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季尘却听见了源自于玉尘子痛苦的闷哼声。她心惊胆颤的睁眼望去。她的面前,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全身的杀气凛冽,负手望着捂住胸口的玉尘子。
虽是只有后背入眼,但是此刻的季尘能从这强烈的杀气中,感觉到乔郎的眼神。她脑海尚且在空白之际,发现了乔郎的右手掌中有冥火闪动。季尘心急,急忙扑倒乔郎身边大喊,“不要啊!”
乔郎耳朵里像是根本听不见季尘的话一样,眼中只有差点杀了季尘的玉尘子,他一步步的朝着玉尘子走去。季尘再也顾不得其它,冲到乔郎的面前双臂张开,用身体挡住了玉尘子,急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乔郎,他是我的师父啊!”
“可是他要杀你。”乔郎这才垂眼看着季尘,咬牙切齿道。
他本来是要去巫山的。可是不过刚到巫山山脚下,便通过了同心引感觉到季尘受伤了。本来以为是小伤,可他万万没想到赶过来一看,她竟然差点被眼前这个人号称她师父的人给刺穿胸膛!
即便他曾是她的师父,他也没有权利动她,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乔郎,他是养育我成人的师父,如果不是他,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更可能连尸体都被豺狼吃了。师父他只是伤心大师兄去了,他心里难以原谅我而已……”季尘替玉尘子辩解。
玉尘子望着季尘,心更痛了,却口是心非的回,“逆徒,谁要你相护了!他不是要杀为师吗?让他来好了!”
“师父……你喊我逆徒……你是又认我是你的徒弟了……”季尘回头,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泪眼婆娑的问。
玉尘子咬紧后槽牙,一个字都不和季尘说。
“无知!”乔郎拂袖,拉着季尘起身,将她护在怀里。玉尘子神色难看的望着乔郎。他是何样的人物,从季尘的神色里便能猜得出,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让季尘怀了鬼胎的鬼祟。他一字一顿的问,“是你?”
“是我,那又如何?”乔郎挑眉。
“尘儿,过来!”玉尘子短暂的忘记了自己刚才提剑要杀季尘的事情,紫霄剑方向一转对着乔郎,“区区小鬼,道门重地也敢乱闯!尘儿,这个鬼祟敢伤害你,师父必然让他有来无回!”
“呵,伤害?”乔郎不屑的笑了出声,“你不过才六十余岁,在我眼中跟这个世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弱小,何至于记忆差到如此地步,忘记前一刻要杀我妻子的人,恰恰正是你自己?”
“乔郎……”眼见着自己师父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剑拔弩张,季尘乱了。乔郎虽然强大,但是这里毕竟是道观,观中供着许多祖师爷的牌位。若是他们在观中大打出手,万一惊动了祖师爷该如何是好?
“妻子?谁是你妻子?是你逼迫我徒儿,还敢胡言乱语?”玉尘子听着乔郎对季尘的称呼,更是气的浑身发抖。
“我的妻子当然是你这个逐出师门的好徒弟了,她是我明媚正娶,八抬大轿娶回去的夫人。”乔郎玩味的看着玉尘子,“你连你自己徒儿修成了阴神之身都看不出来,还要在这里跟我逞口舌之能吗?”
“阴、阴神?”所谓关心则乱的玉尘子,从未想过季尘能修出阴神之身。毕竟这个小徒弟是他亲手带大的,她有几斤几两他怎会不知?修为比她高过无数层次的人,都没可能修成阴神,她怎么可能?
“是啊,你宁愿相信一介外人,说她是山鬼也不愿相信她成了阴神。既然如此,我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你非得认为你那个大徒弟是她所杀,那我不妨告诉你,你简直是错的离谱,那个叫唐澈的人,是死在我的手上的!你不是要报仇吗?我在这里,尽管来。”乔郎勾唇,笑的意味深长,回的也是嘲弄至极。
“什么?澈儿是你害死的?”听了乔郎这句话,玉尘子怒火冲上顶梁门,飞身挥剑,出手皆是杀招对着乔郎。季尘心急,想要去阻挡。可是她的腰身被乔郎一扣,轻轻松松的往后飘动,躲过了玉尘子的攻击范围。
季尘抱着乔郎的手臂哀求,“乔郎,不要伤我师父!”
