赫。
“怎么不说话?”宁赋渊道,笑得有些坏心眼。
荀欢攥了攥袖子,低下头看了自己的脚尖好一会,似乎是蓄够了勇气,才道:“我方才有些烦恼,你做这般事情……都将我的心绪打断了。”
素槐遭遇那些事情,而自己却还在‘谈情说爱’,刚才瞬间情迷意乱,如今荀欢却是有些懊恼和后悔了。
宁赋渊挑了挑眉头,又道:“那我得和你道歉,方才一时间是我情不自禁。”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没有半分愧疚的神情。荀欢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怪自己不懂的拒绝,他给她的无论是好是坏,她都愿意全然接受。
不过到这里,荀欢才想起一件事,她伸手,摸到了宁赋渊为她别上的簪子,看向宁赋渊道:“这是送我的?怎么忽然想到送我簪子?”
宁赋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伸手将荀欢头上的簪子扶得稳了些,才道:“你离及笄不远了,这是我母亲留下的簪子,送给你,且当做及笄的礼物吧。”
荀欢早已习惯了大周的一切,听宁赋渊这么一提,荀欢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便要十五了。母亲留下的簪子,想来是宁赋渊很珍视的遗物吧。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荀欢道,朝着宁赋渊露出了明朗的笑意。
宁赋渊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虽是伸出手捋过荀欢肩上的发。皎洁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像是远离俗世不沾红尘的仙人。
“还有……”宁赋渊忽然道,却没有把话说完。
“还有?”荀欢疑惑出声。还有什么?
“母亲说过,这支簪子是留给未来宁家主母的。”宁赋渊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响起。
未来的宁家主母,那不就是宁赋渊的妻子吗?
荀欢的反应有些迟钝,将这么一层关系理清楚才豁然了然,心中暗想宁赋渊更加的坏心眼了,手却只是扶在簪子上,没有急着摘下。
“怎么?你不愿意?”见荀欢这般动作宁赋渊出身道,眯了眼盯着荀欢。
“我若说不愿,你当如何?”
“我自当不能如何,只是荀欢,你愿不愿意相信因果?”
荀欢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书阁之上你与我的相遇,便将这一切注定好了。荀欢,我这个人远比常人来的固执,既认定了你,我便不打算轻易放手,你若是不愿,尽管离开便是。可既然是你先招惹的我,便断没有轻易离开的理由。若是哪日,我做完了我我应该做的事情,那时候你愿不愿意成为我宁家的主母,只有我一人的,宁家的主母?”
他说得分明是表白的话语,可想起宁家,荀欢心中便是一阵酸涩,她鼻头微酸,想都没想便扑到了宁赋渊的怀里头。
“我怎么会不愿意,怎么会想离开呢?宁赋渊我愿意的,我方才便说过了,我愿意的。身份地位我都不在乎,你是宁家的谁,我是荀家的谁,这都不重要,我喜欢你,只喜欢你,这份感情只要你不放手,我便也不会离开你一步。”她抱着宁赋渊的脖子,垫着脚在他身边不断说道,宁赋渊轻笑,也回抱住了她的腰。
只是有句话他没有告诉眼前的小姑娘,便是她不愿为他驻留,甚至打算离开她,他也绝不肯罢休。
他心中知道终是会有那么一天的,若是她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她这般宁折不弯的性子,只怕是死都不肯留在他身边。
可是,宁家的仇恨,他便是用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一桩桩一件件的令那些人偿还,让他放弃他无法做到,这么一想,只能够感叹她与他之间的缘分来得太过忽然,明明若是早一些,便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可如今,他仍是觉得满心雀跃,她说她愿意,她是愿意的。
荀欢及笄时,荀家特意办了及笄礼。
战火烧到了阳夏,大周的局势已逐渐动荡起来,荀欢根据原本《滟色妖姬》中的情节,和眼下一些改变的桥段,大概估算到阳夏沦陷的日子,便借着及笄一事,央着母亲写了一封信,去请身处阳夏的谢老太太谢老太爷到了建康城参加荀欢的及笄礼。只是荀欢却没有想到,阳夏沦陷便恰好是她及笄的前一日。
消息是在荀欢及笄的那一日传来,谢微知道消息之后便立刻瞒下,谢老太太谢老太爷年事已高,此事忽然告知他们想来会对他们精神遭到极大地打击,谢微自然是没有打算告诉荀欢,只是荀欢见到母亲收到信件时的表情,别隐隐猜到了。
“母亲,出了什么事吗?”荀欢从梳妆台前回过身,看向了一脸愁容的谢微。
谢微笑了笑,很快掩饰了自己异样的神情,走到荀欢身前,拿起了梳妆台上的檀木梳,为她梳理起发来。
她没有回答荀欢的问题,只是边梳着荀欢的发,口中边道:“我的欢儿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啊。”
“人总要长大的。”荀欢道,更何况她已是个心理年龄二十有一的成年人,看谢微看她的眼神这般欣慰,荀欢心里头忽然有些心酸,若是她知道了原本的荀欢已经溺死在水中了,她该有多痛不欲生啊。
“母亲,若是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会如何?”荀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出声问道,她和这个‘荀欢’除了名字之外,根本没有一点相似的。二人都刚好单名为欢字,大概是因为父母希望她们都够一生欢愉吧。
听到荀欢的话,谢微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只是默了默,手中的动作却又继续,口中道:“这哪有一个母亲,会认错自己的女儿的啊。你自小便有些恍恍惚惚,处事感情都较人迟钝一些,只是去了太学之后,性子也逐渐开朗了起来。究竟是遇着那人令你变得如此,还是接触的人与物变多,令你变得如此我不知晓,但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欢儿。”
谢微的话令荀欢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没有哪有一个母亲会认错自己的女儿吗?
荀欢一头墨发被谢微输的齐整,长发及至腰间,谢微又为荀欢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正装。黑色的长衫衬得荀欢肤质更加白皙,离她刚来到大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荀欢也长开了一些,面容虽是只算得清秀,只是眉眼间总若有若无的透出一股灵气来。抹上了胭脂的唇瓣嫣红,谢微看着眼前的荀欢,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走吧。”谢微对荀欢道。
被谢微引导着的荀欢站起身来,跟在谢微身后到了前厅。前厅里头坐着荀欢的亲属,除了荀家的人以外,谢老太太谢老太爷也来了,而谢朗则以大宾的身份出席,所谓大宾,即是为及笄的姑娘送上祝福,并为她梳理发髻的人。
谢微拎着荀欢走到谢朗前头,谢朗手中拿着托盘,托盘里头放着笄只是被一层黑布蒙着,所以看不见。
谢朗笑着看向荀欢,口中道:“令月佳期,始加冠笄,温慧纤秀,蕙心纨质。”这是来自大宾的祝福,那个曾在他眼下跌跌撞撞牙牙学语的小姑娘,终于成为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小家碧玉。他伸手接下托盘上的黑布,为荀欢梳理长发,随后为荀欢别上笄。
谢朗自然不是那种时常为别人束发绾笄的人,故而他为荀欢绾发时动作格外的轻柔缓慢,一丝不苟,比他授课时更加专注,荀欢心头一暖,忽然有落泪的冲动,来自长辈欣悦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从来没有想过,在现代孤独无依的自己,会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头拥有这么多的关怀和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