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柯没听懂霍九临他们的话,只是看到他最喜欢的夏伯伯有些高兴,跑过去喊道:“夏伯伯!”
男子转头看过来,杜怀柯已经跑到他面前了,霍九临背着沈羿卿走过去。
“小猴子,你怎么在这呢?你爷爷呢?”
“爷爷去帮卫大夫采药了,我带大哥哥他们来看大海。”
男子这才发现还有两个人存在,虽然之前听杜怀柯说起过他爷爷救了两个人回家,但是一直没有见到过。
霍九临停下脚步,走近了才发现男子的右脸上有很大一块青色的印记,几乎快覆盖住了半张脸,可看着似乎也不像是胎记。
“小猴子?”
霍九临有些好奇这个称呼,杜怀柯嘟嘴道:“因为每次夏伯伯教我下棋的时候我总坐不住,所以夏伯伯就说我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
“挺形象的。”
“小猴子,你们慢慢欣赏,我先回去了。”
男子说着便要走,霍九临开口道:“前辈也是在欣赏风景么?”
“是。”
“哦,我还以为前辈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没有。”
“刚才我们走着走着捡到了一幅画,画工精细,看到前辈以为是前辈丢的呢。”
霍九临说完这句话后看到男子的脸色变了变,霍九临背上的沈羿卿将画递了过去,杜怀柯连忙接过邀功道:“夏伯伯,这个不是你画的么?我上次在你屋里看到过好多呢。”
男子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是啊,是我画的,可能是刚才风太大了,所以被吹走了,还以为找不着了。”
“不知前辈所画的是何人呢?”
“闲着无聊胡乱画的而已。”
“啧,那可真是巧了,刚好我认识的一个人跟你画中的人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我觉得如果他看到画的话,肯定会吓一跳的。”
男子有些震惊地看着霍九临,可能气息太急,竟然忍不住咳了起来,杜怀柯担心道:“夏伯伯你身体又不舒服了?我陪您去找卫大夫吧。”
“咳咳咳…咳咳没事…可能刚才吹了风,一会儿就好了。”
“我看他确实很不舒服。”
沈羿卿在霍九临耳边低声说道,霍九临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人,明明双腿正常,可还拄着拐杖,说明身体确实很虚弱,正常的左脸看上去也有些惨白。
“暮神医给的药吃完了么?”
“没有。”他说完转过头看向海面,霍九临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他整个人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悲伤。
“二位身上江湖气息极重,不知怎会出现在这里?”
“前辈竟然能看出我们身上有江湖气息,说明前辈也是江湖中人?”
“呵,我这副残躯,哪里还算什么江湖中人,我的江湖,早在三十年前便结束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前辈也姓夏,不知可否认识三十年前的厉枢门小少爷,夏忱?”
“你是谁?”
“晚辈姓霍,霍九临。”
“你姓霍?你姓霍…霍……”他的神情有些痛苦,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他还好么?”
“晚辈不知前辈口中的他与我认识的是否是同一人。”
“罢了,都过去了。”
他丢下这一句转身便走了,霍九临也不急,待他走出几步之后才说道:“但是晚辈所认识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男子背影一僵,没有转身,但似乎整个人都在发抖,杜怀柯有些担心地跑上前去扶他,惊讶道:“夏伯伯,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很难受?我…我去喊卫大夫来。”
杜怀柯说完就跑了,霍九临背着沈羿卿上前,沈羿卿示意他放下自己,他小心翼翼地让沈羿卿下来,然后扶着他。
“前辈,您没事吧?”
沈羿卿轻声问道,霍九临静静地看着,他一直以为当初是夏忱误会了师父和夏雪兰的事,所以一气之下离开了,可现如今见到夏忱这副样子,似乎又不像。
“他死了…他死了?”
“家师在前几个月便过世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死…我…咳咳咳,咳咳……”
男子咳得厉害,索性直接蹲下坐在了沙滩上,霍九临扶着沈羿卿也坐下来,一时间周围都寂静了下来了。
“家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找到想找的那个人,找了一辈子,最终还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那个人叫夏忱,前辈认识么?”
男子闭了闭眼睛,颤声道:“我就是夏忱。”
霍九临的猜测得到证实,可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若师父还活着,那该多好啊,那样子他过段时间出去便可以告诉师父,他找到夏忱了。
“前辈是因为当初对师父有所误会,才在这里隐居避世的?”