乔郎俯眼冲着季尘看了一眼,“放心,我不会玩死他的。”
“可是,他是我师父啊!”季尘急的内伤。就冲乔郎这句话,季尘便知道他定是不会要了玉尘子的命,但是将他伤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乔郎手往季尘的唇上一贴,堵住了她的言语。他凝视着她哀求的眼神,温柔的笑了,“你这个师父不但眼睛瞎,心也瞎了,我得让他好好开开眼界。”
“乔郎……”季尘实在无可奈何。乔郎飞出了玉尘子飞剑攻击的范围,将季尘放到了一旁。季尘想拽着乔郎不让他去,可是乔郎动作快的让她根本抓不住。他的身影虚晃一闪,已漂浮在了玉尘子的面前。玉尘子不及反应,乔郎宽大的广袖一挥,袖风直直的刮到了玉尘子的胸口。
玉尘子剧痛入心,脚步踉跄的退后几步,在心中暗讨:这个鬼怪果真如昔日澈儿所言,这般强大。
“道家重地又如何?你觉得你这个道观能奈我何吗?”乔郎冷笑,又朝着玉尘子逼近。玉尘子胸口火辣辣的疼,使劲的运功都驱散不了那强烈的痛感。季尘急眼了,小跑着想冲到玉尘子摇摇欲坠的身边扶住他。
可是她没跑几步,乔郎突然瞥眼朝她望去,一个眼神扫过,她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样定住了身形。
“孽畜,你想怎么样?”玉尘子心中以为玄灵观要遭大劫,忍住头晕目眩的感觉,紫霄剑又横在了手中,厉声问乔郎。乔郎懒得回他,一个衣袖甩过去,他的胸口又中了一掌。玉尘子喉间一甜,鲜血顺着他的唇缝淌出。
“乔郎你够了!”季尘心疼的哭了出声,“我不怪他不怪他,我是他养大的,他做什么我都不怪他!”
“尘儿……”没想到季尘会急成这样,玉尘子眼波流转,额头上淌着虚汗的望向季尘。季尘泪流满面道,“乔郎,你别再伤害我的师父了。”
“可是我觉得,他还没醒悟的彻底,怎么办?”乔郎确实想依了季尘,可是一想到方才只有寸许这人的剑便刺穿了季尘的胸膛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好不容易把季尘练成阴神之体,若是伤在普通剑下也不会有大事。可是这里是道观,玄灵观又是专攻画符的清徽一脉,这里有无数灵体惧怕的符咒,若是她在附有道术的剑法所伤之后再碰触到这里的符咒,她定是要伤及灵魂。曾经他不知道过往的事情,对她百般相恨的时候,都舍不得伤及她的灵魂,那谁又给玉尘子的胆子伤害她?
愈想愈是生气的乔郎,心狠了。他不是季尘,他若心狠的时候,谁都下得去手。他面若冰霜的再度走向玉尘子,冥火在他的掌心汇聚。他会留他一命的,但是这团冥火他必然是要让他吃下去的。
季尘望着乔郎掌心的冥火,急火攻心的白眼一翻,晕了。乔郎心中知道季尘是给急晕的,并无多大的事情,他不想管,冥火在掌心愈烧越旺。玉尘子没想到自己的一世英明会栽倒一个鬼手里,他铁骨铮铮的站直了腰,紧握手中剑,与乔郎横眉冷对。
“乔兄,你够了!”突然,乔郎和玉尘子的中间白光一闪,失踪多日的萧亭横在了他们的中间。
乔郎嘴角一勾,不作反应。玉尘子直视着用背影挡住他的萧亭,厉声问,“你又是哪个鬼祟?”
“鬼祟?”一瞬间,萧亭笑的有些苦涩。
乔郎嘲弄道,“说你瞎,你还是真瞎到头了。”
“你!”玉尘子被气的语无伦次。
乔郎动了动眉梢,冥火消失在掌心,回到季尘身边将她抱在怀中。萧亭亦是动了动嘴角,无奈叹息一声。
“萧亭,你说吧,今日你说了你的身份,我不予追究。”乔郎握着季尘的手,将自身的灵力往她身上输。
玉尘子拧眉,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
萧亭又是叹息一声,眼睛缓慢的合起。随着闭眼的那一刻,他的脸在飞速的变化着,变成了唐澈的模样。萧亭转身面对着玉尘子,太多的话不知该如何言说。玉尘子一脸错愕的望着萧亭,“澈儿?”
