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一点点的力气?为什么她感觉好像有人在抱着她,将她放在了床上,将她膝盖盘起,作打坐的姿势?
他是谁?
半昏迷状态的季尘,忍住那一阵阵意欲撕裂心扉的痛苦,强撑开眼睛看去。朦胧中,她看到了一个白影在她的面前盘膝坐下,朝着她伸出了手掌。随着掌心的贴合,有股淡淡的暖流从他的掌心而来,汩汩的传入了她的身体,不停的压制着涣散她神智的痛楚。
他是谁?
沉重的眼睛半睁,她的视线模糊,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而那暖流由淡转重,热浪一层层的席卷着她的身心,她的小腹像是火烧火燎一般,滚烫而又奇痒无比。
“呃……”渐渐的,百爪挠心的感觉折磨的季尘额间出了虚汗,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忍着点,我在用内力修复你的伤口。”他的声音传来,清冷而又有点耳熟,然而季尘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他是谁,虚弱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他在她周身的穴位点了几下后,掌心又重新与她的掌心贴合,继续运足内力,替她疗伤。
他保持着一个动作,和她盘膝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季尘再一次支撑不住,意识渐而深沉。
她昏厥过去。
等她再度有了知觉后,她的身上已经没了那么疼了,只是空的地方依然空空,永远也没有东西塞满。
窗外,有北风呼呼而过,拍打着窗台。紧接着有雨声传来,不消一会满耳皆是雨水‘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下雨了么?
她好冷啊!
手冷,脚冷,身冷,心冷,血冷,全身的细胞和骨髓无一不冷。她冷的不停的哆嗦着嘴唇,呼吸紊乱。
有被褥,盖住了她冰冷的身体,不停的温着她,意欲驱散她的寒意。他坐在她的身侧,带有体温的手扫过了她的眉眼,她听见了耳边有人在重重的叹息。
他是谁?
是大师兄么?
会是他么?
有那么一瞬间,季尘想拼了命的睁开眼睛,去看看是谁温暖着她。可是她却又害怕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唐澈,害怕睁开眼睛就要面对那无情的现实。
她像鸵鸟,就这么闭着眼睛躲避着,不肯面对。她想让自己的妄想的一切变的长一点,再长一点,永远也没有醒来的那一刻。
她不睁眼,他也没有说话,许是连日来用自身修为替她疗伤,导致他也疲惫不堪之顾,他坐在凳子上伏在季尘的床边,也累的合上眼睛睡着了。
窗外,暴雨的声音似乎小了很多很多,风声也听不见了,天地唯剩了一片静谧。闭着眼睛的季尘,缓缓的睁开眼睛,双目空洞的朝着趴在床边沉睡的他望去,深切的失望遍布了全身。
她的床边,趴着一个全身皆白的男人,俊美的面容,细长的桃花眼,微薄的嘴唇。他的长发半扎,少许披发散散乱乱的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可是,尽管如此,季尘还是认出了他,是白狐。
如何也没想到救她的人是棺中魅白狐,季尘忍住剧痛缓慢的挪动身子,想要起身。便是她这一动,惊醒了睡着的白狐。他猛的一睁眼,又惊又喜的望着季尘,“穆苒,你终于醒啦!”
“多谢。”季尘虚弱的对白狐道谢,挣扎起身的动作更明显了,白狐想按住她,可是伸出的手又停在了半空。
季尘踉踉跄跄的下床,跌跌撞撞的朝着大门跑去。白狐急忙转身,冲着季尘的背影喊道,“外面还下着雨呢,你这是要去哪里?”
季尘并没有回答白狐,强忍着一浪一浪席卷身心的虚脱感,摇摇晃晃的扶住了墙壁,一步步的往外挪动。
“你是要去找那个人的尸体的吧?”白狐肯定道。
季尘的浑身一僵,被点醒的心跌到了冰窖中。白狐犹豫一番,走到她的身后扶住了她的胳膊,轻声安抚道,“他和你那个孩子,在你昏迷的时候,都已经被我安葬好了。”
季尘不言,泪水瞬间就飙出了眼泪,她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贝齿咬着自己的下唇,血腥味不停的充斥着她的口腔,拼了命的控制自己不哭出声来。
如若不哭出声来,她可不可以骗自己她的大师兄还在,他等一会就会来哄她,满眼疼惜的揉着她的头,像揉一个小孩一样,兴许他还会满眼带笑的嘲笑她是个哭包,多大人了还哭。
白狐拉着季尘,强行将她按回了床上,凝视着她苍白至极的脸,又怕戳中她的伤口,只得含糊的劝慰,“你……刚那个……这样哭不是太好……”
季尘死死的握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狐神色复杂的看着季尘,眼中隐隐的流转着疼,“穆苒,别这样,我每次见到你都是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但是,能不能先养好伤再恨?伤不养好,什么都做不了啊!”
什么都做不了?
她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是伤好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最疼爱她的人,死在她的面前,她一点点的办法都没有。
而杀了最疼她的人的凶手,是她曾经爱到极致的人。
多可悲?多可笑?
