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九岚。
这个名字紫焰有印象,然而并非这女子口中这么轻描淡写。
步九岚,影宫曾说,妖族之王。
魔界种族众多,以魔族为首尊,妖族依附,处在其它种族之上,足智多谋为名。
紫焰后退一步,警惕问道:“有何贵干?”
“你别紧张呀,也没什么,夜里太烦闷,找你聊聊天。”本还想说一句叙叙旧,步九岚看她警惕的模样,作罢,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太假。
步九岚靠在一根栏柱上,“想必你刚才偷听时,也听到了,现决议派你去寻找圣幽雪踪迹。”
“我不适合去。”紫焰果断回绝。“况且你也听到了,烬天也是不愿……”
话音未落,步九岚双手环抱走近她,直道:“适不适合并不是你说的算,难道你没有听到吗?圣幽雪和圣星泪同为圣物,彼此之间会有感应联系,如此说来,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
步九岚再一步逼近,直直盯着紫焰微颤的金色双瞳,微微一笑。
“你在害怕些什么?没有底气,不敢出行?亦或是,什么?”步九岚的眼睛很毒,看得很透,“你太依赖他了,果真是不明局势。啧……依赖,你当真以为这样好吗?倘若有一天,失去了他的庇佑,你莫不是要等死?”
依赖……
“紫焰,我看得出,你也心有不甘,也并非是坐以待毙之人。更何况,你身处魔族,作为魔界中人,是要为魔界效力的。”
顿了顿,步九岚后退两步,侧过身,眼神望着远处。
“不,这样说恐怕太过泛泛,也不中听,那么换种说法,你,是为自己,更为他,我们的王。不以任何大责大任加身,仅是为他分忧,也是你该做的吧。”
步九岚又再看向紫焰:“当然,去找圣幽雪的话,在这诺大的世界中,即便你戴有圣星泪也会颇为吃力,更何况,就算觅得踪迹,你还要与那个人……”话语忽然停下,没了后文,只是意有所指,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究竟有何用意?”紫焰蹙眉。
步九岚倪她一眼,不答,只自顾自说:“同为盟友,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就是。人间的临丰都,经属下汇报,在那感受到了圣幽雪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你不妨去一趟。”步九岚知道,紫焰是会听得进去的。
最后,步九岚的手按在了紫焰的肩上,她并未抵抗。“你要想清楚了,当然,这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中的。”
不过是想要自己去找圣幽雪罢了!紫焰未必不明白。那么步九岚的目的呢?
紫焰敛着眉目。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上几句话,而步九岚,说的每句话都直指她的内心。
……
注视紫焰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看不见了,步九岚挪了下脚步,猛地转过身,同时唤出了自己的武器——破凝矢。
手指在无形的弓弦上拉开,“嗖嗖”几声破空之音,两只法力凝成的冰箭便飞了出去,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间,虚空中有被冰箭撕裂的痕迹。
射击目标躲闪不及,被两只冰箭定着了衣裳,钉在了栏柱上,方才现身,是如火的颜色。
“呵,盯着这么久了,累不累?”步九岚保持着射击的姿势,冷淡开口。
“想不到你冥界处于九幽之下阴暗之地,也就罢了,你的行为也是这么见不得光。阎异大人。”
“步九岚好敏锐,连我都躲不过。”啪啪啪的拍掌声,还伴随着他变了味的啧啧赞叹。随即阎异伸手去拔衣服上的冰箭,手碰上箭身,掌心就被腐蚀得痛极,冒寒气。
阎异看着自己掌心的皮肉,敛了敛双眼:“这可不太好啊,妖王大人,下手这么狠厉。”
“下次还敢偷偷摸摸跟随我,刺的就不是你那华贵的袍子,而是你的脑袋和心脏!”步九岚手一扬,冰箭碎为粉。
“好久不见,你变得厉害了很多。”脱得禁锢,阎异整了整袍子,讪笑道。
步九岚对他视若无睹,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尊贵的冥界之王,而是一团可有可无的废气。
“是啊,好久不见,自从上次一别,距今多年,若不是这圣祭日的缘故,我们将会老死不相往来吧。”
“哎,局势所逼,避之不及,没有办法,我们的碰面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不久的将来,就不用计较这些了。”阎异拍拍袍子,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靠着。
“话说回来,你又何必装好人?”他挑着话题。“封烬天万般不愿的,你反倒诱骗紫焰去接近圣幽雪,安的是什么居心?就不怕被他拧了脑袋?”
