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头一转,朝着来人望去,身体踉跄退后几步,贴着血池借以支撑身体。她戴着的斗笠虽然遮住了她的容颜,但是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看见来人的震惊和恐惧之意。她看着缓步而来的两人,哆嗦的问,“你们……你们怎么会来……”
“阿萝。”走在右边的那人,准确无误的叫出了她的名字。阿萝呼吸乱颤,垂在腰间的手反复紧握。身后,血池中的锦盒也慢慢的沉了下去。
叫她这个人,便是萧亭。而在他的右手旁的人是乔祾祯。她明明已经利用这里的阴煞之气遮住自己的气息了啊,为什么他们还能发现自己?
“你以为,你利用这里的阴煞之气遮掩,便有用了吗?”乔郎负手往前两步,面色阴沉,口气凌冽的犹如寒冰炼狱。萧亭问,“阿萝,你在这里,到底意欲何为?”
“我……我是来调查旱魃的……”阿萝藏在斗笠下的眼睛骨溜溜的转着,编到,“其实我在你们之前就发现了这里,我想着自己破不了这个阵法,就先行离开寻找方法,等我找到方法回来,才发现这里的阵法已经被你们破了。”
“是吗?”乔郎勾唇,显然的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样子。阿萝坚定的回,“是……”
话的尾音刚落,乔郎的眼神又是一冷,身形飘芜忽闪,他的手掌已经掐到了阿萝的脖子。掌心收力,阿萝痛的头往后仰,斗笠歪到一旁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她那张绝美而又痛苦的脸。阿萝无力的说,“祾祯,我难受,萧亭,你帮我……”
“阿萝,赶紧说实话,否则我也帮不了你。”都认识不少年了,萧亭也不希望阿萝出事。但是他之前取天地玄黄令的时候就发现血池中有她的气息,他心里很是奇怪的。后来找个机会跟乔郎一说,乔郎也说发现阿萝的气息,这会就等她自己送上门来。
“我……我真的……真的只是……”阿萝扒拉着乔郎的手,心里害怕到极点,更不敢说了。乔郎厌恶这种明明被抓了现行还想辩解的人,再懒得同她多说一句话,直接将她的头一按,按进了血池中。
“咕噜噜……”血池中不停的涌动着泡泡。阿萝挣扎着,原本紧握的右手突然打开,举起晃了晃。
“乔兄,你看阿萝的手里!”萧亭提醒。
乔郎冷哼一声,将阿萝从血池中放了出来,一把拽过了她手里那张残破的脸皮。当那张脸皮到了他手里的时候,他的下巴处开会灼烧,疼的裂人。萧亭将乔郎的神色一应看在眼底,叹息一声道,“乔兄,这……”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乔郎问阿萝。阿萝吐了几口血水,整理着湿哒哒的头发,气喘吁吁的回,“我无意中发现的,祾祯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跟你们断联系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乔郎回的耐人寻味。
“是啊,乔郎你看,不止这一块的,我发现了很多。”说着,阿萝赶紧对着血池施法,血池又沸腾起来,锦盒又冒出了水面。阿萝颤抖着手,一一将锦盒捞起,期待的递给了乔郎,“你看,这里有这么多。”
乔郎一脸冷漠的拿过锦盒,随意的打开了几个。他每个锦盒里面都能取出一张破损的脸皮。萧亭心惊,同乔郎一起开锦盒。大约有十六七个锦盒全部打开,那零零碎碎的脸皮全部到了乔郎的手里。
乔郎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着。他无视那种剧痛,长袖在零碎的脸皮上拂过,那碎成无数块的脸皮全飞向了空中,一块一块的拼合着。转眼,那二十多块脸皮,拼成了半张脸。而这半张脸,竟然真的跟乔郎的脸一模一样!
“还有一半呢!”乔郎历声问。
“我……我真的不知道……”阿萝说,“我也是不经意才发现这些的,我本来想着等全找到了给你的,祾祯你相信我啊!”
“呵。”乔郎轻笑一声,不语。
萧亭无奈摇了摇头,长叹。他知道,乔祾祯最讨厌别人对他有事隐瞒不报,况且是关乎他脸这般重要的事情。乔郎拂袖转身,空中的半张脸被他收了起来,他背对着阿萝说,“我的机会,不会再有一次,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有问题,否则天神来了也救不了你。”
“祾祯,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但是这两千年来,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心肠歹毒,可我真的没有在你眼前做过任何恶毒的事情啊!”阿萝苍白的辩解着,眼中闪动委屈的泪花。
“有些人,她的眼睛会透露给人很多东西,你是不在我面前做过,但我不代表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为人。”乔郎面无表情的望着阿萝警告道,“你的职位,是鬼伯给你的,所以我才没有轻易的动你,但是不代表现在不会撤了你职以后也不会撤。你若为非作歹,最好在我发现之前,将证据消灭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要让我有机会抓到你的把柄。”
“祾祯,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会让你这么讨厌我?”阿萝心碎道,“两千年了,我死皮赖脸的赖在修罗道,都是因为我爱你。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不能污蔑我!”
