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望着老态龙钟的王继南，眼底幽深。
果不其然，又听见王继南继续说：“皇上勤俭爱民，圣上以为大选过于铺张而不作，实在用心良苦臣感涕零。只老臣以为，若为皇族子嗣着想，皇上钦点几位门楣清白的贤良淑德闺秀入宫，也未尝不可。”
王继南此话一出，又引起一阵更热烈的附和。
要是举国选秀算是铺张浪费，那么从世家大族中选妃就算不上了，更是一举两得了！既不铺张，又能理所当然的将女儿送到帝王侧。
而且，如今王家可是皇上捧起来的大族，王继南当初拼死保太子登基，实打实是皇帝的人。别的臣子提选妃这事，确实不如由王继南说来得更有分量。
“是啊，王将军所言极是。”
“臣附议。”
……
慕容瑾华始终冷眼望着狂喜于形的朝臣们，清俊冷贵的俊容上不起波澜，最后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只是下朝后，他独独让沈丞相留了下来，以此众人离开前目光各异。
“选妃之事，沈丞相以为如何？”
沈毅面上一怔，急忙俯身道：“选妃乃是皇上允夺之事，臣不敢置喙。”
从一开始，对这事沈毅就很识相，摆在面上的态度，是能避则避。
沈家从开始便是扶持太子继承大统的那一派，如今地位甚高，加上又有太后的扶持，沈家嫡系的人在朝廷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
沈毅是个聪明人，如今沈若月封后，萧家铲除殆尽，如今他在皇帝面前做事，也相当圆滑。
慕容瑾华眼神高深，清浅说：“沈相言重了，皇后也是沈家之人，选妃这事可大可小，还是要听沈相的意思。如今沈家在朝尽心为朕分忧，朕拿不定主意，还要听沈相提点。”
沈毅怎么都没有想到慕容瑾华竟会这么说，他不过名义上担着皇亲国戚的虚名，哪里能让皇帝听他的意思？顿时，心里有种不好的念头。
哪有臣子能提点皇上的！皇上已然动怒了。
他慌忙跪下，诚惶诚恐道：“皇上抬举！臣万万不敢啊。臣等誓死效忠皇上，不敢有半点越矩之心！”
慕容瑾华眸光微敛，眼里永远都是让人看不透的深远。
“沈相又来了，朕明白沈家忠心耿耿，怎会有越矩热心朕选妃之事？是朕的不是。”他淡淡说着，亲厚的将脑袋低到了地上的沈毅扶了起来。
沈毅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帝王，直觉其心思深沉无底，自己哪怕是用什么小手段，怕也是躲不过他的眼睛的。
离开了大殿，脸色不甚好沈丞相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向皇上请旨去了长阳殿，看望被令不得出宫门的皇后。
沈若月见到父亲脸色阴郁，皱眉道：“父亲，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无事。”沈毅叹了一口气：“只是今儿上朝，大臣们提了选秀之事，皇上召我说了一会儿话。”
沈若月美丽的脸上徒然一惊：“选秀？皇上登基不过月余，选秀皇上必然不允的！爹你跟着他们瞎搅和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其中的怒意难掩。宫里还有个萧玉谣还没处理，要是一下子再涌进那么多女人，她便更加掣肘了！
“皇上自然不允……”沈毅说着，突然看着自己容貌倾城的女儿，问道：“你是皇后，后宫只你一个女人，皇上平时如何该是知道的，你可曾觉得皇上有何异常没有？”
这一问把沈若月问住了，脸色僵了僵：“不曾，父亲为何如此一问？”
她实在难以启齿，后宫中哪怕仅有她一个皇后，皇帝却从来不曾留过夜。
“我总觉得，皇上对沈家是生了忌惮之心。”沈毅这么说着，脸色不禁更加凝重了。想到什么，当机立断道：“你且听着，今后若有来拉拢示好的，你莫要再管了。”
沈若月点头，又皱眉：“可是，太后那边该如何？”
其实有人想来拉拢她，拉拢沈家，不过是冲着太后来的，或是太后有意无意指使来的。眼下这时候，不是沈若月能撇清，就能断的。
“总之，你便不要再管了！皇上手段和脾性你是知道的，太后固然支持沈家，支持你。但要是和皇上起了冲突，便死路一条。”沈毅像是下定了决心，强硬说着。
沈若月垂目听着，指尖收紧，这道理她不是不懂，但她现在若是离了太后的支持，又怎拉得回圣心？这层私心她没说出口。
父女两人又说了几件朝廷的事，将临别前，沈毅皱眉问沈若月：“那萧氏可还是在宫中？”
