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树影重叠,薛闲绕过白色骏马朝我走过来时,与这暗林昏影对比的,格外分明。
用周周话来说,这叫亮堂。
好像他一来,把这昏暗都驱散不少。
到面前,一双漂亮的星眸眨动着,唇微微勾着的笑很儒雅,一切都蛮正常,但是——
“嗯?”
一声嗯,再询问着我是否为薛门人,却叫我心口一疼,登时别开脸说句“不是”,而后压下咳嗽的欲望,转身——
手却被他给拉住!
“跑什么?这药可能有点苦,但良药苦口,你吃下去了,我才放心走。”
我嗅得到那药是治疗内伤的极好药材,可是,这肢体接触叫我不能忍!直接甩手,那药瓶子都砸在地上,汁液的味道散播时,我听到后面一声声的不识好歹!
而我迅速撤回手,然后,退了几步,直接朝林子深处走——
“他日——必会报答薛先生的恩情。”
痛极了的心口叫我强忍着说的,说完了往前走,却是脑子里,心里,乃至这林间的一切都叫我想到重庆。
想到重庆在林间也有过的一声嗯,想到重庆说浮生你会不会缝衣服?想到重庆第一次见面靠在面前的嗯,想到他每每浅笑问我吃什么?红烧肉,嗯?那勾起的心事,过往,叫我的眼泪又从下巴汇聚到心口,那本就内出血的腑脏,在一口气没提上来时,直接眼前一黑,一口血吐出来,就要往前栽!
“呃!”
一把扶住树苗,我走的着急,气息极度不稳,但最可怕的是情绪,都说医者不自医,主要是因为情绪是种可怕的东西,给别人号脉会很快得出结论,但是自身的情绪已经对大脑的应变和各种反应都产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而失去中位,自然会犯一些错误。
比如,伴随那记忆里“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我想着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剑走偏锋,直接用尽所有力气用针逼血!
这是种极残酷法子,跟之前的武学禁忌差不多,是快速恢复的方法,可让所有的血逼到……子宫。
过程会巨疼,甚至以后可能无法生育。
可是……重庆都没了,我也不打算嫁人,针扎下去的时候,我居然有种解脱感,像是这腹部的剧痛,分担了我的心痛。
而这比起来重庆之前所受的苦难,他失去的性命,我这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针行的时候,我痛的气若游丝,正行到最后一步,竟逆光看到“重庆”打马而来。
那瞬间施针的手忽然就顿住,忘却一切,只是呆呆的扭头,听着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到“重庆”弯下腰,侧身,伸出手,我那时也一下也伸出手,完全忘记了手中的针,然后,直接一口血就喷吐在那白色西装上!
那瞬间,忽然看见了来人,但是却也挨不住那偏离心脉的巨疼,反噬的血液一股脑的向着上面流,我直接就昏了过去……
“嘿我说公子,您佛爷心肠,但是她是那发丘四娘啊!你留着她在这,这不是没事儿找事么!发丘现在什么样您不知道啊!”
吵闹的声音传来时,我起初迷糊着以为是梦——
“哎哟喂,咱们理应快速给她送回去才是!您还熬什么药啊!”
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闹的很,让我很是烦心无法安睡,而薛闲的声音让我忽然就睁开了眼——
“可你也听到了,她强行用针把血……那种法子很伤身,若非是我及时赶到,她现在怕是不能再生养……”
“靠,她生不能,死不能的,关咱们什么事?看看,她都退了咱们的婚!她发丘出那么大事儿,咱们还没去退婚,她倒是先来了,我是说她有自知之明,还是说她狂妄自大?”
那叽叽喳喳的男声有些少年,绝对不超过二十五,我完全清醒了,缓缓的抬起手去摸脉,脉象虚弱,但淤血是被清扫了的,只是因为我那逆流,伤及了血气,虚的很。
“哎呀公子你快别熬了,赶紧的外面我都找好了人,把她送回去!这时候去找发丘,那就是公然跟六扇门作对了,虽然听说六扇门去了那四娘的继承会,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咱们还是别惹祸上身,我去喊她起来!赶紧回去……哎!”
“你给我回来!我不管她到底是邱四娘还是邱五娘、六娘,我只知道她是个姑娘,钟良你给我记住,是个男人遇到姑娘出事,都不可坐视不理,我知道,你怕她带来麻烦,但是你不说我不说,画册只有我们看过,这里没人知道她是邱四娘,我等她病好了就让她离开。相信她自己也不会说出来,而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明白了吗?”