“污蔑?呵呵?”乔郎轻笑两声不语。
“那个女人,她对你做什么都行,只要她说一句辩解的话,你就可以原谅她,宠爱她。可是我呢?这两千年,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块背景板,我费尽心机的想要哄你开心,可是你却连正眼都不看一眼。我不辞千辛万苦的找你的东西,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结果呢?结果你不但不领情,还非得说我心思恶毒,我哪里恶毒了?我再恶毒,有她恶毒吗?”
面对阿萝的责问,乔郎突然又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一脸冷漠的回,“听着,她恶不恶毒,那是由我来评判,不是由你,你再让我听见一句你说她试试看。还有,我有让你哄我开心吗?我有我让你找我的脸了吗?”
“我……”这一句话,阿萝无言而回。
乔郎顿了一下问,“我且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脸的事情的?在没有拼合前,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里面的脸是我的?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她心思恶毒的话?”
阿萝忽然意识到什么,慌了。
萧亭低叹,这下他也帮不了阿萝了。阿萝进入修罗道进入的晚,至今大约1700年左右。而她进修罗道的时候,乔郎早从炼狱道出来了。看过他面目全非的人,没有多少。即便那些看过他面目全非的人,也不清楚他的脸是怎么回事。包括鬼伯,也只是知道乔郎没有轮回了。脸被撕碎,整个修罗殿知道最清楚的,唯有他萧亭。毕竟导致毁容的事情很多,谁能想到他的脸是被人撕碎的。
而乔郎如果不授意,他根本不会和阿萝说这件事情。若非知道的详详细细,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脸被分成了无数份呢?还有穆冉对他做的那些事情,若非经历过的人,更不可能知道穆冉是如何恶毒的。
冥界知道乔郎恨穆冉的,至多萧亭再加上一个孟婆。孟婆知道,是因为她掌管前世记忆。但是孟婆性格冰冷,平日里素来沉默寡言,根本不可能将乔郎的事情说出去的。
“说,从哪里听来的!”乔郎的眼睛开始喷火,将阿萝高高的提了起来。阿萝无力的挣扎着,拼命的想着怎么说。乔郎见她不吭声,果断的一掌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摔到了地上。
乔郎负手朝她走近,一瞬间犹如恶魔附体,眼神像是洪荒困兽一般,吓的阿萝拼命的往后退。
“乔郎,你怎么了?”功力低行动慢的季尘和重伤未曾复原的帝江一起赶来,刚进了废墟,她便看见乔郎像个魔鬼一样,忍住心疼的站在他身后问。
便是她这一喊,乔郎的身体猛的颤抖,眼波剧烈的波动着。季尘小跑两步,轻轻的拉拉乔郎的手,目光楚楚的看着他。
他这是要发病的前奏吗?
“没事。”短暂的沉默过后,乔郎的眼睛一合一睁,那恐怖的眼神缓解了许多,但是依然可怕。他望着蜷缩在地上的阿萝问,“再问你最后一次,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的记性好的很,两千年发生的事情,没多少忘记的。他只跟萧亭说过曾经的事情,也只拜托萧亭寻找困住他的法阵。而他早已以为他的脸腐烂了,根本不会再找回来了,他都没有刻意去找过自己的脸。他和萧亭都不去找的东西,她是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去寻找?
“我……”阿萝捂住心口,疼的脸色苍白。她断断续续的说,“在很久前,有一次你和萧亭喝酒,喝了很多很多,在修罗殿睡着了。那天,你说了很多很多的梦话,所以,所以我就知道了……”
“梦话?”乔郎在喉间回味着阿萝的回答。这个答案,可信么?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不过,往日在修罗殿,他和萧亭倒是时常饮酒,无聊时喝多也是常有的事情。
听着阿萝的话,萧亭嘴角动了动,悄悄的凑近乔郎,“我也不信她说的。”
乔郎,“……”
“但是你喝醉了,确实会说梦话。”萧亭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特别是刚出炼狱后的那几百年。”
乔郎也压低了声音问,“你确定?”
“咳咳,恩,确定。”萧亭点头。
近些年还好,可是乔郎刚出炼狱的那几百年,或许是因为太过痛心的缘故,只要一沾酒就醉,一醉就会说各种梦话,说的最多的是关于穆冉。后来时间长了,在冥界待久了,也习惯了,他才开始慢慢不说梦话了,穆冉也成了他心头禁忌的一个名字。
在遇见季尘之前,萧亭从乔郎的梦话和往日的交谈中,一直以为她是个口蜜腹剑,蛇蝎心肠的人。若不是那样,怎会让乔郎爱的彻底,伤的彻底,又恨的彻底?