沈若月咬牙点头，沈毅也是气恼，但是有皇帝拼命护着，他就是再急都没有用。
沈若月脸色冷得结冰：“萧玉谣怀孕了，皇上和太后都要保着她。”
“你！”沈毅老脸气急又不得出，只好咬紧牙她说：“记着，你现在已然是皇后，皇上的后宫仅你一人。只要你早日生下皇嗣，便谁都奈何不得你，明白吗？”
萧玉谣名不正言不顺，哪怕生下了孩子，还没法顺利入宗籍。
“女儿知道。”沈若月答应着，嘴里却全是苦楚。
沈毅沉着脸，深沉道：“你该抓紧了，嫡子远不如嫡长子来得稳妥。”
沈若月有些僵硬的点头，只是她心中的念头没还稳下来，突然又听见沈毅支支吾吾说了：“说来，月儿你已经坐稳了后宫之主位置，可能有诸多不便。爹想……你那三妹妹也十八了……”
沈若月心中一跳，脸色惊变：“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爹是担心你孤身一人，会吃人暗亏。”
沈毅面上冷静说着，但现在他的话此刻在沈若月听来，无意是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的捅在她的心上。
她为沈家尽心尽力，如今在后宫脚跟才稳，母族便开始嫌弃她生不出子嗣，想换人了。
沈若月怒极反而冷静了，只冷冷一笑：“爹这是弃我？”
“月儿，你这是什么话？爹和你娘不是为你好吗？”沈毅冷脸说。“如今要紧的是，让沈家在京城中根基稳固！”
只要皇后姓沈，保住家族荣耀，便是谁都可以么。
“将琪儿送进后宫，当真是为女儿好？”以为她是蠢货么？沈若月笑容美丽，却带了冷意：“爹，你别忘，沈家有今日，起初是谁的功劳？女儿为沈家做了多少，如今你们这样做是置若月于何地？”
沈若月句句逼人，一时间堵得沈毅也回不上话，自知理屈，只好讪讪道：“月儿莫急，爹不过是随口和你这么一说，沈家自然要靠你这个皇后娘娘的。虽说琪儿长成，性子也不稳，没你半分聪颖，爹和你娘自然是最疼你的。”
沈若月怎么会不知道她父亲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自他说了再送沈家的人进后宫，眼下这套说辞已经不管用了。
“皇上不喜外臣插足皇室之事，大臣望女成凤的心思，皇上自然知道的。”她冷笑着，提点她那心中还在盘算的父亲，幽幽道：“爹，说到这里了，你如今知道皇上为何忌惮沈家了吗？”
沈毅一愣，突然间他想到皇上那时冰冷的眼神，后背一冷。
原来慕容瑾华从选妃之事一开始问他，便是在警告他，别和蠢蠢欲动的大臣一样，再想动什么心思送沈家的女儿进后宫了。
沈家有一个皇后，是皇帝给的。当沈家要再多，就是皇上要下手的时候了。
反应过来的沈毅兀自擦了擦汗，躬身道：“皇后说得对，臣领教了。”
沈若月没再说话，只是让人将丞相送了回去，只是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底冷成一片。
她自嘲一笑：“你看，连本宫的母家都要抛弃本宫了。”
翠茵不知道怎么劝，只好轻声说：“娘娘，如今您是皇后，丞相和夫人一时糊涂，最后必然是懂得轻重的。”
沈若月听着，只勾起唇角冷笑，转身走了。
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允许？你们都等着！她娇柔美艳的容颜，彻底隐在深重的阴影里，森然可怖。
萧玉谣怀孕后身体虚弱得不像话，明明不到三个月的身孕，她害喜却很厉害。
尤其这段时间，她简直瘦了一大圈，水灵明艳的脸蛋，像放久了的果子，失去水色。
萧玉谣听说了，上次沈若月来碧芳阁扇了她一巴掌，慕容瑾华知道后动怒，便不让皇后出宫门。
虽然这命令皇上没当者众人的面下的，但宫里上下都知道了碧芳阁厉害，便都径自远离这个地方。而从前挑衅讽刺的宫女，也都纷纷闭了嘴。
更重要的是，就连太后知道萧玉谣有身孕后，都十分恳切。太后虽不露面，却常常遣太医诊脉和送补品。
萧玉谣看着托盘上的汤药，冷笑一声：“太后倒真是热心，每日每日早晚的来送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女人当真盼着我肚子的孩子。”
当初这苏琉心还是皇后的时候，在佛堂抄经，暗中对她下药这件事，萧玉谣可没忘。
絮雪听懂后脸色大惊，吓得差点摔了药碗：“奴、奴婢去叫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