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焰来到那颗撑着满冠的巨大樱树前,飞身至高高的树干上,靠着树身小憩。
眼下的粉色更加鲜嫩,她着一身白融入进来,一点儿都不显突兀。
闭眼放松,呼吸着静谧,周身都是樱花的味道,那是一种非常恬淡的气息,谈不上香气,只是像白纸上水痕划过一般。
离开樱木园,紫焰沿着濒之溪往城堡外走,来到了璎珞亭。
朱红色的蓬顶在阳光下更显锃亮,顶上双龙栩栩如生,直欲飞起。
以前,紫焰总是对璎珞亭顶上的双龙好奇得很,总吵着要烬天带她上去摸摸看,烬天不应着也不拒绝,但就是没有带她上去过。
现在独自迎着阳光盯着顶上的双龙,莫名唤醒了幼时未被满足的好奇欲,紫焰四下张望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他人之后,抿了抿唇,飞身上去,稳稳落在蓬顶上。
心下又喜悦又紧张,她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小心翼翼伸手去摸那一青一白两只龙的脑袋和身子,触手之下是微凉又润的,并没有被这暖阳晒得发烫。
摸一下,又摸一下,紫焰情不自禁咧嘴笑起来。如此够了,她也并不敢在此过多逗留,免得被人见着又要说她闲话。
赶紧飞身下来,拍拍手,步伐轻灵地走进濒之林深处。今日此举,紫焰并不打算告诉烬天,她的内心是喜悦的,甚至是有点小得意。
濒之林内与外边形同两个世界,古树繁密,遮蔽阳光,幽暗又阴冷。
紫焰进来这里并不是想在这寻什么乐子的,况且也没什么乐子可寻。她找到隐藏起来的赤棘,在它的花骨朵上拍了两拍,它便又欢喜地张开花瓣,抽出根须,抖干净了泥土,蹦跶两下跳进了她的怀里。
“怎么感觉你重了些?”紫焰有些惊奇。
难道已成灵智的赤棘还会长大?或……长胖?
赤棘摇晃了下大花瓣,自然是不会说任何话的。
她抱着赤棘穿过濒之林从另一边出来,外面阳光依旧。
绵长的草地却没有当初那样绿油油,开始出现枯黄之色,只有赤棘,它全身的红色是实打实的,在阳光下更是发亮,像是真能挤出血来。
在草地上晒太阳漫步的时候,紫焰把赤棘放在了地上,由着它学她的样子,用根须在地上蹦跶蹦跶摇摇晃晃走动,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有时候紫焰走得快了些,赤棘没有跟上,她停下来等它,看它那走路的姿态,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笑得够了,她蹲下来抱起赤棘,轻声说:“走,我们去望川。”
再次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比观星台更高更接近天的地方,还是跟赤棘作陪。
彼时太阳已经落在了山尖上,霞光遍布,天际变得昏黄一片,是她最爱的深沉。
紫焰坐在悬崖边,双腿晃荡在高空中,赤棘在她身旁,根须全部吊在悬崖边,随风飘荡。
紫焰痴痴地凝望前方的夕阳美景,漫山幽绿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这时的阳光依旧很暖,却不再刺眼。
她痴痴地凝望,手指一下一下抚着赤棘的花心,许久许久没有说任何话,赤棘也是乖得很,不吵不闹,安安静静陪着她。
直到夕阳已经在山的那头落下去了一半,紫焰轻抚赤棘的手停顿下,喃喃开口:“赤棘,我又要离开了。”
赤棘的根须停止了飘动。
“去找圣幽雪,去那凡间界,也许很快回来,也许要很久时间,也许……”紫焰没有再说,似乎不知道接下去还能说什么。
赤棘的花瓣突然收起,把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花心,紧紧的。
紫焰惊了下,想要抽回手,赤棘死死地就是不肯松开。她甩手要将它甩开,不想它把根须扎进了石土里,紧紧的。
紫焰奈它不何,轻叹一口气,也就作罢。
再又望向前方越来越沉的夕阳,因着叹气,她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些:“我知道你不舍不愿,对这未知的路,我心中也忐忑,可我非去不可。”
赤棘哪管那么多,这个时候像是小孩儿耍起了倔脾气,颤抖了几下身躯,花瓣收得更加紧了。
可是太紧了,紫焰动了动手腕,皱起了秀眉,喊了一声:“很痛。”
她开口之后,赤棘倒也没再多坚持,松了花瓣。
紫焰的手得了解脱,她揉了揉手心手背,再次看向赤棘,发现它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很小的花骨朵,也不知是费了多大的力才把自己扭成这个样子。
紫焰摇摇头,伸手去安抚它,还没碰到它,它就向后退了好几步。
她侧着身子,伸长手臂又把它捞了回来,捧在怀里,它的花朵颤抖着,似乎很伤心难过。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离别,并不会因为有伤心难过而终止;时间,并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意外而停下。
紫焰一遍又一遍轻抚赤棘。
彷徨,不安,她并非没有。
彷徨,不安,可那又如何?
