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铮醒来后的几日,常常能见到苏墨景守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的。
苏墨景的脸色恢复了从前的狂妄与沉重,只静静地坐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他们的距离始终还是要回到原点的。没有欢笑,没有和睦,就如从前那样仇恨对方,无休无止的争吵!
或许这才是她与苏墨景正确的相处方式!
慕云铮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她也不说话。
倒是苏墨景率先开口,打破压抑的沉寂,他的声音很温柔,让这片死寂得到一丝缓解,“朕问你。”
可下一句话马上让气氛由沉寂转变为僵硬。
“你跟扶君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一句质疑的话愣是冒出浓浓的醋意。
慕云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猜!”
不知为何,她的心泛着微微的疼,冷漠外表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苏墨景仍不死心,他忽然起身抓起她的手,用力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恨意无限地瞪着她,“你是不是喜欢他?”
安静的娇鸾殿里如死寂般响起苏墨景的咆哮。
远方的窗帘被风拂起,惊扰了慕云铮一颗生涩的心,她一双好看的眼睛开始泛起怨恨的光。
“我喜欢他怎么了,我是郡主,他是神医,我们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喜欢他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关你屁事。”
慕云铮向来喜欢忤逆他,她见到苏墨景越痛苦,她就会更开心。
可是不知为何,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冒出浓浓的泪意。
苏墨景勃然大怒,忽然拽起她往床上扔过去,竟然欺身压过来。
慕云铮被扔在床上,震得两眼冒星星,腹部一阵捣鼓,她用力捶打苏墨景健壮的胸膛,拼命大吼,“你发什么神经,我是郡主又不是你的妃,我凭什么不能喜欢他?”
苏墨景盛怒,眸子里泛着血丝,“你不是朕的妃,但你是朕的女人!朕的女人不可以爱上别人,你这一生只能爱我。”
“凭什么,我就不爱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苏墨景一听,发疯似的撕扯她的衣裳,在她白皙的脖子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痕。
慕云铮越是推他,他便吻得越狠,最后竟在她的脖子上用力一咬,疼得她眼泪直掉,“苏墨景,你这个混蛋,你个暴君,放开我!”
这样的情形,让他们双方纷纷想起四年前那个昏暗的夜晚。
他说好了不再伤害她,他明明说好了不再伤害她的!
苏墨景明明知道他在伤害她,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这暴脾气。
慕云铮内心一阵剧烈的抗拒在翻滚,她蓦然伸手摸向床头下的一把匕首,朝他的肩膀狠狠一扎。
一道强劲有力的力量忽然崛起,扼住她的手腕,慕云铮的手停在半空中。
气氛僵硬到了极点,娇鸾殿内冒着熊熊的怒火。
埋头啃咬的苏墨景缓缓抬起头,从她身上起来,松开她的手,把自己的脖子挪到刀下,冷冷地命令,“动手!”
慕云铮怔怔望着她,手却不自然地颤抖了,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洒湿被褥,她能感受到自己连牙龈都在颤抖。
“扎肩膀干什么?你不是很想杀朕吗?朕不阻止你,你朝脖子刺啊!”苏墨景那颤抖而有力的手指着慕云铮手里的刀,面目狰狞。
慕云铮却惊慌了,她手足无措地扔下匕首。
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悲哀化为愤怒,苏墨景朝她咆哮,“你杀啊,你倒是杀啊!”
慕云铮埋头靠在双膝上,她明明那么想杀他,可是如今却为何下不了手。
苏墨景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与抓狂,他倏地站起身,抓起一个个花瓶朝娇鸾殿就是一场毁灭性的摧残。
娇鸾殿里全是他赐给她的宝物,一些瓶瓶罐罐的瓷器,甚至连那张贵妃椅都是从西域进贡的,全毁在他的手里。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响她的耳膜,直教她内心无限捣鼓。
“你不是要杀朕吗?你怎么不杀了?”苏墨景冲过去,把装满花瓶的花架子狠狠一推,花架子随之倾倒,那些花瓶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她慌乱。
“既然恨朕就要杀朕!”他一边喋喋不休地说,另一边很自然地摧残这座积怨的宫殿。
慕云铮脑中一片混乱,她抓破脑袋,朝他咆哮,“你要发疯出去发,滚出去!”
