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欢觉得宁赋渊无赖起来与那些话本里头的纨绔子弟不输半分,可他又偏偏只对她一人这般,在别人面前俨然是一副冷淡又自持的样子。
他的狡猾他的温柔他的动摇他的偏执,全都只在她面前展露。
可是就是这样,大概便是她无可救药的喜欢这个人的原因。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得到独一无二的宠爱与温柔的。她原以为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小说当中,但是她好巧不巧,遇到一个宁赋渊。
想到这里,便是对于宁赋渊方才的行为有所不忿,此刻也都尽数变成了生生的甜。
她走上前去,忽然拉住了宁赋渊的手,他的十指修长,手掌也比她宽厚,大多大的多。
“宁赋渊。”她唤了他的名字,随后将他的手按在她的胸口,她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着,便是有所加快,也全然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你于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你想不到的重要。”
宁赋渊却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我知道的,你方才证明过了。”宁赋渊道。
荀欢脸一红,她自然知道宁赋渊口中的‘证明’便是指的方才的那个吻,可是她如今这般认真的和他在说,他却还打趣她,荀欢有些不忿,便驳道:“宁赋渊,我是在认真的和你说。”
“嗯,我知道的。”他低低的说,声音也逐渐轻了下来,温柔了下来,“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你想象不到的重要。”
荀欢也噗嗤一笑。
“那肯定是我更在意你一点的。”她道。
宁赋渊却没有反驳了,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荀欢的头,应了一声。
“嗯,我知道的。”他说。
二月的建康城,春意来得极快。冬意刚拂去不久,枝头的桃花便初初结了花苞。
许是春意渐来,荀欢被迎面而来的微风熏得睡意融融。
但放榜的日子也到了。
便是再浓融的睡意,都被残酷的现实击败。在看到黑榜上自己的名字时,荀欢仿佛感受到了在大学时挂科的绝望。倦意顿无,只有站在深冬寒风中嗖嗖而来的刺骨的冷风。
虽说东西院的学生一起参与的考试,考试成绩的公布却是东西二院分开,优秀者的名字公布在红榜上,而落后者的名字在黑榜上。
东院的红榜上顾澜笙、谢安还有荀清的名字写在上头,而西院便是宁赋渊排在头一个还有几个荀欢不曾认识的名字。比起热闹的红榜,黑榜这里便显得十分寂寥了。
总共三个名字,荀欢便是其中之一。
荀欢痛心疾首,想着自己那段时日也算是刻苦却没有想到仍是这般成绩,在现代时自己成绩虽并不算出类拔萃,但这垫底却也是从未有过的。却不想一朝穿越到书中,遇到这般境遇,心头百般滋味,总归于一句复杂。
前来看榜的学子围成一团,都在谈论着若是宁赋渊和顾澜笙一处,究竟谁更胜一筹。荀欢却觉得这二人并不能拿来比较,他们每个都很好,都很优秀,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名字出现在黑榜之上,固然令荀欢头疼,但令荀欢更加抑郁的事情很快便到来了。
名字在黑榜之上的学生要参加加试。
荀欢一边抱怨这太学的制度竟和二十一世纪万恶的教育制度如出一辙,一边又眼巴巴的去太学寻了宁赋渊让他补课。宁赋渊倒是一番安慰,表示荀欢对太学的课业接触不多才会有此成绩。荀欢心中却更加不忿,于是悬梁刺股秉烛夜谈,日子很快便到了补考那日。
与荀欢参加加试的两个人,刚好都是两个熟人。
一个顾明、一个冯怜意。
顾明因为考试那日高烧,而未参加,而冯怜意也是为家中的事情,所以未曾参加。
从庄夫子口中得知时,荀欢恨不得长袖掩面,羞愤而死。
荀欢想不透自己为何会参加加试,分明考试那日,庄夫子看过他的试卷,说是有进步的,下过功夫的。既然如此,便是给个通过也不过分吧……荀欢巴巴的想着。
而庄夫子看着荀欢的面容,大概也猜出了几分她的想法。
他出声道:“这次的试卷是有荀逸批改的。”
小叔?
