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闹她,只是觉得尘姐姐来我们家也好多天了,一直闷在我们家里,我想带她出去透透气嘛。”绾玲一脸委屈的说。
张司令没有看季尘,而是满脸无奈的白了一眼绾玲,将她拽着往外走。季尘这个陌生人,就这么看着他们父女两打打闹闹的出了院中,而后百无聊赖的沿着院中乱逛。
渐渐的,天黑了,月色渐出,不太平的年岁里,住在这颇有势力的人家,似乎也并没有受外界的影响,隔着院子能看见院外的万家灯火齐燃,欢聚一堂的过着元宵节。而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便是一个局外人,唯有她府中的胎儿陪着她。
她到底要怎么才能摆脱这渐渐丢失自己的感觉,怎么才能从这片天地中走出去?
她没有答案。
府中的人,很多都陪绾玲和张司令出门去了,她一个人无事可做,早早的躺倒床上歇息了。
不过,她没有关灯。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陌生的地方,她不喜欢将自己沉寂在黑暗中。而且,她现在没有办法进入灵体状态,若是可以进入灵体状态,也许可以离开这里。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卧房门突然被人用力的推开,紧接着是绾玲慌乱至极的叫声,“尘姐姐,尘姐姐你快醒醒?”
“怎么了?”被绾玲的语调吓了一跳,季尘赶紧坐了起来。绾玲看见了季尘是和衣而躺,也顾不得多加解释什么,一把将季尘从床上拉了起来,“没时间解释了,你快点跟我走。”
说着,拉着季尘一路朝后院狂奔。季尘腹中胎儿已经有五个多月,没跑一会便气喘吁吁,她捂住自己的肚子,问绾玲,“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不是出去看元宵节灯会了吗?”
绾玲还是没有解释,直到她们成功的跑到了后院推开了门,上了一辆马车,绾玲才捂住心口,长长的舒了口气,庆幸道,“还好,今天府中的人差不多都出去玩了,没人拦着我们。”
季尘,“……”
“阿嚒,你快带我们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绾玲挑开马车的车帘,冲着驾马车的妇人阿嚒道。
阿嚒点头,嘱托她们坐好,马鞭高高的扬起,马嘶鸣一声,一路狂奔。
“绾玲,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季尘茫然的问。
绾玲憋了憋嘴,头突然低了下来,满脸的愧疚,“对不起,尘姐姐,我把你卷进了一个麻烦中了。”
“什么麻烦?”季尘更加疑惑了。
“我……”绾玲看着季尘欲言又止。季尘直视着她,眸中全是不懂的询问。绾玲别过了脸,摇摇头,“算了,我们先安全了再说,也许我本就不该让爹知道你的存在。”
“这跟你爹有什么关系?”季尘问。
然而,绾玲不愿再多说了,掀开车帘注视着大街上。马车外,传来阿嚒的声音,“绾玲小姐,注意别让人看见了。”
“嗯。”绾玲点头,放下了车帘,两边拉拉,防止有缝隙露出,让人不小心看见了马车里面。
借着灯火的倒影,季尘发现,驾马车的阿嚒,从车上拿过了一个斗笠都在了头间,也遮住了自己的容颜。
阿嚒问,“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嗯……”绾玲想了想,“现在山中是回不去了,要是爹发现尘姐姐没了,肯定第一时间去那边找人的。阿嚒你在城西有认得的人吗?我们在那边找个村家先落个脚。”
“有,跟夫人前,有个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玩伴,家住在城西。”阿嚒回。
“那行,那就去城西吧,那边地方也挺偏僻的,等天亮了我再想想办法,将尘姐姐往上海那边送,将尘姐姐交给舅舅。”绾玲点头。
此刻绾玲,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像刚认识时候那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女。不过,季尘真的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绾玲要这么慌乱的带她走,还说要等明天,将她送往上海的舅舅那里。
但是,季尘没有问,因为她觉得现在问,绾玲也不会说的,她现在一门心思的送她走。
过了很久,马车在城西的一家农户前停了下来,季尘在绾玲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阿嚒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农户将是阿嚒带着自家的小姐登门,热情的将她们迎了进去。进门后,绾玲首先从钱兜里掏出了两块大洋,递给了农户夫妻。在民国年间,普通的农户见了大洋,眼睛都发亮。绾玲客气的说要在他们这里借宿两天,要她们别声张。农夫一一的答应,安排了家里最干净的房间给绾玲和季尘住。
等收拾完了一切,入了夜,季尘和绾玲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睡都没有先行开口说话,皆都愣愣的望着天花板。
“尘姐姐,上海是个很繁华的地方,舅舅是个富商,他家里的条件不差,人也很好,我将你送到上海,交付给舅舅,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这一切,真的是对不起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绾玲低低的说。
