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慕容瑾华的愉悦还没浮到脸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里灯火通明,萧玉谣那苍白的脸上,几道巴掌痕迹清晰无比。
慕容瑾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谁打的?”
萧玉谣不发一言,清澈的眸子直直将他望着。
慕容瑾华怎么不了解,向来如她那样倔强的人,不会轻易示弱。恰如现在这样不言不语的,便是她的委屈。
萧玉谣自嘲的冷笑:“你看看我算什么?你还不如放我走。”
慕容瑾华阴沉的脸色更深重了,只是最后他安静的将她抱了起来,像是叹息:“玉谣,你这是为难我。”他怎么会让她走?谁都不能让她离开。
萧玉谣冷冷推开他:“那你何曾不是为难我?”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活在他的算计里,拼了命都挣扎不出来。
恨么?走到今日似乎有些麻木了。
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后,萧玉谣紧紧绷着的声音,终于微微哽咽了起来:“慕容瑾华,我难受了,我想出宫。”
她示弱,她不倔了。
待着这个地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长那么大,从来都没有试过像这些日子那么难熬。
每日盯着镜子前憔悴又毫无生气的脸,她自己都觉得可怕。
慕容瑾华将她抱紧:“好,等前朝的事办完了,我陪你出宫散散心。”
“慕容瑾华!”他的闪避让她怒了,眼里的恼意也卷了上来:“你关着我有意思吗?还觉得我不够恨你吗?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他手上全是她族人的血,却偏偏要她既往不咎,毫无芥蒂的和他在一起。
怎么能有如此自私之人?恶人明明是他,却不放过自己。
他的眼底深沉,扶着她的脸,不恼不怒说着:“我要你在我身边。”
萧玉谣恨恨的瞪着他,只见到自己的影子,倒影在他深邃的眸子中。
他抱着她,一字一句对她说:“玉谣,你知道这皇位我追了二十多年,是被逼着从森森白骨堆里爬出来的!我能下得了手,便不怕什么天道报应。我要这天下牢牢在手,护着你我便不必顾忌任何人。玉谣,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才寻得你的心守着,你要去哪里?”
父皇不喜,母后搬弄权术,出身罪孽深重,他这个傀儡太子在危机四伏的浪潮中杀出重围,最后赢得不光彩,慕容瑾华却从来没有半点悔意。
但只有最后一句,对萧玉谣,他说得很无奈。
薄情冷血如他,手握天下生死予夺大权,独独不知该如何对她。
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伤了,他也跟着痛。
萧玉谣听着,眼泪也滚了下来,似笑又似伤:“因你什么都要,我给不了你。”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那么多眼泪,从前觉得一无是处的东西,现在落到自己身上,连骂自己窝囊都无力。
她含泪笑着:“慕容瑾华你要的皇位、要的至高无上之权都有了,你究竟还要如何?就如你所见,我真的已经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没地方可让你利用了……真的,没有了。”
慕容瑾华心疼的捧着她的脸,拂下眼泪:“剩下你什么都不用做,留在我的身边。”
她笑了一下,怆然的看他:“你不会再利用我?”
“不会。”
“那我现在关在这里算什么?低贱的奴才?见不得人的罪妇?还是你豢养的金丝雀?还是仅仅是个生育的……”她自暴自弃的话没说完。
他突然发狠吻住了她的唇:“萧玉谣,你是我的妻子!”
萧玉谣也不明白这时她哪里来的力气,将他狠狠推开了,差点没拿剑砍了他:“我连门都不能出,沈若月都来随便来挑衅,你他妈这是哪门子的妻子!”
这是自进宫以来,她第一次如此情绪激动和他说这样的话。
慕容瑾华俊逸的脸上微微一愣,心底竟还些高兴。
他伸出长臂将她按在怀里,对她说:“在我心里,你是。”
萧玉谣冷笑:“谁要在心里?”
兴许太久没见她撒气,慕容瑾华勾起了一丝笑,便耐着性子问她:“那你要如何?若是我……”
“我要做皇后。”他话音未落,她便冷不丁的开了口。
他有些愕然,萧玉谣却依旧笑着对他,字句清晰说:“慕容瑾华,我要做皇后。”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怎么笑得粲然如花,都带了一丝悲戚。
萧玉谣这么说,是在伤他,也是伤自己。
她还是僵硬的挂着笑:“不是要我和你在一起么?那就把沈若月踢出去,我做皇后。”
做你的妻子啊,皇后那位置难道不该要么?
