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焱住了嘴，季尘的心却不知是何种滋味，她直勾勾的看着白焱，良久也没有再说话。
“呃，穆、穆苒，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白焱被季尘看的头皮发麻，抚额无力的解释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才刚是靠着天石清气得以步入修炼之道的小狐狸，只会些微弱的法术。别说当时的我不知道破阵之法了，你那稀奇古怪的阵法，就算现在的我也未必有办法……哎哎哎，穆苒你去哪里？”
白焱的话还没说完，季尘突然错开了白焱的身子，一言不发的走了。白焱望着那单薄消瘦的身子，心中一急，连忙跟着她问道。
可是季尘好像再也听不见白焱的话，双目无神的游走在深山中，最后走到悬崖边停了下来。
紧紧跟着季尘的白焱被她吓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语无伦次的喝到，“穆苒停下停下，你你你你别想不开啊！喂喂喂！你不能往前面走了。”
“我没有想不开，我只是想安静一会。”季尘在山崖前停了下来，清冷的嗓音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白焱默默的望着季尘，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很久，叹息道，“穆苒……”
季尘，“你走吧。”
“去哪儿？”白焱微微一愣。
“天高海阔，任你遨游。”季尘望着繁星闪烁的天空，平静异常的说。白焱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
季尘道，“怎么不走？就算我两千年前是你口中的穆苒，但是现在也不是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在听着你说话的时候，我根本没有一点点的感觉。我就像一个局外人在听着你讲别人的故事，一个不属于我的故事。”
“可是……可是我并不能遨游天高海阔啊，我不能离开骷髅山方圆百里，否则我会……”白焱神色复杂的望着季尘，话的尾音在喉，被他吞了下去。
“否则会怎么样？”季尘不明。
“没、没什么……”白焱笑笑，确认性的望着季尘，“穆苒，你真的不会想不开，真的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吗？”
季尘道，“是，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要死也不是现在死。”
“好吧，你不要想不开就行，那你一个人静静吧，我先不打扰你了。”白焱深深的看了眼季尘，瞳孔明显暗淡了下来，慢慢的转过身，沿着荒芜的山林走着，茫然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寒风凛冽，夜色更加深沉。独身站在崖口的季尘，任由那凉透骨血风顺着她的袖口、领口灌进，冰冷着她的血液。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想着白焱的话，脑海中不住的浮现着唐澈和乔郎的脸，太多太多的情感在心中深陷。
有爱，有恨，有怨。
可是，再怎么样，他凡事冲着她一个来好了，为什么要杀她的大师兄？又为什么要活生生的从她的腹间拽下他们的孩子？
犹记得，几个月前，他还那么喜欢，口口声声的要陪着她生孩子。
到底是为什么？
若是她的罪，她赎就是，他为什么要牵扯无辜的人？
她的大师兄，到底哪里招惹他了？
难道，和她亲近也是一种错？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既然谁都说他的痛苦来自于她，那就让她亲手结束这一切好了，但是她大师兄的命，他必须还给他！
……
一身白衣的白焱，像个幽灵一样，在山林中穿梭着，失魂落魄的望着周遭的黑暗，想着她痛苦绝望脸，心也在被不停的揪疼着。
他走到另一处崖峰前，也抬起头望着天边的繁星明月，默默的低喃，“两千年的道行……呵……要来到底有什么用？”
他不知道。
他两千年的记忆，除了穆苒就是穆苒，要么就是漫长而枯燥的修炼。如今穆苒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依然如当年那般痛苦，他该怎么办？