季尘的声音同她的声音一般的低,轻声的问她,“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只要你安全了,知不知道,也许不那么重要了。本来这一切都是我逃不过的劫难,是我忘记了,才会跟爹回去,才会告诉爹,世上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幽夜中,绾玲似乎想起了少许她遗忘的事情,声音中是压抑的难过。
季尘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更不知道,到底什么事情是绾玲自己该承受的,她又为什么说她把自己卷了进来。
两厢无声很久,季尘才缓慢道,“绾玲,我跟你说件事情吧。”
绾玲,“……”
“绾玲,你睡了吗?”见绾玲没有应她,季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果真,绾玲还是没有说话。季尘侧目看向绾玲。月色的余晖照进屋内,季尘看见了闭着眼睛已经睡着的绾玲,脸上挂着两行泪滴。
看着睡梦中还落泪的绾玲,季尘默默的叹息一声,也合上了眼睛。
想来,她是梦见伤心事了吧。
孕妇嗜睡,早间她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外面早已传来了喧闹至极的声音。也是那声音,将她吵醒。她穿好衣服下床,推开窗子朝着院子里望去。只见马车被拉进了院中,绾玲正将农户准备的干粮包裹往车上放。
她眼角的余光看见季尘醒了,急忙朝着季尘挥手,“尘姐姐,你快收拾一下,我们要去车站,准备去上海了。”
“好。”季尘点头。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对绾玲时信任的。不仅仅是她的眼神不像有谎言的样子,是她心里由衷的相信,绾玲不会害她。
绾玲带在马车上的东西不多,一个箱子,据她说,是阿嚒清晨早起去集市上买的,留着她们路上换洗用。另一个包裹里是一些干粮,农户做的,去上海这一路要坐很远的火车,路上总要吃东西的。
绾玲说,她出来匆忙,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为了防止她爹知道她的行踪,钱庄她也不能去了,只能到了上海之后见到舅舅,才能想其它事情。
绾玲走一路说一路,季尘只是安静的听着。马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后,才到了车站。然而,刚到了车站下了马车,要往售票处走去,前方道路突然被人围了起来。绾玲心一惊,急忙抬头望去。
是一群穿着军服的人,而在那人群中,依稀看见了绾玲的父亲。
“尘姐姐,你快走。”绾玲借着人群的掩护,急忙拉着季尘往后退,一把将行李都交到了季尘的手中。
季尘拧眉,“你不一起走?”
看样子,她似乎很害怕见到自己的父亲。也不是,准确的说,很害怕季尘被她的父亲发现。
“我得去缠着他,不然你就走不了了。尘姐姐,行李箱里有钱,足够路上用的。里面我还放了舅舅的电话号码,到了上海上了车,你给舅舅打电话。”绾玲慌慌张张的朝着售票处指去,“那边是售票处,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爹将带走,你再去售票处买票。”
“可是……”季尘想要绾玲一起走,因为感觉来说,她这一走,遭殃的必定是绾玲。绾玲却不听季尘的任何言语,急急道,“尘姐姐,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我,到了上海之后,让舅舅来北平找我。”
说着,她头也不回迎着他的父亲跑去,离开的那一刻,季尘看见了绾玲眸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季尘想追回她,可是那群军人已经发现了绾玲,指着绾玲道,“将军,小姐在那边!”
……
眼睁睁的看着绾玲被带走后,季尘选择了退避。她借着人群的优势,带着绾玲给她的行李,在车站中躲到了天黑,才走出车站,望着人群稀少的车站,心中忽然涌出一种该往何去何从的感觉。
垂眸,她的视线落在了绾玲给她的行李上。她蹲下打开行李,从行李中看到了一个钱袋和一封书信。
她拆开了书信,一行行的看着,眼眶温热。
信是绾玲写的:
尘姐姐,看着你上车我就安心了,上海我可能去不成了,因为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是逃不掉的。与其明知失败还颠沛流离的躲避,倒不如回去拼个鱼死网破。可是你不一样,你腹中有孩子。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过我,孕妇生命的不容易,所以我不想一个怀有孩子的母亲,替我受这些磨难。
钱我准备足够了,足够你到上海的。舅舅是除了娘对我最好的人,她一定会很好的照顾你,将我当做你一样的照顾。
当然,如果你怕舅舅待你不好,你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将你说成是我,反正你和我长的除了眉间的红痣,别无二致,就连养我长大的阿嚒,一时之间都难以分辨你我。而我从小患有间歇性失忆症,你若好好应变,舅舅不会看出来的。其它多的,我不多说了,你好好保重吧。
绾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