夏忱摇了摇头,“我知晓他是被冤枉的,因为那件事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个圈套,我二姐喜欢他,所以才想办法把他骗到房间去给他下药,希望能生米煮成熟饭。”
霍九临和沈羿卿有些惊讶,“你知道?你知道为何还……”
“我二姐跟我爹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不小心被我听到了,我反对了,可是我的反对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爹也参与了?堂堂厉枢门门主,怎么会赞同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来?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事情暴露了,不仅厉枢门毁了,他女儿的名声也毁了么?”
“他知晓即便失败了,霍滨也不会说出去的,因为他于霍滨有恩,恩同再造。”
“那你……”
“我见他们执意如此,不听劝阻,便想去通知霍滨,我爹便派人想把我抓去密室暂时关起来,我逃到断崖边,被我爹亲手打下来的。”
“什么?”
若说听到刚才的霍九临和沈羿卿有些惊讶的话,那现在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夏忱苦笑了一声。
“你们不用觉得惊讶,在我爹眼里,厉枢门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是他的儿子,霍滨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我们都是男子,若执意在一起的话,势必会损坏厉枢门的名声,所以他才会赞同二姐的做法。”
“既如此,你为何不回去说清楚呢?”
“是啊,你可知我师父找了你一辈子?你难道就没想过他的感受么?”
“我怎么回去?就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真心相爱的人怎会在乎容貌的改变。”
“可我在乎,我在乎的不是容貌,而是他的前途,他当初那样好的前途,而我是个将死之人,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何必再去拖累他…他该有更好的人生……”
“什么才是更好的人生?你可知我师父自废了右腿,做了一辈子的乞丐,四处流浪,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夏忱怔住,“腿?”
“你二姐给他下药,他想离开的时候推了你二姐一把,结果你二姐撞倒了古董架子砸伤了腿,他自废右腿离开了厉枢门。”
夏忱一低头,眼泪便不停地掉了下来,这三十年来他一直在记锡谷,从未出去过,也不敢出去。
“我不知道…我以为时间久了,他便会忘了我,重新开始。”
“那你忘了他了么?”
“我……”
“你若忘了,便不会画那么多他的画像,一颦一笑每个神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尚不能忘,凭什么觉得我师父能忘?”
“他们说在崖底发现我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奄奄一息了,而且身上的伤口还有毒,所有人都断定我活不了,是暮神医,暮神医刚好在,但他医术再好也不是神仙,为了保住我的命只能铤而走险用了以毒攻毒的方法,花了半年时间。”
“半年后我虽然活了下来,可暮神医说他也不能保证我能活多久,我的右脸就是因为这些毒毁掉的,身体也很虚弱,虽然活着,可彷如一个废人,一个被毁了容废了武功全身是毒不知何时会死的我,怎么忍心去找他……”
“怎么忍心去拖累他,与其让他跟着我一起痛苦,倒不如各安天涯,至少回忆里永远是当初最美好的样子。”
沈羿卿微微撇过头去,不忍心去看夏忱现在的表情,人生在世就是有太多的无奈了,夏忱目光眺望至远处,阳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初次见到霍滨时的情形,那时候他才六岁,看到他爹带回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然后宣布说以后那孩子便是他的第六个徒弟了。
霍滨比夏忱大两岁,可因为入门晚,所以夏忱总爱喊他小师弟,可能跟经历有关,霍滨从小性子就沉稳,每次听到小师弟三个字也只是拧拧眉,不予回应。
“小师弟,你这么晚还在练功啊?”
夏忱一觉睡醒起夜的时候发现霍滨居然还没睡,有些惊讶地跑过去问道,八岁的霍滨一脸冷漠,仿佛身边没人似的,继续研究今日师父教的招式,夏忱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
“小师弟,你不困么?我都睡了一觉了。”
“小师弟,你干嘛这么用功啊,我觉得爹教的那些武功真是无聊死了,练功是最没劲的一件事。”
“小师弟,你为何就不肯喊我一声师兄呢?虽然你比我大两岁,可你还是我先入门啊,所以你理应喊我师兄的。”
“小师弟,你咋不理我?”
“小师弟,你……”
“你很吵!”
霍滨淡淡地扔过来三个字,夏忱闻言有些高兴地跑到霍滨面前,笑道:“你肯跟我说话啦?那你可以喊我一声师兄么?”
因为他是最小的,所以一直都是喊别人师兄的份,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个入门晚的,自然不能放过,可见霍滨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又怕霍滨会生气,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其实我刚才是想说,你那招使错了,所以才会怎么练都练不好的。”
“你会?”
“当然啦,来,我教你啊。”
那时候霍滨刚练武,很多招式都是一知半解,而已经学了一年多的夏忱自然是比他熟练很多,喜滋滋地当起了小师父,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小师父当了没多久,便被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