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权奕衡又记日记的习惯。
其实我应该尊重人家的个人隐私的。但是,我还是太在意这个我从八岁就想要爱,想要嫁,与我这样情缠不清的男人了。
我点开最上面的一个文档,上面写着:
“5月17日。晴。
妈和舅舅都让我去Y市,去参加康妮和穆云亭的订婚宴,说是要给康妮的娘家撑场子。
呵呵,婚姻不是做生意,非要等价交换,撑什么场子。如果因为有我这么一个表哥,康妮才能在穆家抬得起头来的话,她今后的婚姻能幸福?
本来不打算去的,但是陈昊突然得到消息说太太在Y市某旅游景区露过面,说是公关部小刘在她姨妈两年半以前去Y市旅游的相册上无意间发现的,说太太在那儿做导游。
两年多了,她还在那儿吗?
不管在不在,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只要她在Y市,就算把Y市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给找出来。”
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权岸说,所有的景点爸爸都带他去过了,原来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找我。
“4月6日。阴有小雨。
太太,今天是你的生日。
当然也是你跟我很特别的日子。
我跟权岸做了一个蛋糕,可是蛋糕一点儿都不好吃。权岸这个臭小子只吃了一口就嫌弃了。
我想若是你来做,肯定很好吃
S市一下雨就有点儿冷,还一点儿都没有春天的样子,不知道你那里怎么样。
生日快乐!快点回家。”
很多就像流水日记一样,有时候又像是在给我写信,有时候却像是自说自话。
权奕衡把权岸每一天做得事情都写下来,有些只有寥寥几个字,有些又会长篇大论。记录着权岸的成长,也记录着他的思念。
我一边看一边哭。
权奕衡把我错过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记在这里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每当夜深人静地时候,不管他白天多累,忙成什么样,都会躺在我们家的大床上,蜷着身体,抱着手机在那写日记。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权奕衡对我的爱。
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爱得不够深。
但是,这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时间,我在用尽一切办法忘记他,逃脱他的时候,他却是在这样一丝不苟和情深义重地在思念我。
我的心,在钝钝的,木木的疼。
“12月3日。阴。
我来到美国的家,看了看妈和朵拉。已经两年没回来了。
现在妈身体不太好,整个人都没太有精神。虽然她什么都不对我说,但是我能看得出来,她是后悔了的。
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她对太太做得这些事,但是看到自己的生身母亲这样形如枯槁地活着,我当真心里很难受。
妈告诉我,说万卿岭被他的助手算计了,华恩纳已经易主了,现在那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的老宅都被人家占据了,只能住在华人街的一栋小平板房里。
妈还说,万琳疯了,是她把万琳送去疯人院的。她说不管权家跟万家有多少是非恩怨,也不管万琳做错过什么事情,但归根到底都是我害了万琳。我无话可说,我也知道当初找人对万琳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很惨无人道,很禽兽。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是后悔的。
我甚至觉得太太的离开,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
今天我走进那家疯人院,也是用了十足的勇气,去面对从前那个残忍的自己,去面对自己犯过的错。
好在,万琳过得还算平静。医生说她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不怎么闹腾。她坐在花园里晒太阳,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笑得很好看,我突然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回到了我们小时候,她还是我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妹妹。
太太,今天权岸发烧了。
下午的时候我和王姐带他在医院打点滴,他哭。我就骗他说,如果权岸乖乖地配合护士阿姨,不哭鼻子的话,妈妈就会回来了,然后小家伙就不哭了,一直到打完点滴都没有哭。
回家之后他就问我,爸爸,妈妈呢?
我答不上来。
因为我不知道你在哪儿。陈昊已经找了这么久了,竟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傻太太,除了想你,我更担心你知道吗?
