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华骗她。
慕容瑾华不仅骗走了她整一颗心,还骗得那么血迹斑斓。
絮雪心头一梗:“娘娘,皇上有苦衷……”
萧玉谣兀自笑出声来,很难看。
今夜萧玉谣没有入睡,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房里,彻夜听着欢腾缠绵的喜乐,眼泪就是不争气的往下掉。
她抓着被角在心自嘲,萧玉谣看你啊,活成了什么样?
案前烛火黯淡,慕容瑾华手里拿着一封落款处笔迹未干的信,脸色冰冷,紧绷。
寒云脸色为难的上前禀报:“皇上,萧夫人不愿走,进了萧豫牢房,最后只要求属下将信交给玉侧妃。”
慕容瑾华手指收紧,声音有些紧:“萧夫人,还说了什么?”
“萧夫人希望皇上好生待玉侧妃,还说……”寒云顿了一下,才道:“萧夫人说和玉侧妃母女福分浅,明日服刑后,皇上不要告诉玉侧妃。”
“萧豫若有他夫人一半清醒,何至于如此下场?”慕容瑾华冷冷笑着,心中沉郁一片。眼下寒云还在等他的命令,慕容瑾华这时却发现,现在自己身体有些僵硬。
寒云知道主子此刻眼底不易察觉的挣扎,才大着胆子继续说:“皇上,萧夫人求皇上开恩,道萧家谋反罪不可恕,恳求今夜留萧豫父子全尸。”
这是萧夫人原话,当时萧夫人平静笑着要鹤顶红的时候,他心中除了惊愕之余,还有对萧夫人的敬佩之意。
慕容瑾华的半片俊脸掩在阴影处,看不出他此刻什么表情。
偌大的殿中冷幽幽的,带着令人压抑的沉闷。
许久,寒云才听到慕容瑾华带着倦色的声音响起。
“你去办吧。萧家嫡系逆犯,今夜畏罪伏法,服毒自尽。”他顿了一顿,又黯哑着声线说:“做得好看一些。”
寒云一愣,这便替萧豫保留了最后一点颜面。他没说什么,领命出去了。
高座上之人,临窗而立,背影无力又怆然。
秋末的天空气中带着一股来势汹汹的干冷,萧玉谣睡得不好,整个人脸色看起来苍白又吓人。
她身子没有恢复,外面有侍卫守着,不能出碧芳阁半步。因有慕容瑾华的吩咐,日夜有人照料着她,生怕她会有个意外。
开始萧玉谣冷着脸度日尚算平静,这两天文牒已下,迟迟不见有人传消息来,她渐渐急躁起来。
她现在怀着身孕,精神经常恍惚,要不是她本是身强体健的人,这几天估计连床都爬不起来。
萧玉谣身上披了一件丝绒披风,脸色还是差得很。她今日还是撑着精神,在屋里安静的等消息,心中的不安愈加浓烈。
絮雪从外面回来了,像是哭着回来,外面的手和眼睛都红红的。
萧玉谣顾不上身上的不适,忙问絮雪:“怎么样了?”
絮雪眼里的眼泪吧嗒的吊着,艰难的扯动着唇角,声音还是哽咽的:“娘娘,外面风大,你先回屋。”
这时候,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面生的宫女。
她对着萧玉谣就跪了下来,哭啼啼道:“娘娘!娘娘!不好了,奴婢偷听到消息,萧家满门午时抄斩,一百零二十七囚犯等已全部伏法!”
萧玉谣如遭雷劈,手指都颤抖了起来:“……那萧夫人呢?”
絮雪眼色一急,正想开口阻止那丫头继续说的时候,冷如冰渣的话,已然出口:“萧夫人刚烈不屈,随反贼一同去了……娘娘节哀。”
一百二十七囚犯尽数伏诛。
萧夫人,一同去了。
萧玉谣喉头一腥,吐出一口血。
混混沌沌中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只是感觉到一层层冰冷的浪涛,将她带着希翼那紧绷的神经狠狠拍碎,不留一点痕迹。
萧玉谣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絮雪,踢开了地上阻扰的宫女,就连守门的侍卫都打了过去。
萧玉谣发狂似的往外冲,守门的侍卫有心想拦,但扛不住她这么癫狂的攻击。其实他们受伤倒是没事,要是真伤着了萧玉谣,这就都别想活了!
统领无奈上前阻拦,却被萧玉谣踢起一把剑,狠狠的抵住了统领的喉咙。
絮雪吓白了脸色:“娘娘……”
“住嘴!”萧玉谣声音凄厉,剑锋已经刺进统领的皮肤:“你!不想死,就带我去见他!”