“是。”萧亭点头。
“不可能,你分明是鬼,怎么可能是澈儿!”萧亭身上强烈的阴气,使得玉尘子不停的摇着头,不愿意相信萧亭是他的爱徒唐澈。
乔郎插话道,“所以说你眼瞎心也瞎,就你瞎成这副田地,凭何来做我冥界修罗殿左殿王萧亭的师尊?”
“冥界……修罗殿……左殿王……萧亭……”玉尘子身子一虚,踉跄的坐在了地上,不停的复述着乔郎说的话,难以置信的望着萧亭,“他说的是真的?”
“道家古往今来,唯愿修出阳神步入仙界,才肯称之为‘大乘’。可是谁又想过还有一道是修往冥界的?我不知你缘何一提到冥界之人,都一口一个鬼祟的叫着,难道人间、仙界在你心里都要高冥界一等么?”萧亭苦涩的笑,“昔年我为冥界留守人间缉拿作恶的孤魂野鬼,在人间逗留百年。这百年为了不至于身份暴露,我每隔二、三十年就要换个身份换副形貌游走人间。二十一年前,我化作了一个迷失深山的孩童,机缘巧合被你带回玄灵观,便拜进了你的门下。”
玉尘子,“……”
今日所知道的一切,对他的心里震撼太大了,他一时难以反应过来。道家修道,确实是分许多道。其中有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世人只知神仙、天仙最好,地仙稍次。若是修得阴神成为鬼仙,多半是宁愿放弃轮回往生重新来过。他心中只期待着,或是自己或是唐澈,天赋如此,万一哪一日道法大乘得道飞升。他怎会想到,自己的两个徒儿,一个本就是鬼仙,一个也刚刚修成鬼仙?
萧亭道,“这二十一年,你待我极好。若论情感,我还是可以尊称一声你为师父。但也仅仅是以唐澈的身份称之。还有,小师妹之事曲折万千,还请你莫要再放在心上。”
“你们……”
“师父,今日之事关乎冥界,我不能让你有记忆留存,所以我只给你留少许的记忆。于我于小师妹,待你醒来或认梦境也好、现实也罢,就请你云里雾里的猜测,当做如同庄生梦蝶那般吧。”话说着,萧亭的掌心也有一道光芒升腾。
不过这光同乔郎的冥火不同,充满了温和之意。他的手慢慢的靠近了被定住身形的玉尘子,掌心放在了他的头顶。随着那道白光的冲向眉心,玉尘子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倒在了地上。而观众其它尚未撤走的弟子如玉尘子一般,皆都东到西歪的昏睡而去。
“师父!师父!”被乔郎灌了灵体的季尘惊醒,震惊的朝着玉尘子扑去,搂着他的身体不住的摇晃着,急切的呼喊着。
萧亭又恢复了本来面貌,在季尘身边蹲下,安抚道,“无妨,他只是被我抹去了些许记忆,等醒来就好了。”
“大师兄……”季尘目光流转,将信将疑的望着他。萧亭摸摸她的脑袋,“以后,你在这个世界没有师父也没有那么多师兄,我也没有师父也没有诸多的师弟了,他们都会忘记我们的。”
季尘,“……”
“你现在是阴神,功力慢慢提升后,也会像我这样的成为一名合格的鬼仙,于人世间的人,缘分少的稀薄,习惯就好了。”看着季尘的眼神,唐澈心疼道。
他们这群寿命漫长的人,这些事情都是必须要经历的。这也是一开始,他和乔郎都很意外她想要做鬼将。人总是这样,无长生的时候想长生,等真的长生了,就会发现自己会错过很多很多的事情。
“走吧,我觉得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巫山比较好。”乔郎没有问萧亭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扶着季尘起身,将她往怀中揽了揽。他不过刚走一两日她便遇了险,他心里有些恐慌若将她一人留下,万一再遇上如同前世那般痛苦的事情。这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细节似的动作,一应看在了萧亭的眼底,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移向别处,装作不见。
季尘急急的拉着乔郎的手,“青谷和鹊翎去了后山!鹊翎会不会不是青谷的对手啊?青谷他会炼制小鬼的!”
毕竟,鹊翎那么年轻,青谷又那么老奸巨猾,而且极其可能炼制了小鬼。此番,她怕鹊翎凶多吉少。
萧亭和乔郎眉心一拧,给彼此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一同想着后山的方向而去。此刻在玄灵观的后山,有浓烈的阴煞之气在半空笼罩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