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我早就已经泪流满面,捧着手机一条一条地看着。
权岸那么小,哪里知道他有个妈妈,哪里会知道思念妈妈,分明就是权奕衡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权奕衡已经来到了我身后。
他疼腻地摸着我的脑袋,用手梳着我的发。
“别哭了,怎么还看上这些了,都是我一个人闲得瞎写的,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我情绪上,很身体里,都有一股冲动,转身抱住了权奕衡的腰。
把满是泪痕的脸埋在了他的腰间。抑制着哭声,我不想哭得吵醒了儿子。
权奕衡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又细细地摸着我的脸,声音有些艰涩了。
“太太,跟我回去好吗?”
我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我……我……”
我要怎么说,我的渴望,我的思念,还有我的害怕。
权奕衡坐到我面前,“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都明白,错的人是我,要道歉的人也是我,太太,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原谅我好不好?”
谁要听这些。
他越这么说,我心里越难受好吗?
我摇着头,紧抿着嘴唇不让哭声太大了。
权奕衡捧着我的脸,轻轻地吻去我眼角的泪。
“太太,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要是不答应,我跟权岸就搬到Y市来,你去哪我们就去哪儿,权岸不能没有妈妈,还有我们的朵拉呢,你不知道这两年那个丫头念了你多少次,你真的舍得扔下我们爷仨儿啊?”
我又是摇头。
我舍不得,从头到尾,我都是舍不得的。
“权奕衡,我们之间有我们的问题啊……”
“什么问题?我妈?我妈她现在一个人在美国过得好好地,再也不会插手我们的事情了,她是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可是……”
我摇头,“不是。”
“那就是万琳?”
我还是摇头,他怎么就是不懂“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呢?
其实要问我具体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毕竟分别得太久远了。
权奕衡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不忍我哭得这么伤心吧。
“好好好,我不逼你了,你别哭了。你先好好地睡一觉,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慢慢在说。”
我的确需要一点儿时间暖冲。
熟悉的拥抱,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柔。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哭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哽咽着说,“你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行吗?”
权奕衡看着我没说话。
“这次冲动的人是我,对权岸不负责任的人也是我,你不用老是争着跟我道歉,我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去整理一下我乱哄哄的脑子。”
“好,都随你。”权奕衡立刻表态了,“我等你心甘情愿地跟我回家。”
我和权岸睡床。
权奕衡也没有出去睡沙发,但是他不想给我太大的压力吧,抱着一个枕头和一张毯子直接在床边上打了地铺。
不管他是不是有意的在我面前博同情,反正这种总统套房都有地毯的,睡起来不冷,我才懒得管他呢。
第二天一早。最先醒的人事权岸。
他揉揉眼睛,转头便看到我了,轻轻地唤了一声,“妈妈,妈妈……”
在我半睡半醒之间,还没有完全反应上来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权奕衡跐溜一声,麻利地从床下,蹦到床上来了。
权岸一下子就清醒了,“爸爸,你怎么睡地上了。”
这下我尴尬了。
“呵呵,爸爸怎么会睡地下呢,是爸爸晚上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权奕衡在一边解释说。
“嗯,一定是这个床太小了。”权岸附和着说。
特么的,一个一米不到的小人,居然还嫌弃两米五的床小。
“妈妈放心,权岸现在可以自己睡的,回家之后,就不跟爸爸妈妈挤了,爸爸也不会掉到床下去了。”
权奕衡一听这话开心了,“好儿子,还是你体谅你老子爹,爸爸真是没白疼你。”
我悄悄瞪了权奕衡一眼。
说话,就看到权岸的小脸变色了。
“权岸,怎么了?”
“我、我想嘘嘘……可是已经憋不住了……”小脸儿拧巴着说。
权奕衡眼疾手快,一只手就提起了小家伙,发现已经晚了。
“你说你,想要尿尿,怎么早不说啊,还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老子睡床上还是床下,你操那份心干什么啊?”权奕衡嚷嚷着,下床去给权岸找小内裤。
权岸“哇”地一声就哭了,“妈妈,爸爸欺负人……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