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修罗殿,静悄悄的,唯有阴风传来的呼呼声。乔郎单手撑着额头,疲惫的坐在座椅上。修罗殿下的一干众人,站在大殿中望着乔郎,欲言又止。
炼狱道恶鬼较之饿鬼道的恶鬼要凶恶,当时萧亭选择将帝江和朱鸟全部调到了炼狱道,自己也在炼狱道守着,而饿鬼道是闻讯赶来的十殿阎王先行镇压。
当时封印被毁,炼狱道和饿鬼道的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打开,里面的恶鬼好不容易等到了千万年难遇的逃跑时机,疯了一般,乌泱泱的压了上来。当时仅有他们几个在场,差一点点两个恶道便守不住了。
所幸的是,在他们几个鬼王受伤的时候,乔郎赶来了,继乔郎之后,修罗道大军也听着馒头的调令前来,终于将恶鬼压制了下去。最后鬼伯耗损了大半的修为,将破损的封印补上,炼狱道和饿鬼道之门才彻底的关上。
然而等结束之后盘查,还是发现炼狱道少了三十七名恶鬼,饿鬼道少了一百二十四名恶鬼,总计逃窜恶鬼一共一百六十一名。不过也幸好人马调动的及时,才逃窜了一百六十一名,这个逃窜数字,比想象中的要好上很多。若是真给钟离远的计谋得逞了,三恶道的恶鬼有千千万万出逃,那冥界在六界,真的就无存在的颜面了。
“乔兄……”望了许久,萧亭终于忍不住开口。乔郎抬抬手,打断了萧亭。他抬眼望着修罗殿中站着的所有人,转而吩咐道,“萧亭,你安排受伤的人都回去休息吧。”
经过了一场苦战,乔郎、萧亭、孟婆和几位冥殿将军和随后而来的修罗们,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受伤。
“好!”萧亭没有异议,转身朝着修罗殿外走。
“等等!”突然,乔郎又叫住了萧亭。萧亭不明的回头看乔郎。乔郎说,“那个希影,等他养好伤,让他来见我。”
当时恶战,他似乎有看见希影的身影。那人的身手,在修罗道应该算出类拔萃的了。如今修罗殿右殿之首空缺,他得找个合适的人替补上。
“好,等他伤势稍好,我领他过来。”萧亭点了点头,而后退出了修罗殿。此刻在修罗殿外,还有修罗道的众人。这群修罗和恶鬼大战的时候,身上都带着点伤。特别是为首的希影,几乎是拼在最前方。
“乔王……”一直沉默不言的秦广王突然上前,愧疚的对着乔郎行了一个大礼,“是我失误,请乔王责罚。”
“此事多说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这逃窜的一百六十一名恶鬼怎么办吧。”乔郎按住眉心揉了揉。
这些恶鬼,都不是泛泛之辈。能在大战中成功逃窜,功力都非常强悍。若是留着他们前往人间,只怕会酿成无数惨剧。
冥界的十殿阎罗,在官阶上同他相差不了多少,且当时秦广王领着他的几个兄弟也是在拼了命的补救,他心里就算有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乔王放心,铭文失窃乃重罪,我十殿不会推卸责任。”楚江王上前,冲着乔郎承诺道,“如今乔王重伤,缉拿这一百六十一个恶鬼之事,就交由我十殿,稍后我兄弟几人便向阎王请命前往人间。”
十殿阎罗归属阎罗殿阎王管制。
“鬼伯虽然暂时修复了寒潭火海的封印,但是此番封印薄弱定不能长久维持法力。如果三恶道的恶鬼心有不甘,再强行冲击一次封印,只怕还有余波强横。先一次的封印修补,使得鬼伯耗损一半修为,此番他已经没有能力再修补第二次封印了。”乔郎深思了片刻,“几位王殿,还是留守冥界看着封印吧。况且修复封印之事乃阎罗殿之事,修罗殿心有余力不足。几位王殿若是离开冥界,封印一旦再次被毁,光靠修罗殿是不行的。”
乔郎说的是事实,冥界众鬼雄职责分明。修罗殿掌握执法权,不具备修复冥界大大小小的封印的能力。
“那……”秦广王为难的皱了眉。
“你们先回去吧,去人间的事情,暂且麻烦一下钟馗兄。钟馗兄,等我伤势缓解,随后便到。”权衡了利弊之后,乔郎望向钟馗。
钟馗是鬼王,又被称作钟天师,缉拿恶鬼之事他最为在行。而且,此番钟馗身上无伤,平时在冥界又属比较悠闲的一个人,此番他去最合适了。
平日,钟馗和乔郎的关系还不错,他早料到了乔郎一定让他去的。当下朗声一笑,“好,那我先去人间了。”
“嗯,一切当心。”乔郎点头,目送着钟馗离开。
十殿阎罗纷纷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都没有说话。乔郎按住受伤的胸口,起身下了座榻。
几名鬼侍急忙前去扶乔郎,乔郎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都市王道,“乔王伤重,此番意欲何往?”
