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发觉了周围的动静,睁开眼看着紫焰,登时愣住,手指在栏木上抓出了深深痕迹。
良久,他轻启薄唇:
“焰儿,你来了。等你好久。”
魅惑众生。
“你认识我么?”
怎么又是这出?她分明不认得他。
男子并没有回答,起身微笑着看着她。
完美如玉的俊俏脸庞,随风飘动的缕缕银白发丝,与这繁花的海洋构成了一副绝美的风景。
紫焰感到戴在胸前的圣星泪有异样,来不及阻挡,它已跃出,在她眼前闪着金色的光。
抬眼望向他,才发现他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物体,与圣星泪一样浮在空中,闪着幽蓝的光。
“圣幽雪?”紫焰的瞳孔缩紧。
是吗?是圣幽雪吗?
“你是何人?”
神界圣物——圣星泪,圣幽雪,它们同在天地混沌时生成,二者之间会产生感应共鸣,可以据此来知晓对方的所在。
之所以圣星泪会出现异样,就是遇到了圣幽雪吗?!
“唉……还没想起来吗?你去了魔族后,就把我们忘了么?”男子轻叹一声。
“你究竟是何人?”紫焰朝他一步步走去,踏着繁花。
“在下巫沉月,月的守护者。”他温声道,眼中有痛惜。
巫沉月,沉月……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紫焰抓不住画面,头,开始疼痛。
“月的守护者,神啊……你是神啊……是吗?”紫焰一手扶住额头,顿下脚步,脑中疼痛在翻搅。
胸口,圣星泪在低鸣。
她一把抓住圣星泪,生生扯下来,丢在他身上。
“圣星泪也是你们神界的所有物,现在还给你们,也算物有所归罢!”
沉月不言语,瞬间来到她身边,温柔地把圣星泪戴在她的脖子上。
“说什么傻话,它是你的。”他的声音亦是温柔。
紫焰推了他一把,往后退两步,攥紧了拳头。
“别靠近我,我讨厌神!”
“我知道。”他点头,微笑中有受伤之意,“可是你为什么讨厌神,你还记得吗?是因你现在身处魔族,神魔不两立,还是因为什么?”
是啊,到底因为什么?
她讨厌神,甚至憎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她有意识开始,这种情绪就被她带着了。
“我很开心能够再见到你,焰儿,真的很开心。”他想轻触她的面颊,双手顿在半空中,手指微颤。
那么近的距离,紫焰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真实。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背过身去,同时带走的还有他黯淡的神色。
“是时候该回去了,你现在不适合来这儿。等你回忆起来时再来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的话,让她心里,好空落。
“巫沉月,你……”
紫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股强大的力推了出去,一直推向黑暗的深渊。她在黑暗中尖叫,她伸手拼命想抓住他翻飞的衣裳,什么都抓不到,都是空落。
……
猛然睁开双眼,入眼是昏暗的大殿,胸口起伏剧烈,是在深深喘息。额上、面上以及脊背冰冷一片,想来是汗水。
紫焰从床上撑起身子,捂着慌乱的胸口,连手指都在颤抖。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
梦境已经被她忘记了大半。
只记得那是一片白色,从未见过的,很晃眼的白色。
只记得,那里有个俊美异常的男子在等她。
的确是非常的俊美吧?她已想不起他的容貌,只有模糊一片。
他说他叫什么名字?
“巫……”紫焰紧蹙眉头艰难地回想。“巫……沉月……沉月……”
紫焰揪紧了胸口的衣襟,揪得死死的。
还有,圣幽雪。
她拿出坠在胸前的圣星泪,它很安静,也很安分,周身一层朦胧的金光。
为什么?她会做这个梦?
为什么?
紫焰走出宫殿,外面是深夜,四下空无一人,十分寂寥,又冷清。
她不允许自己的宫殿中有任何宫女侍从,只因当初,她亲眼见过自己的贴身侍女,被庾水活活折磨致死。
仅仅是一个侍女,作为高贵圣女的庾水并未受到惩罚。
但是从那时起,紫焰不再用侍女守卫,宁愿忍受着孤寂冷清。
紫焰在深夜的城堡内晃悠,白衣幽幽,不知不觉中,当她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已然出了城堡,来到了璎珞亭。
她把手放在扶栏上,仰望沉沉的夜空,那轮明月越来越圆,是快到中秋了罢。
璎珞亭下的濒之溪依旧平静冷冽,溪面莹光朦胧,从溪水钻出的磷光轻轻跳跃,慢慢聚拢在她身边。
紫焰望着那幽幽的濒之溪,脑中,有什么在闪过。
从炼魂谷回归的那日,她途径此处,并在濒之溪边昏倒,可是,她为什么会昏倒?