“怕?怕是何物?如若他真想拧掉我的脑袋,早在当年就行动了,我还能活得到现在?”步九岚嘴角的幽怨再起。“有些事情,他必然是要面对的。”
阎异一脸嫌恶:“女人呐,当如蛇蝎,无愧与之,心真狠,狠。”
“要说狠,怎么比得过阎异大人你呢?”步九岚笑出声来。“谁人不知你的鬼泣战斧,杀人如麻,嗜血无数,而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要说狠厉,我步九岚甘拜下风。”
将手中近一人长的破凝矢撑在地上,破凝矢无弦,雪白的弓身润如冰玉,其上精雕纹路,自发散着蒙蒙光亮。
阎异斜斜勾起一侧嘴角,声音听不出喜怒:“彼此彼此。”
长廊之上,云开之后的月亮从这一头,慢慢跃到了那一头。夜色还是这么深,周围还是这么静,虫鸣声越来越低,只有长草和树叶被风吹着声音细细响着。
步九岚抓着破凝矢依着栏柱,一直盯着远方,似乎很认真地。可是远方,除了越来越浓的黑暗,树影山影,也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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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紫焰回到寝宫,刚坐下没多久,烬天就回了来。双方对眼都是楞了一下。紫焰心里一慌,面上倒是淡然,对他盈盈一笑。
烬天稳步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焰儿是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刚才,醒来就没见着你。”紫焰顿了顿,眼神望向桌面。“我把桌上那碗汤药喝了,也不知喝的对不对。”
“没有错,焰儿这样乖的便好。”烬天拿起她的手腕,一边看一边轻抚。“被噬血剑伤的,血一时止不住,药换了好几层,焰儿现在还疼不疼?”
紫焰摇头,“不疼了。”
她环住他的手臂,仰望他的幽瞳:“烬天,现在很多事让你烦忧对不对?那圣祭日的祭奠,那圣幽雪……”
“焰儿。”烬天的手指堵住她的嘴唇。“这些事交由我来处理就好,你不用担心,只要做一点,让自己好好的,陪在我身边。”
紫焰本还想问他许多,比如祭奠上为什么需要她的祭血,比如,这名叫姬之镯的血镯子……但看他坚定的眼神,她也什么都问不出口了罢。
现在,多言只会让他平添烦恼,她不愿。他是自有主张。
看来,他也决意不会让她出去寻圣幽雪了。
“好的。”垂下眼帘,紫焰乖乖靠在他的胸口,眼神有些许黯淡。“焰儿会好好的,烬天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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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紫焰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祭奠以及步九岚的话语影响。
她照例陪伴在烬天身边,照例在城堡上下悠然行走,面带笑意,只是这笑意背后隐藏的思虑和心绪,只有她懂。
就好似这城堡上下起的细微变化。
平日里见着紫焰都毕恭毕敬的小妖们,现也会在转身之后嚼出闲言碎语。诸如不以魔界未来为先,不顾众生死活,说她这么自私自利,不负责任。
更有甚者会牵扯到烬天,只道是君主昏晕,被美色所惑,岂不知红颜祸水等等。充满不服和非议。
抱怨的声音太多,只不过才半日时间,就充斥了城堡的每个角落。不能做到置若罔闻。
即便紫焰尽力让自己不被影响,保持微笑,心中未免也是难受的。
对此,烬天叫她不要太过在意,他会处理,即便,用上不好的方式。
这个时候的她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呢?
午后,烬天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没了踪迹。紫焰独自走过这城堡上下,脚步缓慢。
在城堡最高处的楼台上,石栏被暖阳烤得温热,双手搭在上面,倒觉舒适。
眺望远处,湛蓝的天,飘动的云,清风带来高山间的冷幽气息,还有遥远处那高高的观星台,直插苍穹,分割暖色的阳光,台身一半明一半暗。
紫焰看了许久,慢慢眯上眼,也把这处风景记在了眼中。
接着,她走过在白日里都荧荧发亮的樱木园。
园内没有匠人刻意打理,树上不断飘落的樱花一层一层铺在地上,下面一层覆一层渐入泥土,变成沃肥,上面一层覆一层始终都是粉嫩。
走在铺满花瓣的小道上,融入整个粉色的世界,点点樱花瓣仍旧在不知疲惫地飘洒,似乎永远都落不完。
这落不完的,是他的爱,也是她的寄托和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