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谣最后还是被送回碧芳阁,关在小小的院落里。
慕容瑾华护她,像护着易碎的琉璃珠子。
自从进宫以来,萧玉谣的精神便越来越不好了,仅仅是脸上的气色就没好过。以往眼中那跳跃的英气飒爽,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消失了。
外面寒风凛凛,萧玉谣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狐裘靠在长椅上,表情淡漠,但发白的唇角还是暴露了她的虚弱。
她抬起眼望向絮雪,声音微沙:“带来了吗?”
絮雪神情怜悯的望着萧玉谣,小心翼翼将层层包裹着东西取了出来,小声道:“娘娘,毕竟这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寻个地方小心放着为好……”
抚摸着灵牌上的名字,萧玉谣手指颤抖,冷笑:“求他留人不得,现在我连做一副父母亲的牌位都得躲躲藏藏吗?”
“娘娘……”
絮雪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玉谣打断了,她眼中尽是疲惫:“你出去吧。”
萧家全族性命,全都在这小小的木板上面了,当中隐着的血腥,沉重得让萧玉谣透不过气来。
她明白这是她爹的选择,成王败寇,谁都躲不过的。
但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心痛如割。
萧玉谣抱着牌位低声呜咽,知柔端着药,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安静温顺的没有打扰。
知柔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多年来,像这样恩怨伤痛见得多,便能坦然了。
正因她比寻常宫女沉稳多了两分,这才被选到萧玉谣身边来。
见萧玉谣情绪方才稳定些许,知柔才细声道:“娘娘放心,皇上准许娘娘在碧芳阁中拜祭。”
这宫里出现灵位这种东西都是要论斩处置的,皇上不仅派人去做好牌位,还准许在碧芳阁安放拜祭。
可见皇上对玉侧妃,绝非薄情。
萧玉谣心中冷冷一笑,没有说话,望了眼黑黝黝的药,她端药碗,面无表情的喝了下去。
她冷笑着:“你让皇上放心,我不会那么想不开寻死。你不用处处监视着我,更不用替他对我说什么话解愁消恨。”
知柔一愣,倒是没想到萧玉谣竟然把话说得那么透彻。
知柔微微低头:“是,娘娘是个明白人。”
萧玉谣喝过药后舌尖发苦,知柔体贴自然的给她递过一枚蜜饯。
萧玉谣手指一顿,不经意间抬眼望着温顺沉静的知柔,不冷不淡的笑了:“到底都是他的人,你和秋衣倒是挺像。”
冷静,聪敏,知进退。
知柔脸色一僵,随后笑了一下:“娘娘抬举了,可惜奴婢不识得这位姐姐。”
萧玉谣沉寂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都是替他卖命的人,怎么可能不识得?她突然惊觉,是了,出事后,她到现在还没见过秋衣。
她将药碗放回了托盘里,对知柔说,语气却不是冰冷的:“知柔,我不为难你,只要你去和你主子说,我见秋衣。”
打着商量的话,萧玉谣确实用试探的目光,观察着知柔脸上的反应。
知柔微微抿唇,躬身道:“是,奴婢知道了。”
望着知柔退下去的身影,萧玉谣眉头微微蹙紧。
然而,当天她没有等到秋衣。反而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沈若月。
沈若月一身华丽高贵的凤袍摇曳而来,精致美艳妆容,在金光闪烁的金凤钗的陪衬下,更显得高贵。
皇后的头衔,落到她身上,似乎是无可挑剔的。
萧玉谣脸色还是虚白的,冷冷望着前拥后簇的沈若月:“你来干什么?”
沈若月温柔笑着:“本宫自是来关心姐姐的。”
萧玉谣嗤笑一声:“关心?沈若月别在我面前装了,猫哭死耗子的把戏你演着不累么?”
她这轻蔑傲慢的态度激怒了神气哉哉的翠茵,尖声一喝:“大胆罪妇!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跪下!竟还敢这样放肆说话!”
罪妇?这倒是贴切。
絮雪冲过来护着主子,凶狠的瞪着翠茵:“我们娘娘是皇上护着的人,你嘴巴放干净点!”
沈若月冷静的脸色,似乎也因为这一句话有了裂痕。她缓缓收起衣袖,勾唇一笑:“姐姐的人还是那么不识趣,看来欠管教了。来人,给本宫掌嘴!”
话落,后面便有两个宫女上前拉人,萧玉谣动怒:“谁敢!”
真别说,经萧玉谣这么厉声一吼,那两人犹豫了。
“将没规矩的奴才拖出去掌嘴!”沈若月脸色变冷,又朝萧玉谣笑了笑:“耳根不清净,本宫怎么好好和姐姐说话?”