若是荀逸批改的,荀欢心中便更加抑郁了,不过小叔不因为他是自己的亲戚而给自己行些方便,这点倒是没错的。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不足。
荀欢叹了一口气,从庄夫子手里头接过了试卷,坐在位置上动笔缓缓写了起来。
知道冯怜意和自己都要参加加试荀欢原本是有些慌张的,不过冯怜意只是安静的坐在位置上,认真的拿着笔答着卷子。冯怜意清瘦了许多,但看上去气色已经大好,因为冯怜意母亲一事,冯家安排人刺杀找不到实质的证据,他的父亲已经从廷尉里放了出来、
若是萧岚的话是真的,那么她对冯怜意应该多少存几分愧疚的。可是,分明这一切,也不是她所希望的。
荀欢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打散,如今她要做的,便是好好的完成这场加试。
日过三竿,顾明先停了笔,将试卷递给了桌案前的庄夫子。庄夫子略略瞥了一眼,点了点头,顾明便收拾好笔墨纸砚离开了。
荀欢写完时已过了许久,本以为自己已用了许多时间,视线落在身旁时,便见着冯怜意仍在埋案写着。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答完也没有停留的必要,又细细检查了一遍,便将卷子递给了庄夫子。
庄夫子瞥了一眼,点了点头,荀欢这才松了一口气收拾笔墨纸砚离开。
荀欢往外走了一段路,身后便有人唤她的名字。
“荀欢。”她叫住她。
是冯怜意。
荀欢顿住了步子,回过头见冯怜意看她,她的眼神早已没了先前看她时那般怨毒,像是干枯的湖泽,再涌动不出什么情绪。
这是她的错吗?荀欢不禁想。
“有件事情我想要拜托你。”冯怜意说道,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也不谦卑,说得浅淡,荀欢心中却泛起一丝疼。
“若是什么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尽管说便是,先前的事情,我也有错处,觉得厌烦便没有同你好好解释……”荀欢有些涩然道。
冯怜意却摇了摇头,走上前来道:“那些都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她先前那般激动的情绪,如今竟是都不重要了吗?
荀欢愣了愣,还没理解冯怜意这句不重要了是何意思,冯怜意却忽然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夏晴岚的吧?”
荀欢点了点头,夏晴岚私盗祭器一事已经传到大街小巷无人不知不人不晓,若是她不知道,想来才奇怪。
“她与我阿姐是好朋友,这私盗祭器一事,她无论如何使做不来的,想来是平白无故遭人愿望的,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帮帮她。”冯怜意道。
荀欢却是不明所以的看向她,道:“我如何能帮她?”
虽说有关祭器的事情她从萧岚那里了解了一些,可基本都与夏晴岚盗祭器一事无关,冯怜意让她帮她,可她该如何帮?
“这个案情一点进展都没有,我便是想要帮她,又该如何做?”荀欢想既然冯怜意这般找她,定是有所原因的。
“你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去廷尉中看看她,或许便能帮上她。”冯怜意道。
“可我分明都不认识她,便是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荀欢仍是不理解冯怜意的用意。
冯怜意却是定定看着她,口中道:“荀欢,我只拜托你这一件事情。”
冯怜意这般话语出口,荀欢竟不能辩驳半句。她终究有愧于她的。
“廷尉那里,我不可能说进就进的……”荀欢心中仍是犹豫。
“陛下任命顾琛调查此事,而顾澜笙是顾琛的胞弟,你若是求顾澜笙,他一定会带你进去。”冯怜意看着荀欢,语气中有着不容分说的果决。
荀欢却呆呆的看着冯怜意,她恍惚觉得,冯怜意与以前不同了,只是哪里不同,她却又说不出来。
“可是顾澜笙……”她愧疚顾澜笙的太多,若是去求他,只怕欠他的更多。
“荀欢,我只拜托你这一件事情。”冯怜意又重复了一遍,荀欢抬眼看她,冯怜意的目光如同尖刀一般,仿佛要扎进她的心头。她很想说不,可是想到自己‘死而复生’所造就的因果,一个不字挂在嘴边,迟迟说不出口。
宁赋渊曾说过她的心肠太软,其实她并不这么觉得,那些与她无关的人或物遭遇如何,其实她从来都不在意,甚至可以冷漠以对。但是若是她觉得愧疚的人,她便无法做到漠然和视若无睹了。
冯怜意是一个,顾澜笙是一个,她的心肠不是软,只是还不够硬。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答应你”荀欢对冯怜意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她总觉得,冯怜意定然是有所目的才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冯怜意也抬头看她,她拂了拂衣袖,随后才缓缓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她知道的太晚,可是如今也不算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