脚步声逼近的时候,我正在床上挣扎要起来,奈何血脉逆流的作用力太大,我根本抵抗不了,一丝丝力气都无,但是薛闲的话让我又有些愣神,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有情有义的,只可惜了——
“哎呦喂,我的大公子哥,大佛爷,仲良我是服了!只不过,我眼里,就算发丘不出事,她说难听就是个贼,根本配不上您,要不是当初发丘给的聘礼多,您师父也不会愿意!而且我怕,怕您……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四娘是您抱回来的,我可没见过您抱姑娘,万一被知道了,他们逼婚怎么办……”
“咳咳!”听到这,我一个三急,没忍住咳嗽出来!
这人生三急忍不住其实不仅是屎尿屁……咳嗽打嗝喷嚏一样忍不住,那一刻,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门就推开,薛闲跟那叫仲良的面容俊秀的小男生一并进来,果然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看,亦或者是瞪了我一眼,“看来你都听到了!那正好,你……”
他没说就被薛闲打断了:“出去。”
那小男人抿了抿唇,转头出去,屋内,只有薛闲留下,一手端着药,一手关门,这才走过来。
“正好吃药。”
他说的,顺手过来扶着我,好像刚才的一切没发生,我起不来,很想躲开,但是嗅着那药味道,在身体的警告下,知晓我该喝,所以,直接低头,先一口气全喝完,然后才道——
“忠良说的没错,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回去,呃!”
我本想借着他扶我起来的力气,走人,但是支起身却又倒下来。根本不行起来的,全身上下逆流后的身体碰哪儿哪儿疼,酸涩从肉下接近骨子里的地方发出来,让我全身冒出冷汗,更是瞬间眼前被泪水模糊,疼的!
薛闲眼疾手快的把我扶住又压回去——
“你就不怕疼?”
他说的时候拿起我的手,我看着那上遍布的青紫,意料之中,闭上眼,任由他把我放倒,平躺,感觉自己像是个废人,很气,气自己的不争气,但也很吃力的把他手拂开——
“你离我远点。”
忠良说的没错,我现在得跟他分开界限。
但是偏生的有人佛祖上身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帮你去做。”
起初楞了一下随即记起来我的目的,“我的衣服,呃……咳咳咳!”
“别激动,没人碰都在这里,你的衣服里好像有很多东西,是姑娘换的,我专门说别洗。”薛闲把衣服拿来时,我咬牙强撑着摸索到了雮尘珠后,松一口气,这时候,起是甭想起来的,可爬我也得爬回去!
发丘现在正当重要时候,如果我不见了,按照薛闲的说法,藏在这里等伤好了,肯定得着急死,还不定出什么变故,而如果叫发丘知道我在他这里,肯定也不妥,就像是忠良说的,会逼婚。不是我逼婚,那里面的长老,乃至猫子可能都会如此要求!
“你给我回来!”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气,他一怒,一把将我揪回去直接按着,然后,愣着,我也愣着,因为鼻尖蹭一起了,唇近在咫尺,我根本不敢动,生怕一扭头就……亲上。
好半天,他起来,我才敢呼吸,然后更加确定要离开的心,这孤男寡女的太可怕了——
“我如果在你这里的消息走漏,发丘势必会要你负责。”
阔别数月,那种堪比着毒发的巨疼在没有重庆的时候,变得如此难熬又漫长,疼得我眼泪又出来,哭着要爬,但是被薛闲又抱回去——
“负责就负责,左右婚约是你退的我还未曾答应,也没理由我们薛氏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如果你真那么在乎男女有别,那等你好起来,我……”
他说道这里,外面忽然传来叩门声,我感谢那叩门声不然我真怕他说出什么,而外面来的也是很要命的——
“公子,您师父来了……”
薛闲顿时说不出话来,那笑意盈盈的面也收敛严肃,拧眉站起来,道了句“我尽量快些回来”然后就起身往外走,而后,我那一呆就是两天。
两天里,有姑娘来给我准时送饭和药,那房间里所有洗漱是一应俱全的,第三天,我已经不需要丫头扶着也可自己走,悄眯着两边儿都没人看守,我直接就爬墙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