翠茵得意一笑:“是,娘娘。”
说着,三人一起将絮雪拉出去。
萧玉谣脸色阴冷得厉害,但是她下不了床没法抢人,再加上方才絮雪挣扎着不让她插手想是护着自己,她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门被关上。
萧玉谣冷眼看着沈若月:“皇后娘娘已然是坐稳后宫主位的人,拿我的丫鬟撒气,未免太掉格了?”
她知道,沈若月今日来这里,必然是给自己下马威的。
“萧玉谣,事到如今你还那么轻狂么?”没了外人在,沈若月的温柔端庄全然不见了。
她尖利的指甲,掐住萧玉谣的下巴:“萧家倒了,若是没有皇上护着你,你以为,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本宫说话?”
萧玉谣微微吃痛,却还是露出一抹嫣然的笑容:“怎么?恩宠你求而不得,便来我这里找不痛快了?这皇后看来当得真是憋屈,真真寂寞!”
“你!”击中要害的沈若月眼中愤意汹涌,扬起手。
萧玉谣冷笑,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你要是敢打下去,大可试试!”
沈若月眼中带着浓郁的恨意,还是收回了双手。
对,她不敢,哪怕是对怀着身孕的萧玉谣恨之入骨,现在她就是怒得咬碎了牙,都不能动萧玉谣分毫。
沈若月收回了眼中怨恨,只是冷幽幽的说:“本宫当你是敢爱敢恨,有骨气之人。现在全族抄斩,你却缩在宫里赖着不走,这窝囊样本宫都替你觉得难看!本宫要是你,害死那么多亲族性命,早就以死谢罪了!血海深仇难了,免得夜夜梦里折磨。”
最后一句,她说得格外狠毒。
萧玉谣死死的抓住被角,唇色发白。
沈若月看着萧玉谣苍白无力的脸色,心中大为痛快。对!她是最看不得萧玉谣好过!
萧玉谣却突然笑了起来:“要死何其容易?世上怕是少不得想要我性命之人。但当中仅有你沈若月一人,我便偏偏不如你所愿!”
“再说了,我要死要活,干你屁事!”她想看狗一样的眼神,冷笑看着眼中快意的沈若月。
“没什么事,就赶紧滚你的狗窝里,别有事没事就到我这里乱吠!”
沈若月怒极,发抖的声音带着狠毒:“萧玉谣,别以为你有了皇上的骨肉,本宫就拿你没办法!”
萧玉谣先是一愣,随后笑容更深了。
她目光掠过沈若月那张柔美艳丽的脸庞,带着一丝冷蔑:“呵,原来你也知道没办法,这才如此狗急跳墙么?”
“也难怪了,你服侍慕容瑾华那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从前不知道的以为沈侧妃身子弱,实则是夫君不近身,你就是脱光了都没人愿意看一眼……”
沈若月狠狠扇过来一巴掌,将萧玉谣白净的脸颊都打偏了。
许是沈若月当下气得发抖,力道带了狠劲,萧玉谣脸上火辣辣的疼起来,道道殷红的印痕,也凌厉得吓人。
“你别以为皇上守着你,本宫就没办法对你怎么样!这里是后宫!本宫要你的命,易如反掌!”沈若月双眼发红,怒极颤抖的嗓音里全是的狠意。
萧玉谣轻而易举的,就揭了沈若月内心深处最丑陋的伤疤,怎么不怒?怎么不恨?
沈若月得知萧玉谣怀上了孩子,可知她当时心中有多恨?那个清寡薄情的男子,就连她脱光华衣,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眼底都不曾起过一丝波澜。
萧玉谣冷笑,也是阴冷的刮她一眼:“那你尽管来!”
反正她已经孤身一人,没什么可顾忌的。
撂狠话谁不会?有本事沈若月真能将她脖子抹了,她倒不介意拉上这个皇后垫背!
当天沈若月脸色难看的出了碧芳阁的门,皇后亲自施压胁迫,看来并不管用。
絮雪回来的时候,那张机灵可人的脸蛋,已经不能看了。
翠茵怀着怨恨下的手,有多狠不必多说,且看絮雪那脸上殷红的血迹,便让人心疼不已。
萧玉谣捂着絮雪伤痕青紫的脸蛋手指发抖,眼眶红了:“对不起,我没能护着你。”
絮雪嘴角都裂了血痕,却努力扯出了一丝笑:“娘娘不用难过,奴婢是娘娘的人,怎么能让那贱人辱没了我的主子?”
“哪怕萧家不在了……也不是说娘娘不是没人了。娘娘别忘了,絮雪耐打……”絮雪像装作轻松的样子,但是她一咧嘴血就流了下来。
萧玉谣心中闷痛,用力的将絮雪抱了抱,红着眼许久没有说话。
是啊,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入夜,慕容瑾华和往常一样处理完公务就来碧芳阁,只是不同以往的是,今天的萧玉谣并没有视而不见般装睡。
她长发披散,温顺的靠在软榻上,直直的望着他。
慕容瑾华心中一喜,稳健沉重的脚步都带上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