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玲,你够了!怎么,你以为我想做那一切吗?”终于,张司令在绾玲那种陌生至极的目光下,眼眶也红了,朝着她吼了出声。
这一吼,将绾玲给吼愣,她两腮边挂着泪水,怔怔的看着张司令。张司令合起了眼睛,良久才慢慢的睁开,眸中带着深切的痛苦,“你以为我不知道生命可贵吗?你以为我愿意将自己卖给鬼怪吗?你以为我愿意将自己的子女就这么献祭出去,让他们变成鬼魅增长功力的祭品吗?绾玲,你太小了,不懂在经历过无边无际的绝望后,那种求生的本能是怎样的强烈。在这样兵荒马的年月里,我如果……”
听着张司令的说辞,绾玲突然又厉声的打断了他,“我看你才应该够了!我不懂你经历了什么绝望,才会将自己的子女献祭出去,也不懂你所谓的求生本能。我只知道,自古乱世出英豪,可你,配得上‘英豪’二字吗?”
张司令回,“配?我从未想过要配上什么英豪,我只想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很好,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你想要的‘东西’而已,什么父女情,什么人伦的温情,在你眼中都一文不值,能够入你眼的,不过是你想要的‘东西’而已!”绾玲噙着眼泪,一步步的往后退却,“我这个‘东西’,其实没你想像的那么好,所以你不必想方设法的找我的替代品。我也不是你的女儿,你献祭的是自己的女儿,即便是我乖乖的跟你回来,你也别想我乖乖的跟你走上祭坛!”
“绾玲你要去哪里!”看着欲行离开的绾玲,张司令急急的问,快步的上前想要拉着住她。见拦不住,他冲着院内的护院家丁道,“快来人,拦住小姐!”
话音一落,围在府内外的家丁护院都齐齐的朝着绾玲围来。绾玲目光一冷,手在腰间一套,一把手枪便出现在了掌心,指着众多护院道,“我看谁敢上来!”
手枪的震慑力是巨大的,因为没人清楚这个平时看起来单纯善良的小姐,为了逃离会不会真的开枪。
她是司令府大小姐,她要是杀了她们任何一人,那也等于白杀,没人有本事要她偿命的。
张司令也很意外,绾玲会拔枪相对。这把枪,是洋人送给他的。当初绾玲刚回府,他将这把枪送给了绾玲当礼物。当时绾玲并不喜欢这个礼物。是他说枪虽然可以伤人,但也可以保护人,所以绾玲才收下了。可是绾玲尽管收下了这份礼物,却从未将这份礼物带在身上,更别提用过了。
张司令没想到,绾玲第一次用枪,竟然会是在司令府。
“都退开!”尽管绾玲在心中不停的和自己说,要她冷静,要镇定,可第一拿着枪对着活人的时候,她的心里是颤抖的,她是害怕的。所以即便是她拼命的克制,她的手还是在不停的颤抖着。
所幸,天黑了。府院外挂着的灯笼,没有大厅中的灯光明亮。幽暗很好的掩饰了绾玲的恐惧害怕。
绾玲握着枪,缠着手,一步一步的向着司令府的大门而去。
张司令没有说话,府中的人也不敢阻拦,直到绾玲穿过了人群,走到了司令府的大门口。不能将背后留给别人,这是常识。在错开那群人的时候,绾玲猛的一个转身,握枪再度人群相对。
只不过,这一次于方才的不同。这一次她枪口所对的人群中,有她的父亲。她直视着张司令,呼吸跟着手的节奏,也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闹够了吗?”看着用枪对着自己的绾玲,张司令的脸色冷了,板起的脸没有刚才的痛苦流露,没有刚才的极力遮掩,有的只有冰冷和严肃,一个属于将军板的严肃威严。
“直到现在,你还觉得我在闹?”绾玲苦笑着问。
张司令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的朝着绾玲走去。身旁的家丁不住的在身边喊着他小心。可是张司令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目光直直的对着绾玲。看着张司令走来,绾玲手抖的更加厉害了,厉声道,“你别过来,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你敢吗?”张司令面无表情的反问。
绾玲咽了口唾液,往后又退了几步。
绾玲退的两步,及不上张司令的步伐,张司令走到绾玲面前,高高的俯视着绾玲,漠然的问,“绾玲,你没杀过人,你知道杀人的感觉吗?”