外面的宫女们听到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都不放心,派了两个宫女进来查看,一进门看到两人这一幕吓得腿一抽。
苏墨景杀了一个眼刀过去,她们拔腿就跑。
“朕爱了你十四年,朕得到了什么?是你的移情别恋,还是你无休无止的怨恨?”
“那是你活该!”慕云铮扯唇,冒出微微血丝,冷冷发笑,“哼,移情别恋?我告诉你,我一直都爱着他!”
“你!”苏墨景怒发冲冠,握紧拳头,怒吼一声,摔门而去。
惨败的娇鸾殿一片死寂,慕云铮窝在床边,泪如雨下。
他怎么就不明白,有时候一些气话,不过是在掩饰某些真相罢了。
苏墨景爱她极深,可太子殿下回来了,她那被改写的命运又要进入新一轮的纠缠,她被这场即将到来的纠缠所折磨着。
她明明与苏墨炎绑在一起,内心却总是在抗拒。那颗朦胧的心逐渐奔着苏墨景,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挣扎与无奈。
“晚上,青鸾殿设宴,出使襄国时你立了大功,一定要到!”苏墨景冷冷地坐在她身后命令式发话。
“我不去!”
苏墨景站起身子,沉声道,“朕不是跟你商量,朕是在命令你。”
慕云铮眉头轻涩,她不愿再与他继续纠缠下去,“滚出去!”
冷冷的一句话,不知是谁的心里一阵澎湃?
刚才的话语明显惹怒了她,苏墨景深呼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沉沉地说:“明日,朕会派人来接你过去!”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走出娇鸾殿。
宴会很快便到了,苏墨景派人早早就在外面等候,慕云铮像个木偶一样死气沉沉,坐在窗花镜子前,任由宫女们的繁琐的拨弄打扮,期间苏墨景还派人来催了好几次。
“郡主,皇上已经在青鸾殿等着了,他让您快点,宴会已经开始了!”挽清一脸着急,两边来回走,额头直冒汗。
慕云铮一脸冷漠,云淡轻风地梳着耳边身后的垂鬓,“让他等着!”
良久才幽幽起身,扶着青柠道:“走吧!”
宴会已经开始半个时辰,她才姗姗来迟,踱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入青鸾殿。
歌舞奏乐忽然停住,全场的焦点一下子落在她身上,个个脸色惊变,纷纷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慕郡主竟然敢迟到?
慕云铮横扫四周,但见酒席分居两侧,林冕依旧是一身红装坐在右边,一手还端着酒杯,妖艳而诡异,远远望去就像一个火球,在众人中显得光彩夺目。苏墨炎,哥哥和父亲分别居两侧,三人齐刷刷凝望她,饶是苏墨炎的脸色微僵,正一脸担忧。
是啊,慕云铮让他每日派人在宫外接应,等了这么多天,宫中却传来郡主挑衅皇权,软禁在娇鸾殿的噩耗。
苏墨炎又怎会不担心?
慕云铮把目光收回,缓缓落在正中央,皇帝宝座之上的苏墨景眸子幽森,正一脸薄怒凝望她,明显生气她明明迟到竟然还敢光明正大地走进来。身侧的皇后娘娘相伴左右,唯独不见长公主这位德妃娘娘。
本来就是庆祝迎娶长公主破坏襄国邦交,怎么可能还会让她出席呢?
“云铮参加皇上,皇后娘娘,今日梳妆打扮误了时辰,还望皇上恕罪!”
她总是喜欢出一些难题给苏墨景。
全场皆是一阵唏嘘,迟到便迟到,竟然还敢说是因梳妆打扮误了时辰,明显是在挑衅皇上的君威。
苏墨景狂妄的脸色忽然亮出一抹淡然,他的长袖一挥,龙颜大悦:“郡主为见朕,特意认真打扮,以悦龙颜,值得嘉奖!”
慕云铮就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在苏墨景面前永远都会化险为夷。
“谢皇上理解!”
