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赤棘放回濒之林,回到城堡的时候,天际正泛起鱼肚白,黑暗与黎明交替之际,也是城堡最沉寂的时候。
紫焰刚刚踩上城堡的地砖,就听到了一声对她的召唤。
很陌生的呼唤,却能在心底来回激荡。
“救我……”声音幽幽又空洞。
在这个时候传来的召唤,有如死寂中的一根银针掉落,也是最清晰的。来自心底深处,让灵魂来回震荡。
是什么?
紫焰环顾四周,仅有昏暗和浮空的小火焰在摇曳。
“救我……”
召唤声再次响起,让心口焦虑难耐,让她无法抵御。
是什么?
焦躁寻觅之际,一股莫名的灵气传来。
紫焰毫无犹豫,循着灵气的轨迹过去。直到来到了九尊殿前。
九尊殿。
头顶上那明晃晃的三个大字,让紫焰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怎的会在这里?
城堡中的禁忌紫焰不是不记得,九尊殿是她万万不能靠近的地方。是弄错了吗?
这样一想,紫焰又觉得现在自己这番行为很是可笑。怎么可以听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召唤就过来了呢?
紫焰转身准备离去,可是抬起的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出去。
“救我……”
那愈加急切的召唤,的的确确来自九尊殿,也的的确确,让她无法抵抗。
就像……宿命另一端的牵扯。
紫焰攥紧了拳头挣扎一番,眼看现在四下无人,她深吸一口气,闪身进了九尊殿。
仅就放纵这一次罢!她看一眼,看一眼就好,看看那召唤她的,究竟是什么个东西!
无暇欣赏九尊殿内的富丽堂皇,紫焰顺着来自心底的召唤和那丝灵气波动,在大殿左侧的一面墙边停下脚步。
迟疑再三,不敢乱动。
这时,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束光,射在这面墙面的一个位置。是阳光吗?不是,这光芒来得太过诡异。
紫焰伸手轻轻抚摸墙面,抚摸光芒的位置,抚摸上面的浮雕。
她轻轻敲了敲,里面中空,她想更进一步探索时,突然手掌被一股力弹开,手指一阵阵酥麻之感。
是结界!
圣星泪闪烁着光芒,开始嗡鸣。
在九尊殿中用结界守护的东西必定不是寻常之物,并非她等小角色能够侵犯的,还是快离开吧。
紫焰转过身。
再转过身。
“轰轰”一声响。
啊,她好像做坏事了。紫焰感到紧张,秉着呼吸。
面前,那面墙被她轰塌出一个墙洞。
即便紫焰已经极力控制力道,也免不了发出了声响。
她秉着呼吸细细察觉四下的动静,四下并无动静。
那便好……
面前,被阴影遮了大半的墙洞内,安然地躺着一物。
紫焰把它拿出来,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一柄剑柄?看着像,可惜没有剑身。
剑柄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浑身散发着逼人的灵气,抓在手中相当舒服。柄上并没有太多复杂的雕饰,只有在末端有一个凹陷处,轮廓和纹理竟十分眼熟……
紫焰一个激灵,取下圣星泪放上去,天衣无缝!与此同时,剑柄自上而下荡漾出一阵华光,细细碎碎。
她立刻将圣星泪拿下来,手在微微颤抖,不知为何,那一刻,心好慌。
没有剑的柄怎么使用?
紫焰仔细再瞧了瞧剑柄,念头一动。她单手执柄朝前,试着把自身法力汇聚在手心,汇聚在剑身,稍稍意动——
只听一声轻微的“嗖唰”裂空响,一束光从剑柄冲出,成长剑形,淡金色,略显透明,其上剑气飘摇,煞是强烈!
有那么一瞬间紫焰呆楞住了,因为这把剑带给她的震撼。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剑!
