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华后背微顿,沉默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就是你和朕要的条件?”
沈若月痴笑着,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呢喃道:“条件么?算是了。其实皇上对她的情意何尝不是臣妾对皇上的?反正……反正臣妾不论作何努力,都无济于事了,还不如遂了自己夙愿。”
哪怕不能得到情,至少她也曾和他有过夫妻之实。
至于委屈么?也就心甘情愿了。
“皇上要护着萧氏,甚至……要臣妾腾出后位,也未尝不可啊。”沈若月干涩的笑着,抬手端起了酒杯,痴缠的望着他:“只要能允陪在皇上身边,若月真的别无所求。”
她拿着酒杯的手有些晃,眼泪不经意的流了下来,凄婉的女子,美得不可思议。
慕容瑾华垂眼望着她,眼底没有半分的波动,转身离去。
“皇上!”沈若月哭着拉住他的衣袖:“不要走,不要走……”
因为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慕容瑾华皱眉,顺手拉住了她。
他说话时还是没有什么情绪,冷声道:“朕给不了你。”出口,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那如果我不听太后的呢?”沈若月半伏在慕容瑾华身上,清浅的一句,正中要害。
沈若月的聪明,悲伤,无奈,都在这里。心中苦楚和绝意通通连成一片,若不是动情不能,那利益相关,能不能留住得他?
慕容瑾华后背挺得笔直,凉薄的唇抿成一条丝线。
沈若月抬眼望着,声音哽咽又让人心醉:“皇上想要给萧玉谣的,若月可以给。”
“好久之前,若月心里装的只有皇上,日夜盼望能选进东宫……”
“皇上只要成全若月,便不和她去争了……”
世间女子最傻逃不过一个痴字,尤其沈若月那样绝色倾城的女人,苦苦哀求怎么不牵动人心?她入不了慕容瑾华的眼,明里暗里却做的全是助他保位的事。
慕容瑾华拉住了她的手臂,低垂着眸眼,手指摩挲着她递过来的酒杯。
他似乎暗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你这样,不值得。”
话落,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朕喝了,你今夜所说朕听得清楚,明日却不会记得。”他冰凉的语气染了沉沉的嘶哑,却透着冬日夜里的寒气。
沈若月湿润的睫毛微颤,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他横抱而起,一步步走向床榻。
床边檀香萦绕,她的心跳如雷。
那壶温热的酒是太后送来的催情酒,宫闱秘方用起来效力奇高奇快,沈若月瞥了一眼妆镜台上的香炉,心口痒得难受。
她半睁着眼看慕容瑾华俊美的面容,指尖都在颤抖。而他深邃的眸眼,似乎也染了黑夜的暗色,光亮非常。
沈若月心中的狂喜和压抑的痛苦叫嚣得厉害,今夜不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出这房门了。
烛火一瞬熄灭,他撑在沈若月的上头,声音嘶哑又隐隐透着冷意:“你是个不多得的玲珑女子,可惜,你还是要的太多。”
夜渐深,空气里都绞着痛苦和醉意。
……
萧玉谣今夜睡不着,辗转反侧,幽幽的盯着烛台上微弱的火光,心底和外面呼啸的冷风一样,荒芜又冷寂。
她摸索起了身去倒了一杯水,不过杯盏还没沾到唇畔,吱呀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
萧玉谣定定的立在屋里的正中央,那高挑修长的人影背对着后身微弱的夜光,夹着风雪而来。
那一刻她的心跳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
不过她的愕然很快就消散了,语调冷冷的:“你来干什么?”
慕容瑾华没说话,沉着脚步走了过来,外面夜里还飘着雪,他这么一路过来,脚风都带着雪花的冷凌。
“你——”话语戛然而止,她猝不及防的被慕容瑾华抱了起来。
她惊愕之余,低头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眉头蹙得更紧。
萧玉谣冷了声音:“慕容瑾华,放开。”
以往若是被她这么语调一冷拒绝了,他必定不会再抱的。但是今夜他有些异样,非但没有放手,还将她抱得更紧。
他声音十分嘶哑,唤她:“玉谣。”
萧玉谣脸色也冷了:“松手!”
“不放。”他突然有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将她抱得更紧,随手将落了不少雪花的外袍脱了,扔到了地上。
他步履有些不稳,因为夜里从外面雪地回来,衣襟上都是凉意,但是身体确实滚烫的。
萧玉谣顿时如临大敌:“慕容瑾华,你想干什么?”
“你。”
萧玉谣脑子懵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放倒在床上,上头那个黑漆漆的身影压了上来。
她呼吸一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只是冷冷的对他说:“你醉了。”
“嗯,我醉了。”他闪烁着碎光的眼,望着她:“玉谣,怎么办?”