“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一些牢狱的恶鬼,趁乱犯事。几位王殿若是无事,便先回府休息吧。”乔郎回。冥界除却三恶道,还有其它大大小小的牢狱,比如关着阿萝的育畜甬道,之前由钟离远掌控的幽司空间。
“唉……乔王伤体不便,我代你去看吧。”未曾受伤的转轮王示意鬼侍扶着乔郎,冲着他的几名兄弟意会一声,皆都大步的离开了修罗殿。
他们一走,乔郎突然又一把推开了鬼侍,伸手痛楚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刚才在跟钟馗说话的时候,他的脸就一阵阵的传来刺痛的感觉,只不过是他一直在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鬼侍急了,冲着乔郎叽哩哇啦的叫着。乔郎深吸了口气,问,“夫人呢?”
饿鬼道之门,季尘也去了。当时情况太混乱了,他无暇顾及季尘。不过他相信,朱鸟觉醒了,会好好的守护季尘的。朱鸟的三味真火克制灵体,若是他时时的跟着季尘,那群鬼怪不敢攻击修为并不是太高的季尘。
鬼侍低头着,又说了几句话。
乔郎揉了揉自己的脸,神色平缓了许多。他几番眨眼,原本包含痛楚的眼恢复如常,才大步的迈出了修罗殿。
……
他怎么样了?
到底怎么样了?
当时在混乱中,季尘也没看见乔郎。当时她和萧亭、帝江、朱鸟在一起。因为有朱鸟、帝江、萧亭在,她没有被恶鬼伤到。可是,她看见萧亭受伤了。那时候蜂拥出来的恶鬼太多太多了,她怕乔郎也受伤。
等修罗道大军赶来,萧亭命令朱鸟、帝江带着季尘和鹊翎回府。她没有见到乔郎,便被带了回去。回来之后,她一直在等乔郎的消息,等来的却是鬼侍说乔郎在修罗殿和冥界的王殿们在商议事情。还听说,乔郎也受伤了。
听着鬼侍的话,季尘的心瞬间就悬到了一起,坐立不安。她想去修罗殿找乔郎,可是鬼侍们说现在可能不方便。
是啊,不方便,他们在商议着事情。
无奈也无法的她,只得守在家里等他。倒是馒头一脸悠哉的劝她,“主人,你放心吧,你那个变态老公,肯定没事。”
季尘秀眉皱的更紧。
馒头翻翻眼睛,“主人你想啊,你那变态老公多狠的人啊,人间不是有句话叫做好人不长命,祸害……”
他这厢摇头晃脑的说,季尘突然回头,瞪着眼睛看他。馒头也惊觉自己用错了词,急忙连连呸了一句。
“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是吧?”门外,毫无预料的便传来了乔郎冰冷的声音。本来坐在椅子上两腿还打摆子的馒头身体一个激灵,哆嗦的抬头望着乔郎。
夭寿啊!
这家伙怎么成天神出鬼没的!
乔郎面无表情的直视着馒头憋红的脸,“那你倒是说说,我是好人,还是祸害?”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馒头壮着胆子,跳到了季尘后面躲着,拿手拍着自己的小心脏。
妈妈呀,吓死他了!