许久,他沉沉的告诉她:“玉谣,我不能。”
沈若月还有用处,太后千丝万缕要瓜葛着前朝,他要收拾干净,便只能谨慎的布好棋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见萧玉谣眼色一冷,他抱紧了她,低声说:“沈若月和沈家还有用处,沈氏被提携上来的人身在要职,牵制着太后的利爪……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便不能轻易答应你废后。”
“关我屁事?”萧玉谣冷笑看他,出口,亦是句句伤人:“慕容瑾华,是不是每个心悦于你的女人,都要被你算计得体无完肤?”
慕容瑾华英俊的面容上微微一白。
“你说得不错,我本不是什么好人。”在沉默中,他的声音低得不像话,温柔又阴狠:“自小伊始,我的世界就比你黑暗复杂得多。今后你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萧玉谣,所有的算计由我来。”
萧玉谣心口突然被他这一句堵得厉害,无言的闭上了眼。
“玉谣,这世上没有别的女子再值得留在我眼里的。我给你的,远远不是眼下这片矮窄的四方天。”慕容瑾华环抱着她,将她的身子完全的护在胸膛:“我要给你更多,更好的。你要撑下去,我们还有孩子。”
你要撑下去,我们还有孩子。
萧玉谣身子一震,慕容瑾华也感觉到了,眼底深沉。
他低低的对她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不好?”
萧玉谣眼睛微红,笑了一下,是啊,不然她还能如何?
长夜漫漫,阴寒的深夜,夜风到温暖的罗帐中,终于不再那么冷得刺骨。
慕容瑾华抱着萧玉谣久久不松开,萧玉谣也由着他,只是表情始终是淡寡的。
她开了口:“有一件事,我想你和我说实话。”
“嗯。”
“秋衣怎么回事?”
慕容瑾华微顿,没想到她突然会想起来问这件事。
他眉头微拧:“她是我安排的。”
秋衣那夜会出现在那里,不是偶然,尽是他计划之中的。絮雪回萧家后没有消息他便清楚萧豫暗通萧长纪倒戈起事,而他借机让萧玉谣回到萧府,是要将萧府控制围剿。
往事再提,萧玉谣情绪看起来没有什么波动:“那她人呢?”
“那夜便不见了。”慕容瑾华如实说。
这结果让萧玉谣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察觉到异样,冷直问他:“难道她不是你的人?”
“是,也不是。”他敛了眸色,在她紧逼的视线中,还是说了出来:“秋衣是梁国的细作。”
这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萧玉谣是怀疑过秋衣身份不简单,但从来没想过她竟然是梁国派来的奸细!
可这么多年待在自己的身边,慕容瑾华明知道秋衣身份,怎么还敢处处让她做那么多冒险又隐晦的事?
慕容瑾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继续说:“秋衣不全是为梁国做事。多年前她濒死,我救她一命,以此她几乎不听命于主子。”
他三言两语便将秋衣的身份解释清楚了,萧玉谣心里却不知道为何,乱了起来。
她问:“秋衣不见了,那是什么意思?她回到她原来的主子那里去了?”但细想,这种可能性必然不大,要是秋衣想回去,根本就不必在太子府耗上那么多年。
慕容瑾华沉了脸色,许久才道:“那夜将你送到萧府,本不是我的命令。”
萧玉谣惊讶的看着他。
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字对她说:“在我之前,秋衣先接受了原主的命令,将你接回萧家。对方明白本宫毫无对策,他们想把你关在萧家压着。”或是留守,或是人质,这句他没说出来。
萧玉谣想起来那夜的秋衣,有个模糊的影子便渐渐冒了出来。
她干巴巴的勾着唇角,笑容难看:“所以你是将计就计?”
秋衣背着慕容瑾华干了他预想中的事,虽然没经他口下令,却得到了一样的结果。秋衣对她兴许是有愧疚的,但是慕容瑾华就是从头到尾,都在暗中谋划!
身后被这样的人紧紧抱着,萧玉谣觉得全身冰冷。
她毫不留情对他说:“慕容瑾华,你真卑鄙!”
他薄唇紧抿,久久不说话。
若是不卑鄙,只怕他现在已经死在刀下了。
萧玉谣笑笑,带着苦涩和厌弃:“我是不是瞎了,看上你这阴险诡谲之人?”
他沉默后,只对她说:“嗯,你只要明白,这个阴险诡谲之人也只在意你而已。”
萧玉谣冷笑,不再说话。
慕容瑾华后半夜等萧玉谣睡下去的时候,才动作轻盈的从碧芳阁出来。
夜幕下,他脸色十分阴沉:“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