她仔细端详着这把剑,随手试舞。如此轻盈,如此契合,层层金光在空中留下挥动的痕迹。
圣星泪,很喜悦。
她想拥有它,她想拥有它……
“焰儿。”声音自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呼啸而过的风。
紫焰猛地停下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来。
烬天站在大殿中,长发长袍无风自舞,从门窗倾泄而进的微朦阳光洒在他身上,使得面孔变得朦胧。
“咣铛”一声。
紫焰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呻吟。
“烬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转眼间,烬天已站在她面前,俯下身去捡那把剑。
可是,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剑柄的那一刹那,剑身迅速消失,只留下孤零零的一把剑柄。
烬天皱了皱眉头,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它捡了起来。
“烬天,那个,我……”紫焰乱了方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烬天深深地凝望她,表面仍是沉静。
“为何要来九尊殿,焰儿。”
为什么,要来?
紫焰不敢看他的双眼,她低着头,欲言又止,手指绞着衣裙。
她能说是这把奇怪的剑召唤她过来的吗?
“对不起,烬天,我犯了禁忌,擅闯九尊殿,乱捣殿中宝物,我知错,你罚我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烬天缓缓闭上眼,控制不住心中愁绪化成轻轻一声叹息。
要说惩罚,他怎么忍心?!
烬天紧抓的剑柄的手,在颤抖。
神器玄日,复苏了,是焰儿唤醒的。为什么他却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玄日复苏,帝王之血亦将复苏……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离别。离别……吗?
“少,现在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那日,厉靡芜竟然跪在了他面前,递上沉睡中的神器玄日。
“替我照顾焰儿,替我保管玄日,千万不要让他们得到。如若可以,不要让焰儿接触玄日,护她一世平稳,一定要做到,一定……”
那一日,她冲向火光的决绝,烧伤了他的眼。
烬天睁开双眼,对上了紫焰不知所措的眼神,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他最痛恨的,亦最害怕的,离别……他,绝对不要让这种事发生。
封印,还要去地宫将封印加得更牢固些!
“烬天……”紫焰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色,被他极力隐藏着。她抿了抿唇,轻轻抓上了他的大手,温柔地捂着,“你不用袒护我,做错了便是做错了,你罚我吧……”
烬天摇摇头,大手覆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焰儿,喜欢它吗?”他拿着剑柄在她眼前示意。几经挣扎都无法逃离的命运轨迹,那便正面迎接罢!
“嗯?”
紫焰看了看剑柄,再望向他,不明所以。
“这剑是你唤出来的,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闻言,紫焰心中的空寂泛起了层层涟漪,双眼登时就亮了,看向那柄剑柄的眼神带着喜悦,她伸出手……
但是……
她缓缓收回了手,再次望向烬天。
自己犯了禁忌,非但没有处罚,还得到奖赏,她不明白。
“不了。”紫焰摇摇头,“这是九尊殿中的器物,我仅依着自己的喜好就将它拿走,恐怕不妥……”
“既然焰儿拒绝我的馈赠,那我只好把它放回原处了。”烬天作势要放回去,被紫焰扯住了袖子。
她的眼中有焦急,有恳切,却又像是在畏着什么,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烬天抓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
终究还是把它放在她的手心。
“它叫玄日。”
紫焰小心翼翼又紧紧地握着玄日,吸一口气,沉下肩膀,抬眸对他美美一笑。
“唔,谢谢烬天。”
然后,扑进他怀中。
烬天拥着这个纤弱的身躯,不着痕迹轻声一叹,这般,便是值了。
怀中,传来一声试探性轻语:“烬天,既然有玄日,也有玄月吗?”
因为想到日月相衬。
腰上的力道更紧了紧,同时传来烬天沉沉的声音:
“有。在别处。”
在别处……吗?