有脚步声，踩过满地的枯枝腐叶而来，发出‘沙沙沙’的响声，那强大的压抑感再度袭向白焱的心头。他的手心慢慢的出了汗水，却装作波澜不惊的回头，朝着来人望去。
“你这两千年的修炼，不是留着来枉死的。”萧亭从白焱的眼神，就看出了他在想着什么，一语道破。
白焱语塞的看着萧亭，故作不明道，“你什么意思？”
“乔祾祯的实力远比你想象的恐怖，你连我的气息都压制不了，又怎可去找他？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而已。”萧亭行至白焱身前，不屑道。
白焱面色一变，警惕的望着萧亭，“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萧亭回，“从你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焱皱眉，如临大敌，“你是谁？”
萧亭淡淡一笑，“你别管我是谁，总之我是不可能伤害季尘的。至于你，你要是能告诉我骷髅山的方位，或许我也能够将你从中解脱出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白焱冷漠回。
“就凭我……”
“萧亭？”谈话间，诧异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彻了耳畔。萧亭眼波一动，朝着季尘望去，愣住。
她怎么来了？
“真是你？”本以为看错的季尘，在萧亭转头望着她的时候确认自己没看错，她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我……”萧亭张口结舌良久，嘴角微微一翘，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微笑道，“我来看看你，最近还好吗？”
好？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她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好与不好来形容了吧？
她现在只能用凄凉来形容。
她默默叹息，黯然转身背对着萧亭，全身的浓烈悲伤烈到极点。她每次看见萧亭的时候，总会莫名的想起她的大师兄唐澈。
有那么一瞬间，她渴望萧亭真的是唐澈。
望着季尘孤单的背影，萧亭真的不忍心再瞒着她，想脱口而出的告诉她，其实他就是她的大师兄，乔郎杀的只是他人间的一个分身而已。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压了回来。
冥界修罗殿，自古有规定，若是修罗殿执法者去人间办事选用了分身模式，那么不管对谁都不允许透露自己的身份。这条规定，上到修罗王，下至修罗殿最低级的鬼将，都必须遵守。乔郎来人间，直接选择的本体模式，所以不在限制范围了。
这也是上次乔郎对失控说出自己身份的艾菲儿发那么大火的原因。因为这个错误于修罗殿，是最不可原谅、最最低级的错误。
“萧师兄，你能陪我走走吗？”季尘仰头，拼命的将泪花收回眼中，妄想对着萧亭饮鸩止渴。
她好想好想，唐澈能够在陪上他一程，哪怕一小段路程都可以。
“好。”萧亭没有拒绝，陪伴在季尘的身侧，同她在林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一个字都问不出口，亦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
身后，白焱望着并肩而走的两人，眼眸深处有缕怅然闪过。他摇身一变化作了白狐，窜进了丛林，消失无踪。
季尘走了很久很久，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她将身侧的人当做了唐澈，幻想般的轻嗅着唐澈的气息。
是温柔宠爱的气息，是她想念的味道。
走着走着，她的眼眶又缓缓的湿润，她呼气吐气，双手紧握，长长的指甲不停的掐着自己的掌心，逼迫自己不要失控。
“尘儿，你……”终于，萧亭走不下去了，缓缓的停住了脚步。季尘亦停下了脚步，不愿意回头看萧亭的脸。也许不看，她还可以心存妄想。萧亭长长的舒了口气，压抑下心间的疼惜，走到季尘的面前，俯视着她消瘦苍白的脸。
季尘垂眼，逃避着一切。
“你师兄他……”萧亭嘴唇微张，话在喉间盘旋。季尘猛的抬头，望向萧亭，期待着他的下文，“我师兄怎么了？你是不是在冥界看见他了？”
“……”萧亭无言，点了点头。
“他跟你说什么了？他在哪里？他还能回来看我吗？”无尽的欢喜于眼底浮现，季尘渴望的问。
萧亭眸中隐隐有痛，却被黑暗很好的掩盖。他摇着头，谎言说的面不改色，“他不能回来看你了，他在轮回之井，他已经去投胎了。”