“……好吧。”乔郎无可奈何的动了动嘴角,看向阿萝。阿萝诚恳的望着乔郎,半点看不出像是在撒谎的样子。终于,乔郎漠然的对阿萝说,“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谢、谢谢……”
“但是,我的事情不劳你费神,你只需要认认真真的完成我交代你做的事情,便可以了,不该插手的事情,你若再私自插手,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了。”乔郎认真的警告她。
阿萝头一垂手一抱,铿锵有力的回,“属下遵命!”
亲娘啊!居然让她蒙混过关了。
乔郎问,“旱魃找到了吗?”
阿萝刚刚放缓的神经又是一绷,“曾经发现过气息,但是追查下去,又被属下跟丢了。”
“废物!”乔郎气结。
修罗殿右殿之首啊!办事如此不力!修罗殿现在随便拉几个鬼将,估计都能和她一战了。别跟他扯女流之辈,修罗殿女子众多,哪个像她一样修炼千年功力丝毫不进步的?不是他吹,就是他的妻子季尘,他只需要再练她几年,估计功力都能跟她比肩了。
“算了,反正什么也指望不上她,就让她在修罗殿做个花瓶摆摆吧。”萧亭掩面扶额,对阿萝也是无语。
曾经凡间的道士鹊翎都能收拾的她服服帖帖的,这样的功力,也许真的只适合做个花瓶。修罗殿美女众多,也没有几个人能敌得过阿萝的美貌。
“你若喜欢这个花瓶,你带去你左殿搁着,别放我眼前晃,看着头疼。”乔郎没好气的瞪了眼萧亭。
萧亭弱弱的回,“我……我不感兴趣啊……”
即便是再美的花瓶,入不了眼就是入不了眼。而且,他早有入眼的人,只是不能说而已。
“呵呵。”乔郎仅回两字,再懒得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季尘边,紧紧的牵住她的素手,“我们走。”
被百般嫌弃的阿萝望着紧牵着手离开的他们,死死的握着拳,指甲拼命的掐着自己的手掌。萧亭对着阿萝叹息一声,“自虐可是无用,人家看中的花瓶是那个。”
“你!”阿萝气结,眼睛喷火。
“早告诉过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偏偏不听,有时间认真修炼多好啊,唉……”萧亭好一副怜惜的样子,摇着头,潇洒转身,大步走了。
帝江紧步跟在萧亭身后。可是,走了几步后它突然回头望着阿萝,别有深意的一眼后,也走了。
阿萝愤恨的望着他们的背景,咬牙切齿道,“我会让你们后悔今日羞辱我的!乔祾祯,我本心中有的是你,却是你将我一手往你的对立面推的!”
“她毁了你的一切,我还了你半张脸,你居然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
“好,我会让你明白,只有我配得上你,你若不爱我,只会一次更比一次的痛苦!”
……
云雾缥缈的山中,难道休息片刻的乔郎带着季尘去观赏风景了。帝江一直伴随萧亭左右,也看着这辽阔的山川河流。
看了许久许久,飞累的帝江缓慢的落下,趴在萧亭的脚边。萧亭垂头望去,关切的问,“是不是伤势不舒服?”
“非也。”帝江摇头。
萧亭疑惑了。
帝江静默了片刻,道,“那个女娃子,身上有我的灵力。”
“谁?”萧亭吃惊的问。
帝江,“就是你们方才说的那个花瓶。”
萧亭难以置信道,“你确定?”
阿萝来修罗殿还差几百年也两千年了,她这几千年功力确实不强,但是她也没像乔祾祯说的那样心思歹毒啊,会去吸别人的灵力吗?
“嗯。”帝江肯定的点头。萧亭拧眉问,“那帝江前辈打算如何?”
“她吸走的那些灵力,我修养段时日便会养回来了。我觉得她有很多事情隐瞒着你们,你不如去跟乔祾祯商量一下,先不要戳穿她,将计就计的看看她想干什么。”帝江道,“我本来想窥探她的心思的,发现她心思深沉如海,内心中还有一道封印,让人无法看穿。”
“也好,多谢你了。”萧亭很是赞成帝江的提议。
“我为你的伙伴、友人,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帝江笑道,“你若是真想谢我,给我弄点吃的吧。”
“吃的?”萧亭朝着帝江望去。
帝江有眼,却没有口鼻,就算弄吃的,它用什么吃啊?不过,既然他说了,似乎并不好不遂他意。
“好……好香啊……”他们这厢聊到吃,帝江突然眼睛一闭,一脸的沉醉。萧亭动了动嘴角,一脸茫然。香吗?哪里香?为什么他没有闻到?
“咚咚咚!”他尚且在疑惑中,帝江却坐不住了,六足在地上奔跑,朝着一处山谷而去。萧亭赶紧跟在帝江的身后。帝江刚出法阵,伤未痊愈,巫山之中异兽颇多,万一碰见什么强大的山精鬼怪异兽,万一伤着了它怎么办?
但是就冲它现在奔跑的力道、速度来看,萧亭觉得,帝江应该是为了吃能不顾一切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