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内伺总管跟了上来:“皇上,有何吩咐?”
慕容瑾华冷冷道:“皇后身子不好,传朕旨意,令皇后这几日便不要再出宫门了。”
总管一愣,心想这皇后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册封没几日便禁足了……当下他有疑虑,当然不敢去问皇上,只好听命退了下去。
慕容瑾华没有留宿在碧芳阁,转而去了养心殿。
自登基入宫以来,他便一直在御书房或者是养心殿过夜,一来是公务繁忙,二来是碧芳阁他过不得夜。
徒步走在寂寥的夜色中,他嘴边的笑意有些自嘲。
然而,寂寥寒冷的不止在皇宫中。
远在南方边陲,静谧的楼阁中,夜里冰凉的空气,格外冷。
房中视线幽暗,只见地上七零八落放倒了好几个酒坛子,浓郁的酒气呛人。
平时温润如玉的慕容辰谕,一杯杯酒灌着自己,那眉眼间的清雅之风已然麻木。经这样的大起大落,很容易将傲骨之人摧毁。
格澜神色难过的杵在门口,站了许久。她眼里微光闪烁:“殿下,你这是何必?”
“已经过去了,殿下何必这样伤自己?如今我们且逃身成功,便当珍惜。”格澜上去将他手里的酒杯取了下来,她眼里似有些失望:“只要殿下还在,便不该私自消沉。”
慕容辰谕冷声一喝:“出去!”
“滚出去!”
他厉声一喝让格澜身子微颤,她心一狠,狠狠抢回了他的酒杯:“我不滚!慕容辰谕,你看看你现在成了怎么样?好不容易才救回你,你便是这样来浪费你父皇给你庇护的么?你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一路护送你的将士么?”
“多少人为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格澜情绪激动,声音都尖锐起来。
她不要慕容辰谕这样消沉颓废!
她不要他这么痛苦!
她不要他这么难过!
这一路为了躲避皇上追杀,他们能保住性命,途中死了多少人,他们的忠贞赤心,最后不是让他这样颓废的!
格澜眼角有泪:“你忘了,贵妃以死的代价才换来你生逃的机会吗?”
良久的沉默中,慕容辰谕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
他吃力的站了起来,但是没站稳,绊倒了酒坛子,吓得格澜急忙扶稳他:“王爷……”
慕容辰谕身上全是的酒气,他终于轻笑出声,似醉又似清醒:“格澜,你说得对。”
已经失了那么多,他还有什么资格消沉?
若这么倒了,他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母妃,更对不起萧家。
在泥淖中爬出来的慕容瑾华最后给了他最狠的一刀,而向来得天独厚的自己,在挨了这一刀子后却废了心志。
这样没用的谕王,凭什么跟慕容瑾华争天下?凭什么!
慕容辰谕双拳死死紧握,和煦如风的眸子里带上了极狠的冷意。
格澜不见他说话,心中一慌:“王爷,你怎么了?”
“没事。”慕容辰谕缓缓的闭上眼,声音沉重:“今夜所有酒,都倒进池子里。权当我向父皇母妃请罪,及抚慰萧家英烈的敬意。”
格澜一愣,但听他这么说便是终于想开了,心中喜悦起来:“是,我这就去!”
慕容辰谕身形沉重,望着眼前跳动的女子,想到被关在宫里的萧玉谣,心中荒凉一片。
“格澜,多谢。”他突然对着她背影,说。
格澜背后一僵,随后转身低低的回他:“…别谢我…我愿意的。”
跟着他,守着他,是她愿意的。
慕容辰谕望着一片冷月,终于轻缓的对她说:“你回去吧,格律大王会护着你,不必跟着我守在这种地方。”
格澜整个身子都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
她怔怔的:“你、你说什么?”
“你回去,我便不是从前的谕王,此后走得每一步都万分凶险,你不该受我所累。”他冷静的对她说,顿了顿,又道:“你还年轻,会有人爱惜你的。”
这句,他是用心的。
格澜突然火冒三丈,狠狠的将酒坛子摔到他面前,厉声道:“你想赶我走?我陪了你那么久,你还是想赶我走?”
虽然她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是脸上挂满了泪水,用情至深的人,不过如此了。
他皱眉,许久才望着她的眼,说:“你太委屈。”
格澜对他用情,他知道,却无法回应。人的私情哪怕伤人也是管不住的,但至少他不想再让她这么下去。
“谁说我委屈了?”格澜哭着跑过来抱着他:“我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你别赶我走,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我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的,为什么要赶我走?
