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澜不甘的擦擦眼泪,起身要走。
她才动便被萧玉谣死死抓住了手臂,紧声问:“你说萧家人和谕王殿下有秘密来往?”
格澜顿了半晌,没有说话。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冲动来质问萧玉谣,但是她一天天守着慕容辰谕,宫里最近又出了那么多事叫她看不清局势,心中没底害怕得不得了。
但现在看来,今天这一趟还是有用的。谕王府和萧家人来往,萧玉谣并不知情。
格澜沉默便是给了萧玉谣答案。
“我和谕王殿下清清白白,绝无私情可言,王妃尽可安心。”萧玉谣松开手,站了起来,对她说:“格澜,你将我视作朋友才会今日来当面问我,你坦诚,我是高兴的。如今风向你想必看得也清楚,其实你今日来,是提醒我的对么?”
格澜愣住了,她没想到萧玉谣看破她的心思,还说得那么直白。
她是想警告萧玉谣,就算是谕王和萧家有联系,别妄想暗度陈仓。
“你是个真性情的人。”萧玉谣顿了一瞬,无奈扯了扯唇角:“今后多有不便,就不要再往来了吧。”
格澜心头梗得紧紧的,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披上了外袍,转身出门前还是留下一句话:“那、那你保重。”
深秋后寒风瑟瑟,萧玉谣望着格澜远远离开的背影,心中升起了一股冷意。
格澜要和慕容辰谕一道,一点点走向风雨浪潮中的对立面。
迟早的事。
很快,萧玉谣不再多想,她转头进了屋子,随意披上了一件外袍便出门了。
她去找慕容瑾华的时候,慕容瑾华正靠在炉子旁翻着书页,束在脑后的长发微垂,椅背上虚虚的拢着一件雪白的外袍,衬得他如刻的眉眼清晰,又如梦般朦胧。
她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安静的又翻过一页。
他蓦地抬起眼,轻笑了一下,恰如霎时绽放的花,让人猝不及防收回视线。
萧玉谣愣愣的走了过去,慕容瑾华将她抱进怀里,让她沾了凉气的脸都暖烘烘的。
“萧家是不是牵连进去了?你一直知道,没有告诉我。”萧玉谣直勾勾的看着他,不知道询问,而是直接斥责:“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瑾华语气沉了沉:“因为你不能牵扯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我爹向来保持中立,绝对不会到这样的关头,才犯糊涂的。”她掰过身子,直逼着他的眼,声音有些哽咽:“你……你要对付我爹吗?”
慕容瑾华垂眼捏着她的手指,似漫不经心的:“萧将军可没有动静,你从哪里听说我要对萧家动手的?”
萧玉谣一怔,又听见他淡淡说道:“萧家那么大,分支自然不少。你忘了,非嫡系的就有你二叔,要真有不安分的,萧老将军怕也是管不住的。”
萧玉谣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大半,她那个二叔向来野心勃勃,不甘落于人后,她是知道。
她听着他继续说,声音淡淡的。
“现在皇上病危,盯着那把龙椅的人不在少数。萧将军效忠的是皇帝,眼下皇上保得住一口龙气在,诏书没有定下来,谁都不能轻举妄动。而且在京城中,我手里没有实际的兵权,你的兵符不能轻易用,而且弄不好交到不领情的将军手里,还是变成我的一道催命符。换言之,现在我堪堪自保,奈何不了任何人。如此,你还是担心?”
听他清清楚楚分析他的处境,萧玉谣心中狂跳,焦急道:“那别人对付你,岂不是毫无招架之力?”难怪他什么都不和她提起过,原来他实际处境也很是凶险!
他勾唇:“现在反过来担心我了?”
萧玉谣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慕容瑾华抱住她,如墨深黑的眸子蕴着微光。
良久,才听见他声音低喃说:“玉谣,你希望我赢吗?”
萧玉谣稍稍停滞了半刻,随后点了点头。
她反抱住他:“我知道若是这么说是任性了,但要是哪天我爹还是我哥没到最后便犯糊涂了,你能不能网开一面?就算、就算真是犯了大错,也要和我说,至少让我去努力一下,好不好?”
她零零碎碎的话里,带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壮。
慕容瑾华久久不说话。
隔了很久,他才抚上她的后背,答应道:“好。”
萧玉谣趴在他的怀里,咬了咬牙:“要不我回一趟萧府吧?去求一求我爹帮帮你?事在人为,总有办法的!”
现在萧家是立场不明,又是拉拢的对象,要是反正都要被人拉拢的,不如她去求。
其实萧玉谣心底更希望她爹真的到最后什么都不要管,这样最好。但是现在问题是各方都在暗潮汹涌,唯独慕容瑾华一点庇护都没有,她怕。
怕心里的猜测会成真,也怕慕容瑾华撑不到最后。
“胡闹!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管这些事了吗?”慕容瑾华冷下了脸,冷冷道:“安分待着,不许再提!”
