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忘川。
三途河蓝色的河水,从远方缓缓流淌而来,河水流过的哗啦声不绝于耳。河面上,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河灯,灯芯的光芒随着冥界的阴风而不停的跳跃着。身旁,彼岸花红的如若燃烧了人的鲜血一般,娇艳欲滴。
他置身在随风摇曳的彼岸花海,仰头凝视着头顶的孤月,无波无澜的脸,像是散去了一切的云烟,没有喜怒,更没有哀乐。
这是他多少次站在忘川三途河边看月亮了?
他似乎也忘记了。
这漫长的时光,流淌过了春夏,碾碎了秋冬,六界的一切都在翻天覆地的变化着,似乎唯有他,不会变,不会老,不会生,不会死。
他像是被遗忘在时间缝隙的沙尘,到底有没有解脱的那一天?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听见了,他也知道此刻来找他的是谁,可是他不想动,他只想望着天边的这轮孤月,望着望着……
也许,这样看着,他会短暂的忘记。
“你……”从钟离远那边过来的萧亭,远远的望着乔郎,眉心蹙了蹙,许许多多的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了。
良久,他亦叹息一声,沉默。
“她……死了没……?”萧亭沉默了,乔郎却意外的开了口,他对着高天孤月闭上了眼,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何必?”萧亭不答反问。
乔郎嘴角勾出了些许笑容,静默。
“差不多快死了,又被我送回去了,继而被一只白狐救了。”萧亭顿了一下,“可是,唐澈却死了。”
“呵……”乔郎轻笑一声,瞥眼挑衅的朝萧亭望去。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萧亭亦回了他一个不屑至极的眼神,“乔祾祯,我一忍再忍,不是因为你官阶大我一级,是因为我萧亭还拿你当兄弟。”
“兄弟?”乔郎冷笑,意味深长的回。
萧亭无视乔郎的眼神,强压下心间的火气,控制着自己的脾气道,“我知道,或许你觉得,是我背叛你在先,但你又可曾愿意听过我只言片语?我说过,我会继续追查那个法阵,好早日让你解脱,你若不愿意解脱你就明说,又何必要在她的眼前将我那个身份杀死?何必什么原因都不告诉她就拽掉那个被恶灵依附的孩子?你不就想要她生不如死吗?让她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要用血腥到极致的手段对待她?”
面对萧亭的质问,乔郎的声音骤然冰冷,“我解不解脱,早已跟你没有关系,我用什么样的手段对待她,也是我的事情。在你第一次意欲背叛我的时候,就跟你没有关系!我早就提醒过你,你大事已经惹我三次,最好不要再有第四次。你明知道我的机会给旁人,不可能有第二次,但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既然你因我的放纵而有恃无恐,就早该料到有今日之果!”
“今日之果?呵呵,今日之果?”像是从乔郎口中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萧亭裂开嘴痴痴的笑了起来。但是旋即,他的笑容于嘴角凝固,拂袖道,“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你不清楚?我早告诉你一脚三善道一脚三恶道,你要我看着你往死里作,作到最后只能再次跌落三恶道吗?”
“我愿意进三恶道是我的事情!最起码进入三恶道后,我的神智会先行错乱个几年才会恢复,为了这几年神智错乱,我便是进了又如何!”
“你!”从未想过乔郎心里会怎么想,萧亭被他气的语无伦次,无数次的争吵鲜少落下风的萧亭语塞。
他竟然说,他想进入三恶道?
“三恶道,有什么不好?我倒是挺喜欢三恶道的饿鬼道的,他们终年饱受饥饿的折磨,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我若进了饿鬼道,便同那群饿鬼一样,整天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饿饿饿’。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乔郎直视着萧亭难以置信的眼神,将别人视作梦魇的一切,当做了他欣然向往的美好生活。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萧亭痛了心,苦口婆心的劝他,“饿鬼道虽然比炼狱道略少些折磨,但也是痛苦异常的啊!”
乔郎嘲弄道,“呵呵,痛苦?你知道什么是痛苦吗?”
萧亭,“你以为就你有血有肉,你以为就你知道痛!醒醒吧乔祾祯,不要再作下去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啊!你以为你身为修罗殿之主,就可以随意穿梭三恶道吗?你要是一旦进去了,还会像上次那样仅过百年就爬出来吗?”
“出不出的来,那是我的事情!”乔郎漠然道。
萧亭气结,“好!这话是你说的!你要是想去,我萧亭随时奉陪!”
“怎么,我们的萧圣人,又在散发着神圣的光辉了?我去不去饿鬼道是我的事情,你奉陪什么玩意?你要是那么想将你的光辉普照众生,你去地藏王那里待着啊,我想他可是十分欢迎你的到来,我可不需要的你佛光普照!”