“我!”绾玲说不出话。
杀人的感觉,杀人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杀人的感觉,那你也不知道弑父的感觉吧?”张司令看着绾玲逐渐变的惨白的脸,继续道,“现在在你面前,你有一个机会,既能尝到杀人的感觉,也更感受弑父的滋味。”
绾玲,“……”
“来,对着这里,只需要一枪,你就自由了,没有人再管你了。”突然张司令冷不定的抓住了绾玲握枪的那只手腕,用力一拽,她漆黑的枪口便抵上了张司令的胸膛。张司令的话,对此刻的绾玲来说,像是一座山,一座瞬间倾塌,呼啸着像她身上压来,她像是被困在山中的蝼蚁,渺小的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重回他的身边,一年多了,这一年里,她都是在崇拜仰慕之下渡过,虽嘴上不认,可是他的确是她的父亲。一个没有父亲十六年的少女,在有了父亲之后,会是怎样的感觉?这种感觉,除了她,没有人能懂。
没有人……
渐渐的,被山石崩裂之感压倒的绾玲,眼睛一合,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慢慢的滑落,顺着脸颊渗进了唇中。
轻抿一口,当真苦涩。
“来人,把小姐带回厢房,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小姐再踏出厢房半步。”
最终,绾玲的枪被张司令握在了手中。他拿着枪,负手转身,只留下了一个斩断了绾玲自由的言语,离开了这里。
而留在原地的绾玲,哭泣化作了心寒,在家丁围拢之时,用她最后的尊严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言罢,她朝着自己住了许久的那间厢房,一步步的走去。
……
几日后,北平的街头,一日往日的模样。人们走在街头,饱受了苦难的脸上,全是风霜的痕迹,与那些终日仰首阔面,衣着华丽的洋人们成了鲜明的对比。
拿着绾玲给的钱,换了一身普通百姓衣服的季尘,头上裹着头巾,行走在街头,张望着司令府的方向。
有卖糖葫芦的孩童远远的走来,季尘给了一些小钱,那孩童欢快的跑到了司令府的前面。然而未待片刻,便被耀武扬威的护院撵走。
仅仅是一个孩子,也不能在司令府前逗留片刻吗?
看来,绾玲一定被禁足了。她记得她刚绾玲第一天到司令府的时候,府外是有很多小孩子在玩,张司令什么都没说,还冲着那群民间的孩子投以微笑。
是了,季尘没有走。她虽然没有乔郎和萧亭那样的强大,但是该她面对的事情,她不会逃避。虽然她腹中有孩子,可她不希望等孩子出生后,她心中背负着罪孽而过。在这个本该过去一百年的时代里,绾玲必然和她有脱不开的联系,否则她不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冥冥之中,她和绾玲的一切,早已绑在了一起。
儿童回来了,季尘在他的脑门上摸摸,同那孩子一道离开,住进了离司令府最近的茶楼里。
看来,白天必然是不能靠近司令府半步,戒备太严了,只有等着后半夜,才能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悄悄的潜进司令府了。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她身上还有五鬼的玉佩。之前一直后乔郎在一起,她不需要用到五鬼,便让五鬼先行住在玉佩里修炼了。而因乔郎的嘱托,她从未将五鬼的玉佩离过身。
想要此处,她急忙跑到窗前张望了下,然而关上房门拉上窗帘,然后从脖子间将玉佩取下,放在了木桌上,念起了召唤咒,然后满含希望的盯着桌上的玉佩。没想到,玉佩竟然真的亮了起来,不消一会,五鬼便在房中显了身,纷纷朝着季尘抱拳行礼,“五鬼见过夫人,不知夫人召唤我等有何事情?”
“是这样的……”成功招出五鬼的季尘,开心极了,将之前遇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五鬼。
有五鬼在,就算她挺着个大肚子,将绾玲带出司令府,应该也没有任何问题了。
“救人可以,但是我有个疑惑。”听着季尘所说的一切,文鬼率先开了口。季尘询问的望着他。
文鬼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疑惑,而是朝着自己的四个兄弟姐们看去。如文鬼一般,其它的死鬼,眉头也皱了起来。
“怎么了?”季尘从他们的神色中,也看出了不妥。
确认了自己的感觉后,文鬼直了直身子,解惑道,“方才夫人所说,您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了过去,来到了百年之前的民国初年。可是方才我兄弟五人一踏足此间,便有了如夫人不同的感觉。”
“什么感觉?”季尘急急问。
“此间,并非时光倒退百年,而是依旧在我们本该在的空间。”文鬼回。
“什么!”季尘意外的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问。
怎么可能,出了司令府,她几乎逛了半个北平了,外面的一切都像是旧社会的模样,根本没有一点点现代的影子啊!
怎么可能还在原来的空间?那现在到底是何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