统领不敢乱动,萧玉谣情绪激烈随时可能发狂,且手臂上俨然带了伤口。
统领看了两眼脸色煞白的絮雪一直摇头,他不好反击,只好听命带着她走。
萧玉谣被带到御书房前,在重重武力高强的侍卫面前,最后还是没能进去。
只是她这么仪容戡乱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宫殿前,不免让人指指点点。但见她来势汹汹的模样,又没有哪个宫女太监敢上去阻挠。
“慕容瑾华!你给我滚出来!”
萧玉谣语出惊人,很快便被人控制了。她对着紧闭的大门,怒极厉声大喝:“慕容瑾华,你这背信弃义的混蛋!有本事给我滚出来!”
“枉我这样求你,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门外女子凄厉怨恨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慕容瑾华手中的笔端微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墨水将纸张染了个通透。
立在一旁美艳女子,蹙眉望着他:“皇上……”
他只是薄唇微启:“出去。”
女子咬唇,却只得忍气吞声的退了出去。不过她最后是被人从偏门领出去的,领头的侍女诚惶诚恐,似乎是担心和殿前癫狂的女子冲撞。
王碧岚突然心有不甘,拐弯走时偷偷望了一眼殿前,却见千里冰封的皇上遣散了所有人,任由着发狂的女子打闹,小心翼翼的抱回了殿中。
原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傲人天子,对女子,也会这样纵容么?
王碧岚手心紧握,冷冷的问了宫女:“她就是萧玉谣?”
小宫女一时惊慌不知作何回答,最后还是点了头。
而后,王碧岚没有再说话,勾着轻蔑的冷笑走了。
萧玉谣双眼猩红,挣脱开慕容瑾华怀抱,横起手上的长剑,狠狠刺向他。
慕容瑾华没有防备,金边绣龙的袍子,就这么染开了血迹。
他绝俊的面上,悲沉又隐忍:“你恨得要杀了我?”
“对!我恨你!我恨死你了!”萧玉谣哭得撕心裂肺,锋利的刀刃狠狠刺入他的胸膛:“你这混蛋!你把我娘还给我!还给我!”
“我娘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她性命做什么?萧家已经被你铲除干净,你还不肯放过年幼无知的稚儿么?慕容瑾华,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吗?这样赶尽杀绝你做得出来,呵,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我!”
萧玉谣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手里颤抖的剑,也往深处狠狠刺了进去!
“早知道你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当初早该杀了你!早该和你同归于尽!”
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慕容瑾华浑然不觉,只是慢慢的握住她刺向自己剑刃,有血迹缓缓而流。
他直勾勾的望着她,眸底有着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情绪:“好,那现在给你机会。”
给你机会,只要你下手。
萧玉谣身子一僵,笑容冷得堪比寒霜:“你以为我不敢吗?我恨不得你马上死!”
嗤——她锋利的长剑,毫不留情的在血肉中加深了一寸。
痛,交织着所有的恩怨算计,她的手掌和心脏那里堆积成雪的痛,哪一点都不比他现在承受得少。
现在胸口汩汩流血的明明是他,痛不欲生的却是她自己。
她心底疯狂叫嚣着一不做二不休,该手刃了这狗皇帝,但是同时心底偏生又有理智抑制着她。内心里几道疯狂的嘶吼声来回的牵扯,疼得她眼泪直流。
慕容瑾华,你真狠啊。
感觉到萧玉谣手上的长剑一松,慕容瑾华满是血迹的手,扔了她的长剑,紧紧的抱住她。
她任命般流着眼泪,毒恨的开了口:“小钰在哪里?”
他抱住她,轻声嘶哑的对她说:“昨日夜里边城小镇失独老妇人家收养一娇小女童,此后仅有董小钰。”
萧家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丝血脉。
他……这混蛋总算信守承诺了一回,没赶尽杀绝。
现在的萧玉谣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对眼前这个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除了愤怒怨恨什么都没有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他走过那么多凶险风浪,最后竟落得这样收场。
他要这片锦绣江山,不动声色的,让她沾满了血。
萧玉谣任由他抱着,久久的对着冰凉的空气,心都凉透了。
冗长的沉默中,痴心成殇,搁在心口那份痴缠的绵绵情意,呼吸一下它都疼。
她面无表情的开了口:“什么时候放我走?”
慕容瑾华明显后背一僵,深幽的眼里尽是愕然和暗怒:“你想走?”
感觉他握住自己肩上的手有些颤抖,萧玉谣笑得讽刺,笑得痛心:“不然呢?陛下坐拥天下,难道还缺我这个罪臣之女,整日关在笼子里像个奴隶强颜欢笑来服侍么?”
他的脸冷到了极点,厉喝:“玉谣!”
他不喜欢她这样轻贱自己,他的玉谣,不该是这样的。
萧玉谣怒意喷薄而上,狠狠的将他推开,眼里淬毒:“别叫我!慕容瑾华,你真叫我恶心!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