季尘无奈的冲着馒头道,“馒头,你先出去吧。”
“好好好,你们夫妻俩自己慢慢搞事,我不陪你们了,我马上撤!”馒头脚底抹油,‘哧溜’一声便逃出了门外,顺手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乔郎冲着季尘淡淡一笑。
季尘的眼眶霎时红了,上前两步就扑到了乔郎怀中。被碰到伤口的乔郎眉头微微一皱。季尘抬头细细的打量着乔郎,“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乔郎抬起胳膊,自顾自的俯视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季尘将信将疑的望着他,“那先前鬼侍们说你受伤了。”
乔郎点点头,“嗯,小伤而已,被几个恶鬼抓了几下。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不得重。”
“是吗?抓哪里了,我看看?”季尘吓的脸色惨白,慌乱的拽着他的衣襟查看。乔郎噗的一声笑了,“真没事。”
“我看看!”她执意。
“怎么,为夫刚同恶鬼大战一场,你便迫不及待了?”乔郎嘴角一勾,调笑道。听着她的话,季尘的脸嗖的一红,小手抵住他的胸口,僵住当下。乔郎抬手摸着季尘的脸,目光突然变了。
季尘凝视着他,不是很懂他现在的眼神。
“你……”乔郎眉头蹙了又蹙,望着她的脸,想起了一些话。他被恶鬼伤的,其实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重,他伤在自己的心里。
钟离远自焚前说的那几句话,膈应的他难受极了,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块巨石,怎么都卸不下去。
“乔郎,你在想什么?”季尘呆呆的问。
“我……”突然,乔郎将季尘打横一抱,直接丢在了床上,整个人扑了上去,俊美的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季尘满眼疑惑,“乔郎?”
“没事,只是想你了。”他压抑着心里的难受感觉,一把扯掉了季尘的衣裳,然后娴熟的抚弄着她的身体。
季尘无语的动了动嘴角,反手抱住了他,尽量的配合他。相处的日子里,他常常这般随心所欲的要她,故而季尘也没有多想。
几番云雨交合过后,季尘躺在乔郎的臂弯里,看着他胸口的伤痕。果然是恶鬼抓伤,还有依稀的几个伤口存在,虽然不见血肉,但是纵横交错,犹显得可怖。她的手指轻轻的触碰着他胸膛的伤口,心疼的无法自拔。
“看什么?”乔郎问。
“你啊,都伤成这样了,还不知道节制点。”季尘红着脸,忍不住的啐道。从认识以来,他便这样。
“你是我的,我为什么要节制?”他反问。
季尘被问的哑口无言。
“尘尘。”幽幽的,乔郎喊了一声季尘的名字。季尘猛的抬眼,仰望着他的容颜。若是不曾记错,这么久以来,他这是第二次叫她的名字。第一次这么叫的时候是在劫火之地,他以为她撑不下去的才叫的。往日里,他跟她说话,要么直接说,要么叫一声夫人。
突然,乔郎将季尘臂弯一圈,季尘娇小的身躯又被他紧紧的抠在了怀中。他高高的俯视着她的眼,眼神中分明流转着些许痛楚。他强调道,“你是我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季尘的心因为乔郎的眼神莫名的痛了,她勾起浅浅的笑意道,“是啊,我一直都是你的啊。”
“我……”乔郎目光不停的闪烁着,像是在不停的抑制着什么。季尘轻轻的捧着乔郎的脸,柔声问他,“到底怎么了?”
“没事。”乔郎抿唇一笑,唇又靠近了季尘的唇,深吻浅啄着她朱唇,又一波的索取着。
那醉人的蚀骨感觉中,季尘听到了乔郎又不停的在她耳边低语,“你的心里,不准有任何人,只能有我一个人。”
季尘,“乔郎,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答,完完全全的占据着她,双手紧紧的锁着她的小手,嗓音轻飘飘的传来,“我爱你。”
“乔郎……”这一句,季尘如遭电击,愣愣的与乔郎的四目相对,全身的毛孔都在舒张着,鼻尖却酸了。
乔郎也是眼眶红红的望着季尘,轻声问,“你喜欢听吗?”
“嗯。”季尘拼命的点头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喜欢,喜欢的快发疯了。乔郎跟她说过很多话,包括世人认为男人最不喜欢说的‘对不起’都说过很过遍,唯独这三个字不轻易出口。
乔郎问,“那你呢?爱我吗?”