“……”萧玉谣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刺激他。
这边他细密的吻悉数落了下来,吓得不轻的她奋力挣扎,但是因她身子虚弱,根本就不是对手,拧着手脚都十分吃力。
她不知道,慕容瑾华突然怎么了。但是他这么强势迫人的气势,绷着压抑和痛苦都压在她身上,痛得不能呼吸的感觉,她很痛恨。
在夜里她的声音冰冷又绝情:“你想要我死,尽管用强。”
慕容瑾华动作一顿,背后僵硬得如同风雪吹拂而过的石柱子。
“对不起。”他声音黯哑得隐忍,滚烫的气息不舍的从她身边抽离,躺在她的身侧。
男子炽热发烫的呼吸,久久难平。
萧玉谣不是傻子,他这样反常又如此情动难以自持,若非真的是喝多了,那肯定是中了招。
慕容瑾华什么人,宫里竟然还有人能对他用暗招?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烦躁,谁要给他下药和她又何干?
她冷着脸,翻了身,却冷不丁的被他握住了手。
“玉谣。”他声音沙哑,叫她名字。
萧玉谣不想搭理:“嗯。”
“玉谣。”他又唤。
“…嗯。”
“玉谣。”他还唤。
萧玉谣火了:“你他妈有病啊?”
她这一声不耐的吼骂在幽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可能是在沉默中自己也发现情绪过激了,萧玉谣闷着脸不说话。
这时,却是他轻声笑了:“嗯,我有病。”
“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所以,玉谣你不要想着走。等前朝不忙了,再陪你去山河明川游历、也去你最喜欢的塞北骑马,好不好?”慕容瑾华说的话半是温柔,半是不多见的洒脱。
萧玉谣愣了一愣,心口有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
什么叫活不长了?你这祸害贱人还真的好意思说出口,心里这么不冷不热的讽刺着,但她嘴里却说不出话,慕容瑾华却已经将她揽了过来,搂在怀里。
他声音清晰的在她耳边低喃:“玉谣,我想要的东西被人放在鲜血骸骨中央,那个皇位用的是我母妃的血和她族人的仇恨铺就成的。为了得到它,我花了二十多年,要割舍太难,要放弃又太不甘心。我从一开始就是活在地狱的人,仇恨、算计、阴谋、有我对付别人的,也有别人对付我的,终究我爬了上来,手里沾了很多的人命和怨恨,我阴暗、卑鄙便是什么都不怕的。若得一句惶恐,我最怕的,是守不住你。”
“你知道吗?我痛恨置我于死地而无情无义的父皇,但有一事我却是感激的。”
萧玉谣胸口一些沉闷,静静的听他说。
他将她抱着更紧了一点,厮磨着她的耳际,似在笑似在自语:“他利用我拉拢旧臣,又意图通过萧家剪断我培植的羽翼,让我去娶你。他看到我在抗拒放下心,可玉谣你知道么?实则我那时,我是开心的。”
雪夜的风吹得利落,容易让人心底清净。而他这么轻声说起往事,带着似有若无的酒气,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萧玉谣的呼吸凉了又热,惊讶于他的话,惊讶于他的想法。任谁都想不到,那时他那般的冷漠无情,竟然都不是真的。
她声音还是冷淡的,却被有些莫名的干涩:“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默了一瞬,慕容瑾华郑重其然的握住她的手,沉沉道:“因为我想留下你。”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嘶沙,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暗示着什么。
萧玉谣抿住唇线,没有再说话,任由他抱着。
同床异梦。
沈若月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已经空无一人。
寂静的房中搁着层层纱幔,不透一丝光亮,就连落寞都那么明显。
她撑起发酸的身子,昨夜醉倒后她几乎没有了意识,只知道如今的自己身不着衣缕,枕边人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沈若月望着窗外飘摇的雪,心底突然有些茫然。
她唤来了宫女,问道:“皇上临走前,可说了什么?”
进来的宫女稍顿,只是将头低得更低:“皇上昨夜走的,只是吩咐了好生伺候皇后娘娘,便……便没有说什么了。”
沈若月苦笑一声,昨夜就走了么?
她拢了拢被子,收起了眼中流露的涣散和娇媚,对宫女说:“昨夜之事不必到太后宫里说,给本宫沐浴更衣。”
宫女小声应道:“是,奴婢明白。”
……
慕容瑾华坐在御书房,面色冷静的听着寒风汇报。上次他要寒风揪出梁国的细作,没想到此番暗中搜查还挖出了不少的东西。
“自皇上登基一来,李陌烨原本已断绝往来。但不知为何,最近却又有了动静,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似乎是近来才安排来的,并不在紧要位置。”
说到这里,寒风顿了一下,细声道:“另外,似乎太后和梁国关系匪浅。”
慕容瑾华眸光一冷。
“还有呢?”
寒风秉着呼吸,继续说了下去:“属下据皇上所说暗访细搜,还发现太后宫里似乎有颐白族人,属下猜测……是当年婉妃主子的陪嫁丫鬟,此事皇上可要深查?”
慕容瑾华冷冷的笑了,说:“母妃的死,朕身上的毒,和太后怎么脱得了干系?”
他满面肃色,冷如冰雪:“去查,朕倒是想知道,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是!”
寒风将走之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犹豫的提醒道:“皇上,玉侧妃身边的知柔,兴许有问题。”
慕容瑾华眉心一拧,很快又是以往清冷平淡的神色。
他嗯一声,说道:“你且留意着,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寒风有些惊讶,玉侧妃的打算,原来皇上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