紫焰从悬崖边站起身来,面对天际残存的一片亮色。
她的目标渐空,轻轻启齿,重复着小时候烬天教她的再也熟悉不过的话:
“我是魔界中人……我是魔界中人……我是魔界中人……”
一遍又一遍。
“我……为魔界效力。”
……
紫焰并没有很快回去城堡,至少在太阳完全落下山前,她还在望川,是烬天来找的她。
当时快入夜的天色,温度也是降了下来,尤其在这高处的悬崖上,渐渐起了冷风。
紫焰伫立在悬崖边上,黑发白裙随风翻飞,怀中赤棘也渐渐张开了花瓣,根须和花瓣顺着风向轻轻摇荡。
望着远处的沉暗,她面上表情也是深沉,也许是太过放空的缘故,并不觉得被越来越大的风吹着冷,也并没有发觉,后面出现的人。
“焰儿。”直到后面传来一声呼唤,紫焰才惊醒过来。
她转过身来,面对他的高大,对视他的深紫幽瞳,她一时不知言语,心里,有些慌。
见着烬天,怀中的赤棘像是惧怕得很,哧溜一下从她怀中抽离,躲到悬崖下边去了。
“怎么大老远跑来了这里?这么晚还不回去?”烬天的语气有一丝责备。“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他找遍了城堡上下都不见她的身影,还以为……
“对不起,烬天……”被他凶的,紫焰低着脑袋,绞着手指,本还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
看她那副神态,烬天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重了些,他轻叹一声,双手按住她的双肩,俯下身来平视她的双眼,温言道:“不准说对不起,以后也是,不准轻易因为一些事情跟我道歉。”
要怪只能怪他没有守护好她,没有给她最好的陪伴,她没有做错任何,错只在他,这对不起的话应该是他来说才对,可是为什么,每每开口说对不起的人,总是她。
她对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是能感到受伤的。一针一针,刺在心上的伤。
紫焰不明白,她只从他眼中读到了不可抗拒的意味。她乖乖地点头,就像在这之前,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会乖乖应着、记着,从不抵抗。
“还有,以后不要自己乱跑,要去什么远地方之前,先告诉我一声知道吗?”
紫焰的睫毛颤了几下,眨眨眼,她拿下他按在她肩上的大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捂着。
“我在城堡中觉得乏味,就走了出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紫焰侧了侧身,一手拉着烬天的手,一手指着悬崖之外的幽暗山川,她的齐膝长发被风吹起,拂过他的手臂,拂过他的面庞,丝丝痒痒。
“太久太久没有来这里了,也是太久太久没有跟你一起过来了,烬天,你还记得这儿的名字吗?”
他说:“望川。”
“是啊,望川。”她扯着他的手,目光仍旧留在前方。“峥峥山势,居高临下,望尽天下山川。”
紫焰往前走了两步,不想自己是在悬崖边缘,一脚踩下,碎石下滑,脚下一空,她摇晃了下身子,险些不稳,被烬天拉了回来,那些石子掉进了幽深的悬崖下边,没有回音。
“明知自己处在危险的地带,还不知要小心行事。”烬天搂好了她,声音沉沉,倒也不是在怪她。“莽莽撞撞的,看来以后我需要多陪在你身边才好,免得你一不小心又让自己受了伤。”
紫焰趴在他怀中,后知后觉不免有些心惊,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即便她有法力护体,不至于有什么大碍,但是疼还是照样会疼的。
而后,又感觉到被他守护的安心。
她贪恋地闭上了双眼,双手抓紧了他的衣襟,说:“烬天,我想回去了。”
“太久没来望川,就舍得这么快离开么?”
她点头,再望一眼已经沉暗下来的夜色。“我想回去了,回到,城堡中。”
没有再多言语,转身,离开。
这时,一条花藤圈上了紫焰的手腕,来自悬崖边上,赤棘的花心。
紫焰回头看过去,手掌忍不住颤了几下。
花藤在她的手腕上紧紧缠了两圈,又松开了收回去,整个一大朵红色的花,从悬崖上,直直坠落而下。
“那是你种在濒之林的花,不用管它吗?”
“不了,它很聪明,会自己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