“爱啊,很爱很爱很爱。”季尘强调了好几遍,握着乔郎的手,沉醉的贴着自己的脸庞,痴迷的凝视着他的眼若星河。
“一直都爱吗?”他又问。
“嗯,一直都爱。”她肯定的回,“不管记不记得你,都本能的爱着你,你是我最爱的人。”
乔郎,“……”
季尘终于鼓起勇气,“但是,我心里却有个希望。”
“什么希望?”乔郎反问。
“我是季尘,不是穆冉。”季尘的眼眶更红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的时候,流进了他的指缝中。
乔郎不语,静静的望着她。
“我知道,穆冉是我的前世,我的脑海里也有一半她的记忆。可是,我总也不习惯。我总觉得,我这一世就是季尘,跟穆冉没有关系。我从我懵懂懂事开始,就有我独立的人生、思维。我希望你想起你的妻子时,记得她叫季尘,而不是穆冉。”季尘将她心里话,尽数的吐露了出来。
自打幻境以来,她整个人好像和穆冉重叠了。可是她知道的,她骨子里是季尘。这个季尘,是和穆冉有区别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排斥着什么,她就是不希望乔郎爱着她的时候,下意识的将她当做前世那个人,唤她穆冉。
以前的她,只想要他好好的待自己,爱自己。也许,得到的越多,贪心的就越多。
乔郎眯了眯眼睛,慢慢的依靠在了床上。他拉着季尘,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泪眼,“你……很在乎?”
季尘咬着唇瓣,没有说话,两只手缠在一起,相互抠着。
“穆冉是你,季尘也是你。”乔郎迫使自己从刚才的混乱中冷静,认真的俯视着季尘略显苍白的容颜,“但是,穆冉是前世,是过去式,你是现在。”
季尘,“……”
“陪在我身边的,是现在的你。”乔郎长长的叹息一声,目光迷离道,“也许,那些事情真成了往事了,管他说了什么,我都不该再介怀了。”
“介怀什么?”季尘不明。
突然,乔郎重重的捏了捏季尘的脸蛋,“你记性并不太好,不记得我叫你的时候,从来没叫过你别的名字?”
“乔郎……”
“你记住,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过了今天,你别想再听到了。我爱穆冉,很爱很爱她。如果没有穆冉,就没有你的存在。但是,我也爱你,我会比以前更爱更爱你。我娶你的时候,你是季尘。我的妻子,她叫季尘。也谢谢这个叫季尘的小女子,不管不顾的守在我的身边,吃了那么多的苦。”乔郎凝重道。
听着乔郎的话,季尘的心房一阵阵的温暖,感动的一塌糊涂。乔郎缓缓的问,“满意了吗?”
“嗯。”季尘兴奋的点头,泪眼朦胧笑了,双臂死死的缠绕真乔郎的胳膊,幸福的无边无际。
“真容易满足。”乔郎莞尔。
“我就是容易满足,怎么了?”季尘嘟囔道。
“没怎么。”乔郎笑,话锋一转道,“对了,算算日子,人间这会应是11月了吧。”
“嗯,怎么了?”季尘点头。
乔郎回忆道,“那应该是离过年不远了,记忆中,人间每逢过年,都会变的很热闹。”
“那是自然的,以前在山上,每逢过年,好多香客去观中进香,那场面乔郎你都没见过,别提有多热闹了,我好想去观里跟师父…”话说一半,季尘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暗淡了下来。
乔郎关切道,“嗯?怎么了?”
“我忘记了,师父的记忆被大师兄收走了,他早就记不得我了。”季尘黯然道。乔郎疼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的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季尘缓缓合上了眼角,在这个吻中沉醉。
耳边,传来乔郎的声音,“等寒潭火海的封印稳住了,我陪你上人间过年去。”
季尘眼睛一睁,错愕的望着乔郎。乔郎对着他笑意深重,“到时候叫上萧亭、馒头、鹊翎,想必也很热闹。要不要去?”
“要!”季尘干净利落的回,珠落玉盘的声音更外的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