昏倒之前,可曾遇到过什么?
完全,想不起来了。
紫焰浑浑然走在濒之溪边,脚下的每一步都发出声响,是枯叶的呻吟。
有风袭来,吹得她的白衣荡荡,拂得脚踝有些冰凉。
她出了城堡的结界,来到深夜中的濒之林,来到赤棘所在之处。
“我的赤棘啊。”紫焰蹲着身子,轻轻拍那个血色花苞。
血色花苞瞬间绽放,硕大的花瓣上下摇动,欢喜不已。
“带你去玩可好?”紫焰浅笑着,朝它伸出双手,“去望川,你一直想去的地方。”
赤棘欢快地舞动,接着扭了扭茎叶,将根茎从土地中抽出,像个小人儿一样往前走几步,跳入她手中。
望川,是一座悬崖。
非常高的悬崖,有着跟观星台相媲美的高度,藏在这崇山峻岭之间,离城堡相当远的地方。
当初她和烬天偶然间发现了它,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争着给它取名字。他叫它望川,她叫它守心。
相途渺渺兮,守心不相离。
仍旧清晰地记得,她紧握双手伫立在崖头,白衣飘飘,双眼空茫地望着前方,喃喃念出这句。
不相离。
烬天笑话她取的名字太温婉,会灭了高崖的气势。
她不服气地说:“正因这气势太过凛冽太过肃杀,才更需要一丝温婉包容呀,刚柔并济才真正强大,难道不是么?”
烬天觉得她说得在理,便依了她,唤它‘守心’。
他的顺从,反而让她内心动摇了,她扯着他的袍子摇头说:“还是叫‘望川’吧,以往烬天总是依着我,这次便让我依你一次。”
望川,就这样定下了。
紫焰抱着赤棘坐在悬崖边,吹着冷风荡着腿。
看夜空中的繁星与明月,遥望远处的苍茫,看高耸黝黑的观星台,以及城堡中彻夜泛光的樱木园。
风景甚好罢!
“太久没来望川,这处的杂草都长了太多……”紫焰只是随口一说,怀中的赤棘就跳在地上,围在她身边蹦跶蹦跶跑跳着。
四下有动静,不多时周围就变得干干净净。
——杂草们全部退散了。
“好……好孩子,我不过一句玩笑话。”
紫焰拍了拍它的瓣儿,它蹦跶蹦跶又来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坐下,把根茎悬在悬崖外边,荡啊荡。
“坐好了,这处这么高,摔下去我可救不了你了。”紫焰又把赤棘抱进怀里,它的大花瓣儿摇摇摆摆似乎很欢喜。
“这里的风景,很美吧?!”
眺望高山远幽,天际一线,紫焰的嘴角仍然挂着浅笑,双眼却渐渐空洞。
这处这么高这么高,亦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天上有什么,神吗?
天上,当真是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吗?
白茫茫的……
她的手覆上了心口。
“主人,不开心。”
这声音在心底响起,如同深渊传出,幽幽荡荡。
垂眸看去,赤棘的花心伸出藤蔓,不知何时圈上了她的手腕,藤蔓上红光朦胧。
它又在消耗自己的修为和力量来跟她说话了。
紫焰无奈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跟我说呀。”赤棘又道,花瓣儿不安分地摇摇晃晃,“像以前一样。”
对呀,以前,她有什么开心或者难过的事,都会跑到濒之林说给赤棘听,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而它也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好好好。”紫焰怕它掉下去,抱紧了它。
她先与它分享近日的欢喜和幸福,又跟它诉说她的苦恼和疑惑。
把那些在城堡里,在烬天面前不好说的事,全部说给赤棘听,那些日渐频繁并诡异的噩梦,金发的女子,银发的男子……
紫焰以为,她诉说给它听,仅仅是诉说,顶多算是宣泄罢了。
把心底积攒的,压抑的情绪宣泄出来,换一时轻松。
紫焰从没指望它能给她解决什么,然而这次在她诉说完了,深深叹息的时候,赤棘幽幽的声音如刀子一样割进她的心里。
“蓝灵珠的力量。”
赤棘的藤蔓伸到紫焰的额心,藤蔓上朦胧的红光渐渐加深,变得血红无比。
“因为蓝灵珠的力量。”
此声坚定后,赤棘的光芒顿消,藤蔓回收,再无动静。
它过度消耗自己的力量,只为告诉她这个么?
蓝灵珠……封印权杖。
回想炼魂谷逗留的最后一刻……
紫焰额上的汗水开始滑落。
“雾释长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