“穆苒……你……你听的我,好好养伤,我可以帮你的……”白狐犹豫良久,坚定的对季尘道。
“你?”季尘木然的望着白狐,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白狐见季尘终于肯看他,抿唇笑了起来,“你忘啦?我也有近两千年的道行啊!若是我……”
“不必了。”听着白狐的话,季尘别过了头,面无表情的回。白狐面色一怔,音量一提,“为什么呀!”
季尘道,“因为我不是穆苒,你认错人了。”
“那我要执意说你是呢?”白狐神色复杂的望着季尘,“好穆苒,你就让我帮你好不好?我已经看过你疯了一次了,不想再看你疯第二次。上一次你疯的时候,我修为很低很低,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疯颠,可我也什么都做不了,我知道那种感觉,你心里现在一定很难受。”
“那是我的事情,可惜我真不是穆苒。”季尘懒散的卷缩在床上,背着白狐道,“千年修行真的不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要随意插手俗世,否则要收你的人不会只有一个两个。你要么去继续找你的穆苒也可以,别来烦我。”
“可是穆苒……”被撵的白狐手足无措的望着季尘,猜测道,“是不是,上次我的做法惹你生气了,你不肯认我了?好穆苒,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
“我说了我不是穆苒!”听着身后的如若孩童般的话语,季尘的音量也骤然一提,咆哮了出声。
也是这一声咆哮,扯的她的伤撕心裂肺的疼,她倒吸了口凉气,按住小腹粗重的喘着粗气。
“好好好,穆苒你别激动,你说什么都好,我听我听,我一定听你的。”白狐被突然发飙的季尘吓的浑身一颤,顺着她的话不停的安抚她。
听了这话的季尘,情绪好转了许多,颤抖的身子也渐渐的平复了少许。
白狐站在地上,望了季尘的背影很久很久,小心翼翼的又开了口,“可是穆苒,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也不记得‘白焱’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当年你说,焱乃为火,凤凰亦为火,凤凰会浴火涅槃重生。你把我同他封在一起,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心里的他像我的名字一样可以浴火重生,而这些年我一直在帮你看着他……”
“不记得不记得不记得!”又一次的,季尘激动了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抓着床上的枕头,朝着白焱砸去。
白焱没有打算躲,心痛的看着那枕头砸中了他的脸。
“走!你走!”季尘手指着大门,惨白的脸因咆哮而不停的颤抖着。白焱被季尘吓的不轻,赶紧举着双手应道,“好好好,我走,你别激动,别激动。”
季尘,“……”
白焱朝着门口边退边说,“但是你的伤还没好,我好不容易消耗自己一半的修为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千万不要激动。”
季尘道,“关门!”
“好好好,我关门,我关门。”白焱生怕再刺激到季尘,人退出了门外,顺从的应着她的言语,轻轻的关上了门。
门缝合起的那一瞬间,季尘的身子一虚,泪水又一次的绝提而下。她挪动着双脚,慢慢的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了一起,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深埋在臂弯,苍白无力的呜咽着。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天煞孤星,谁都不要接近她,谁都不要靠近她。
因为她,会害死所有和她亲近的人……
“主……主人……”她的腕间有光芒闪过,馒头出现了空中,它泪眼汪汪的蹭着季尘的手,亦是小心翼翼的呼唤着她。
“你也走吧。”季尘没有抬头,故作冷漠的对着馒头说,“回冥界,回你的忘川蒿里,过你安逸快乐的生活,不要再跟着我了。”
馒头豆大的眼泪滚滚而下,它不依的蹭着季尘的手。蹭了片刻,又飞到了季尘的身侧,小手去搂季尘的脖子。
季尘的心疼的一塌糊涂,她牙关紧咬,咬牙切齿道,“够了,我说了不要再靠近我了!”
“可是,我跟你签了契约啊!”馒头缩回了手,飞在半空,忐忑不安的望着季尘,“主人,你不能毁约,不能让馒头被其它魄灵笑话。我们魄灵一族还没有出过被主人撵走的先列呢!主人,你看我这么可爱,你舍得我被别的魄灵嘲笑吗?”
“我……”季尘心揪到了一起,颤抖道,“嘲笑,总比没命强。”
馒头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很会跑的,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没命的,大不了以后看见危险我就躲着不出来好了。”
季尘,“……”
“半年,好不好?我上次带出荒魂还吃完呢!”馒头又飞到了季尘的手边,不住的蹭着,“就半年,你要撵我走,也不在乎这半年对不对?主人,你就让我再跟你半年好不好?”
“不……”
眼见季尘又要拒绝,馒头抢先说话,“求你了,馒头喜欢人间,回冥界后就没人再带我上人间玩了。半年一到,馒头保证滚蛋,好不好?主人,你就别撵我走了,好不好嘛!”
“你……”
“主人!”馒头生怕季尘说不,拼命的眨着眼睛,眼泪汪汪的往外流,别提有多可怜了。
季尘望着馒头,心软到了血肉里,咬紧了嘴巴一个字都说出不来。她不说话,馒头也不说话,瘪着嘴巴飞到季尘的胸前,小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拼命的摇晃着,撒着娇。终于,季尘故作冷漠的心再也狠不下来,她将馒头往怀中一抱,哭的泣不成声。
化作狐狸的白焱,窝在窗台上望着房间发生的一切,碧色如同宝石的眼中,也闪过无限的坚定。
他亲眼看见她疯了一次了,再也不想看她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