是拥有圣幽雪的那人手中吗?脑中忽然闪现出那个朦胧的身影,银发,蓝衫,面容模糊不清。
紫焰察觉到烬天提及此事便异样的情绪,她张了张口,知趣地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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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相传,上有诸天神魔,下有九幽阴灵,而此处,便是诸神聚居之地——神界。
白雾寥寥,雾下群芳怒放,争相斗艳。一座华丽的宫殿坐落其中,被朦朦云雾和地涌金莲围绕。
“帝。”
两位身着华丽衣袍的男子风尘仆仆地闪现入殿,俯首唤道。
高高的站台上,一名身着龙纹金袍,头顶龙头金冠的男子转过身,厉眉皱起,虎目圆瞪,不怒自威。自他身上散发的势弥漫了整个宫殿,压迫着底下二人。
“你们也感觉到了。”
“魔界已有所行动,魂噬重现,不多时日的中秋便是他们千年一遇的圣祭日,我们是否该……”说话的正是王座下两大护法之一的左权使,日神炎木。
“由他们去吧。”神帝厉尊此言一出,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什么!”二人齐声叫道,“难道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
厉尊不屑一顾。
自那时起,魔界便已走向没落,帝殳亡故后,魔界更是溃不成军,一群苟延残喘的蝼蚁也敢与天斗?
“放心吧,短时间内魔界不会做出什么来的。毕竟……”厉尊双眸微合,一股凶残之气将他环绕。“战争应当长久计议。”
两大护法四目相对,不知所措。
“话说回来,臣等已察觉到神器玄日复苏的气息,与之一同消失多年的圣星泪已有所踪迹,敢问陛下该如何处理?”说话的正是右权使,月神寒落。
“此事吾自有主张,爱臣无须担忧。”厉尊说完后便转过身。“退下吧。”
炎木和寒落登时哑言,继而对望轻叹,无声地退出神殿。
神器玄日,圣物圣星泪,世人为得之争夺不休,然,于厉尊而言,并没那么重要,他更关注的是,王魂印!
神界浮绘星宫。
“恭迎帝君。”浮绘星宫的主掌大祭司跪地迎驾。
厉尊站在观星台,举目四望。
“帝王紫星可有异动?”厉尊看似随意一问。
大祭司不敢抬眼,诚惶诚恐道:“帝王紫星早已在十二年前便湮灭无迹!帝君何出此言?臣,惶恐。”
湮灭无迹,死亡殆尽,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这次果真是死了。
“你可看好了!如若有任何差池,就送你去无极台。”
“臣把脑袋悬在无极台上,向帝君担保,定是不会有错了。”
厉尊拂袖离去。
雾气皑皑,这里较之于外面的世界,更显苍白,同时又多了份凝重和诡异。穿过了结界,厉尊来到了这片偌大的惨白世界——神墓。
“吾最爱的王后,本帝来看望你了。”厉尊俯身在一座用灵气聚成的碑前。“现在的你可安好?呵呵,若是你知道被你亲手封印,你生前至爱的器——玄日已复苏,你定会欢喜无比吧。”
厉尊挪步到旁边的一座墓碑。
“还有你,天地圣尊厉靡芜,吾的爱女,你也很欢喜吧……”
厉尊双手陇上两座墓碑。
“可是本帝不欢喜啊,失去你们,吾很痛心啊。”
痛心,他当然痛心。
亲手了结了她们的性命。
他,最痛心不过。
“不,吾的王后,你怎么能忍心看吾痛心?”厉尊又扑在王后的碑上。“最痛心的应该是你才对,你的两个爱女,圣魂印传承,王魂印传承,都被吾亲手葬送,可惜你并不能亲眼目睹,哈哈……”
“莫怪本帝,莫要怪本帝,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厉尊的双手覆上了碑身。
轰然一记巨响,身前的碑已面目全非,灵气四散而去。
结界口几位守墓的小神闻声,互相对望着耸耸肩。
见怪不怪了,不用看便知道,白瑾王后和圣尊大人的墓定又遭了殃。
“哈哈。”厉尊望着眼前这破败的景象,方才稍稍平了他的怒气。
“王魂印消亡,现下玄日和圣星泪的复苏,主人定是有他人了。哼,无论那人是何方神圣,最终不过死路一条。吾给予那把器的诅咒,还在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