“你!”被乔郎这张嘴给气到内伤,萧亭气的拳头一握,那心间翻腾的怒意不停的冲撞着他的顶梁门。
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吵吵吵!吵什么吵!整个冥界都是你们吵架的声音!”忽地,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传来,怒声打断他们的争吵。
乔郎和萧亭脸色齐齐一变,转而对着来人的方向单手放在心口,弯腰行礼,齐声道,“见过阎王殿下。”
“行行行,别行礼了。”鬼伯阎王的目光从乔郎看到萧亭,不悦的问,“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我怎么老远的就听你们提什么三恶道饿鬼道的,是最近三恶道有恶鬼逃窜人间吗?”
“不是。”萧亭抢先在乔郎说话前开口,神色若常的笑着说,“是我和乔兄的一些口舌之争罢了。”
“什么口舌之争吵的这么凶?”鬼伯不信道。
“哈,就是吵习惯了,一言不合就吵架罢了。吵凶了,乔兄就说要将我关到饿鬼道去。我就说我要是去饿鬼道,第一拽去的人一定是他,他想一个人独善其身,门都没有。”撒谎撒多了,萧亭说的面不红气不喘的。
鬼伯闻言,脸色一变,愤然甩袖,“胡闹!”
“本来就是吵着玩的,不然平时没事也是寂寥无味的嘛,不信鬼伯您自己问问乔兄。”萧亭的脸上堆满笑意,胳膊肘抵抵乔郎,示意他附言说话。
鬼伯朝乔郎望去。
乔郎的嘴角动了动,长长的舒了口气,点头道,“是,说着玩的。”
听着乔郎的话,鬼伯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如此便好!冥界来自六界的亡灵太多了,比常人想象的要可怖千万倍,其中不泛一些功力强大到惊人的恶灵投入冥界,这些恶灵若无人压制,万一逃窜出冥界去人间涂害生灵,那后果只怕不堪设想。如今我冥界,也就钟馗、钟离远、你们兄弟二人是可用之人了。其它的历劫的历劫,魂力散尽往生的往生了。你们兄弟闹着要往三恶道跑,可想过冥界众生怎么办?”
“怎么,又出事了?”从鬼伯的言语里,乔郎和萧亭便听出来鬼伯有心事,遂而问道。
鬼伯点头,“嗯,阎罗殿近日来了些许冤魂告状,说怪物残害众生,而据他们的描述,很像旱魃。”
“旱魃?确定?”乔郎皱眉。
鬼伯摇头,“不确定,所以来找你二人,如果你二人不忙,抽空确认一下,是否是有心术歹毒的术士,在人间炼制旱魃,顺便处理了。”
“好,具体方位在哪里,我和乔兄去处理。”萧亭问。
鬼伯道,“巫山左近,具体方位那冤魂也说不清楚,须得你们自己去寻找。”
“行,那这些事情便交给我们吧,鬼伯你且宽心。”乔郎也应承道。
鬼伯欣慰的笑了。
临走前,他又深深的看了乔郎和萧亭一眼,语重心长道,“无事不要吵架,万一吵出火来,定会伤了感情的。都几千岁了,这些还闹不明白?有问题商量着来,别整天一见面就横眉冷对的。”
萧亭干笑两声,同乔郎一样没有啃声。
鬼伯点手指着一言不发的两人,没好气的甩袖走了。
萧亭侧目望了一眼乔郎,嘴角撇了撇,白眼翻了翻,袖子一甩,也大步的走了。乔郎冷声道,“你去哪?”
萧亭嗤之以鼻的笑,“呵,管得着?”
乔郎警告道,“但愿你不要再去找她!”
“你不是说你的事情同我没有关系了吗?那我的事情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我去找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萧亭微微止住了脚步,瞥眼朝向身后的乔郎望去,挑眉道。
乔郎握拳一握,目光幽寒。
萧亭丝毫无惧的与他对视,“怎么,杀了我唐澈的身份,难不成还想再杀我本体一次不成?”
“你!”乔郎语塞。
“哈哈哈……”萧亭负手仰头,在乔郎冷若冰霜的眼神下狂笑了出声。但是,仅仅是片刻,他的笑意一收,声音低了下来,“我是去给你找法阵,你若真的不想见她,你先去巫山寻找旱魃的踪迹吧,等我有了法阵的线索再通知你。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操控韦鸿的血尸曼童王在临死前提到了巫山,我想大概这两件事情也有窜联,你记一下。”
“萧亭……”乔郎的眼波一闪,寒霜在眼中慢慢的淡却。萧亭背着乔郎笑了笑,苦涩道,“我知道,刀不在我身上,我肯定感觉不到你的痛。但是依然将你当做兄弟的我,真的希望你能看开,能够将所有的一切尽付笑谈。这种希望,无关她是不是我的小师妹,也无关我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
乔郎,“……”
“唉……”萧亭长长的叹息一声,身子虚晃一闪,人已离开了冥界。
“尽、付、笑、谈?”乔郎于心间回味着萧亭的话,仰头望向了天边的寒月,眼波在流传。
那是什么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