“格澜……”
“王爷,我会很听话的,你不要送我回去!我父王一定是和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听他的!你身边那么危险,我怎么能走开了?对不对?”格澜一边着急的和他说,一边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你……你就算是不喜欢我,让我帮你,也不可以吗?”
越是说最后,她的声音越低。
这样明媚活泼的女子,不该这样委曲求全的。
慕容辰谕清冷的眸子,不知不觉染了一层朦胧的酒气。
他这次没有再推开她,只是声音有些难言的疏远冰冷:“格澜,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格澜擦了擦眼泪,清秀的脸上裂开了一丝笑,尽管难看,她却不在意。
只要慕容辰谕让她待在身边,她就不会后悔。
深夜,慕容辰谕将格澜送回房中的时候,独身到了后院中的亭子。
“京中如何?”
见主子终于收拾好了心情,勾宇心中激动,急忙回道:“慕容瑾华登基后整肃朝堂,手段雷霆,很多先帝留下来的心腹被撤走或放归,但仍有诚心于殿下的臣子。譬如,陈大人按捺不动,随时听从殿下命令。只要殿下一声令下,陈大人可在朝中内应。”
慕容辰谕皱眉:“消息可靠吗?”
“可靠,陈大人是先帝的人。”说着,勾宇将一件信物放到了慕容辰谕手中。
慕容辰谕将手里的信物握紧,对,只要他还没死,便有希望东山再起。
看来慕容瑾华追杀他不成,兴许不是他们有多幸运,而是慕容瑾华身在庙堂上,有些分心乏术了。
毕竟父皇留给自己的这把龙椅,慕容瑾华要坐上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殿下,如今我们该当如何?”
“静观其变,不能打草惊蛇。”慕容辰谕的眉间染了冷霜,又冷冷道:“去联络梁国四皇子。”
“殿下所言极是。”说着,勾宇冷肃的面上有几分冷意:“属下几番去绝邺楼,他们主子都始终不愿意再接见我们的人。”
“出事后,李陌烨当初只力保殿下安全下南城,如今几乎销声匿迹,怕是不想沾惹大晋之事。”勾宇大着胆子将话说了下去:“李陌烨怕是觉得,殿下……”
慕容辰谕接了下去:“他觉得我走投无路,已经毫无胜算?”
勾宇低头不敢说话,紧接着听到慕容辰谕语气清淡的说:“明日你再去一趟,你亲自去,拿上我的玉牌。李陌烨要的东西还没得到,他会来的。”
“是!”
勾宇走后,慕容辰谕清幽的身影落在空地上,比以往的萧条优雅,更多了几分寒冷和狠意。
南方有暗潮涌动,而此时的朝廷也并不安宁。
慕容瑾华登基上位来,便有许多心怀诡意大臣们,试图联合起来打压他这位新帝。前有先帝旧臣阻挠新政,后有太后外戚入朝,让这看似平静的朝廷,实则乌烟瘴气。
到底慕容瑾华不是省油的灯,在一群各怀鬼胎的臣子中周旋,却始终没有被压下去。
眼看在朝堂上斗不过这位手腕了得的年轻天子,便有人打了后宫的主意。
“皇上登基已有时日,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忙于朝政,耽误了皇嗣大事,臣等惶恐,望皇上充盈后宫。早日诞下皇子,也是大晋要紧之事啊。”站出来的说话的,户部尚书郑大人。
这郑乔的心思,不用多说也十分明了。皇帝登基没多久,后宫仅有皇后一人,又膝下无子,这对于家中正有女儿初长成的臣子来说,是个攀升的绝好机会。
末了,郑大人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身为皇后生父的沈丞相,说:“想必沈相也是忧虑不已。”
慕容瑾华神情清冷,他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沈丞相也挂不住的面子,也开了口:“郑大人所言极是,老臣也以为皇上华贸正盛,该是选秀入宫。”
沈丞相这话一说,就哗哗引来一众人的附和。
慕容瑾华冷冷看着底下一群聒噪不堪的群臣,眼里没有带一丝情绪。
“众卿所言极是,但早些年大晋天灾不断,国库盈虚,朕甚是忧心。若众卿想出填充国库的好法子来,选秀自然是极好。”慕容瑾华一字一句,在静默的大殿上落下来。
果然,众大臣脸上都是僵硬的。
这时候谁还敢接话,皇上这不是摆明了要他们掏腰包填国库么?
然而,这是王继南却颤颤的出列了:“皇上圣明,皇上所言老臣深以为然。”
慕容瑾华眉梢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