萧玉谣嘟嘟嘴,半天也没憋出半句反驳他的话。
在京城的天,到秋末时已经很冷了。
萧玉谣越冷越是在被窝里爬不起来,每次她被挖起来的时候,絮雪都笑她近来跟猪一样,好吃,嗜睡。
絮雪笑了笑:“要不是太子叮嘱着按时用膳,娘娘你都快睡得不成人形了。”
萧玉谣爬了起来,迷糊问:“太子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怕是要熬上几天了。”说着,絮雪皱了皱眉。
慕容瑾华昨夜没有回来,据说是皇帝连夜急召进宫的,到今天都没有回来。今年这场秋风,和皇帝的恶疾一样,来势汹汹。
这位翻云覆雨的皇帝,怕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乾清殿,偌大的大殿中,药味浓郁。
后宫嫔妃和诸位皇子都跪下地上,呜咽声时有,皇帝大有御天之兆,他们在乾清殿也苦苦熬了整夜。嫔妃中,为首的皇后和淑贵妃,面容悲沉,却是最为冷静的。
皇帝清醒过来后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独独让皇后留了下来。
皇后小心的扶着皇帝坐靠在软榻上,细声问:“皇上要臣妾做什么?”
皇帝苍老的面容上扯出一丝笑:“都这时候了,皇后难道不该心知肚明吗?”
皇后抿唇不语。
“朕知道你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你有你的目的,朕不会去管。但是你若是趁此掌控太子别妄想了!你苏家的人,朕绝不可能让他们将手伸到龙椅上来!苏琉心!朕劝你早点死心!”皇帝怒意一上来,就重重的咳嗽起来。
皇后最近在背后的动作越来越大,明着为太子招揽势力暗中却接纳苏家人,皇帝哪怕是在病中,都十分清楚。
皇后的笑容有些冷有些苦,原来她的夫君拼命吊着一口气,是为了防她么?
“皇上早将臣妾的家人从朝堂上连根拔除,皇上留给臣妾的,只有的太子和青阳公主而已。皇上何必疾言厉色动怒?气坏了身子。”皇后替皇帝顺着气,语气不冷不淡。
皇帝冷冷盯着她:“你怨朕?”
“臣妾不敢。”
皇帝强撑着气势,虚弱中透着苍白:“朕对你仁至义尽,将太子交给一无所出的你便是最大的仁慈,你该知道,朕的江山要交给谁很清楚,你不用再白费心机。”
“仁慈?”皇后痴痴的笑起:“臣妾一直以为这是皇上,给臣妾的惩罚。”
皇帝不语。
“皇上从来不曾和臣妾说过心底话,如今说了,却叫臣妾心伤,又欢喜。”皇后眼角细微的皱纹里,夹着眼泪,笑容讽刺:“可若说到太子,当初皇上将太子交给臣妾,难道不也是连同臣妾绑在一起,将我们母子当做一颗随手可扔的废棋么?”
这话戳到了皇帝的痛处,牵扯着胸口,他撕心裂肺咳嗽着。
“朕是冷待太子,却从不叫你下毒!你却时时刻刻嫉恨他是婉儿的孩子!”
皇后雍容的脸上倏然一变。
“别以为你这些年干过的龌蹉勾当,朕不知道!”皇帝面容有些扭曲:“婉儿是被你逼死的!若非你以皇后名义抚养太子,你以为朕会纵容你那么多年吗?”
皇后的脸染上浓浓的悲伤还有怨恨,随后她勾起唇角,带着阴寒的笑:“臣妾逼死的?皇上息怒。说到底,臣妾只是照着皇上的意思办事而已,婉妹妹为何香消玉殒,皇上又怎么不自知?”
皇帝青筋暴起,气血翻涌差点晕过去。
“滚!滚出去!朕不想再见到你这毒妇!”
皇后低眉顺目,掩去眼底眼泪和恨意:“是,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她还没有转身,皇帝气息起伏剧烈,还是断断续续的说了出口:“太子身上的毒,你控制了这么多年,也该给他解开了。”
皇后脚步一顿,心里冷笑,原来像慕容宸霆这么冷血无情的人,临死前,是会良心发现的么?
“是,臣妾遵命。”
巍峨庄严的宫殿,连空气都弥漫着冰冷无情的气息。
慕容瑾华立在石柱旁,旁边有个矮小的身影,向他细细说着话。
他身姿如玉,漠然的听着,望着阴霾满布的天边,苍然勾起一丝笑。
算计,利用,相残相杀。
这便是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