“这么……这么快啊……”深切的失望，遍布了季尘的深心，她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苦涩的咽着气息。
她还以为他的大师兄会等等她呢！
等到她解脱了一切，然后前去寻他，再也不和他分开。
“嗯。”萧亭点头，在季尘的身边坐下，凝视着她的侧脸道，“那天，我碰巧从人间回到冥界，在轮回之井遇见了你的大师兄。他说，你本是个快乐的人，他不希望他的死影响到你，他说那样他看着会心疼。他之所以那么快去投胎，就是不想看见你被仇恨蒙蔽你原本干净的双眸。”
听着萧亭的言语，季尘的眼泪又扑簌的往下掉，一颗心麻木的没了知觉。她的大师兄，临投胎前，都心心念念的想着她，还希望她快乐。
可是她呢？她却因为她的事情，害的他横死，没有一点点救他的办法，甚至连帮他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你……”萧亭期待的看着季尘，低声道，“能明白你大师兄的心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我害了许多的人，他若是那么恨我，可以用尽任何方法、任何手段来折磨我，他为什么就非得不放过我的大师兄呢？”季尘苍白的问。
萧亭心间默默的答：傻丫头，其实你的大师兄死完全不怪你，是我自己跟他吵架吵多了，他想惩罚我而已。
但是他能说吗？
他为修罗殿左殿之首，若他都遵守不了修罗殿的法则，以后还要修罗殿其它的人怎么遵守？
季尘擦了擦眼泪，侧目望着萧亭，“萧师兄，你说，乔郎真的是被某个阵法困住往生的吗？”
“嗯。”萧亭点头，“那个阵法极其恶毒，只要那个阵法在一天，所有人都没有解脱的一天。”
“那若那个阵法没了呢？他会怎么样？”
“不知道。”
“不知道？”
“嗯。”萧亭叹息道，“也许他会因那个阵法的解开，从而散去魂魄。也可能是逃出束缚，重新轮回往生。更也可能跟现在一样，仍然只能待在冥界。毕竟，事情已经两千多年了，那个古老的阵法我们谁都没接触过，谁都不知道解开的后果。”
季尘，“……”
真的会这样吗？
“其实我觉得，现在对于乔兄来说，即便那个阵法会导致他散魂，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现在的他宁愿散魂，也不愿再面对漫长的时光和痛苦的往事了。”萧亭凝望季尘，“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不要那么记恨他。这些年，他被你的阵法折磨的早已疯癫。”
“是吗？”季尘苦笑，“若是他不杀了我大师兄，不杀了我那个孩子，我或许真的不会恨他。”
但是现在，不恨，好像已经不可能了。
话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唐澈身上，萧亭的眼神纠结到了极点。他负手起身望着漫天的繁星，不知以何相对。
“你那个孩子……”萧亭犹豫了一下，狠心道，“也许不该由我来说，但是我也不知道该由谁来说。你那个孩子，生下来，比不生下来要好。”
季尘心口一疼，“什么意思？”
萧亭，“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死比生好，或许你仔细想想你近段时间你经历了什么事情，就能想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季尘，“……”
萧亭握拳，“也许你觉得我是在帮他说话，但我只能说随你乱想。我除了不支撑他那么血腥暴力的手段以外，我还蛮支持他杀死那个孩子的。当然，也许换个方法，你会好受许多。”
“你……”怎么也没想到萧亭会说这样的话，季尘的心口逐渐发凉。
他支持将孩子杀死？
凭什么？
“你……不要这样……”萧亭神色复杂的看着季尘。季尘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萧亭，拼命的摇着头，一步步的往后退却。退了几步后，她状若疯颠的在山林中狂奔，手捂住她早已平坦的腹部，心如刀绞。
萧亭不愿看她失控，狠了心的冲着她的后背一掌。被击中的季尘身子一软，向地上倒去。萧亭身形一闪，稳稳的将季尘接在怀中，瞳孔深处都是无尽言语的幽叹。
他的面前白光显现，白焱站在了他们的面前。白焱望着萧亭，萧亭亦望着白焱。
四目对视，电石火花四溅。
忽地，白眼目光闪烁，先行垂下了眸，“我可以告诉你骷髅山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