“入座吧!”
青柠搀扶她落座于慕蓬身旁,正与苏墨炎迎面对视,苏墨炎眉头轻皱,担忧地望着她。
她悠闲自在地为自己到一杯酒,正要凑到嘴边,一阵恶心从胃里袭来,她强烈忍住,用帕子轻轻捂住嘴唇,挥挥手示意青柠取走。
苏墨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明知她是故意怄气让自己难堪,只能默不作声。
歌舞奏乐随着苏墨景一阵朗朗的掌声继续响起,纷纷恢复刚才的热闹。
“这次出使襄国,林冕功不可没啊!”苏墨景转而把目光落在林海的脸上,“大将军,有此犬子,光宗耀祖,都是你教导有方啊!”
林海微微颔首,“皇上过奖了!”
“朕打算嘉封林冕为护国大将军,日后领兵守卫襄国,观察襄国的动静。”苏墨景一声朗笑回肠在奏乐之中。
护国大将军?
封号自然是嘉封一等,可是离开皇城守卫襄国,明显是要削夺兵权之举,重创林冕的锐气。
可帝王的旨意一下,林冕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旨,“臣,谢皇上!”
他起身,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苏墨景身边的慕愠铮身上,眸光深邃,这个主意,想来是慕愠铮出的。
身为皇后娘娘的慕愠铮势必要撇清与将军的那一点关系,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他离自己远远的。
“扶君公子!”苏墨景的声音再度响起。
慕云铮抬头迎上苏墨炎的目光。
“臣在!”
“在迎娶襄国长公主的事情上,你功不可没,朕想嘉封你,但你又如此清心寡欲,淡泊名利,你希望朕如何嘉奖你啊?”
苏墨炎起身,上前一步跪在青砖之上,“臣无欲无求,只求皇上一道圣旨!”
苏墨景面露微诧异,撑起下巴
“哦?你尽管说,只要朕能做到,必然赠你一道圣旨!”苏墨景眸色一亮,把手抵在案桌上,用手轻轻地磨搡下巴,玩昧之意中透露着无限狂妄。
苏墨炎正色道:“这件事皇上一定能做到!”
“你且说来听听!”
苏墨炎神色凝重,脸上并无诸多笑容,“臣……求皇上赐婚!”
苏墨景龙颜大悦,喜上眉梢,调笑道:“哈哈……原来是一道婚旨!如此无欲无求的扶君公子竟然看上姑娘了,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苏墨景这么一调笑,全场皆是一阵欢乐之象,议论纷纷。
“是谁家千金有如此的好福气,摊上扶君公子这样赫赫有名的智者啊?”
“扶君公子将来定前途无量,谁家女儿嫁给他,家中定飞黄腾达啦!”
苏墨景道:“你说说,究竟是谁能入你扶君公子的法眼?”
苏墨炎一瞬不瞬地正视龙颜,一字一顿道,“慕、郡、主!”
慕云铮手中的酒杯一震,竟生生洒湿身上的衣裙。
苏墨炎,他这是要干什么?
奏乐骤然一静,安静的青鸾殿内皆是一阵喧哗,试问世上谁人不知慕郡主与皇上有着那么一层轻纱般的关系,他扶君竟然公然跟皇上抢女人?
苏墨景磨搡的手一顿,眸中霎那间犹如万丈深渊阴冷,凛烈无限,脸上的狂傲一瞬间倾泻而出,露出一盏诡异的轻快笑声:“朕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全场倒吸一口气,显然苏墨景这是给扶君公子反悔的机会。
苏墨炎倾过头,凝望慕云铮一眼,慕云铮使劲给苏墨炎使眼色,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苏墨炎一身正气,跪在地上继续沉沉地说:“臣……请皇上给臣与郡主赐婚!”
“既是郡主的婚事,朕也做不了主,爱卿啊,这事是你一厢情愿,朕帮不了你啊!”苏墨景长叹一声,遗憾地端起酒杯,一声“爱卿”生生被他唤出危险的味道。
倒是身旁的林冕忽然起身上前阻止苏墨景发怒道:“皇上,一定是扶君公子喝醉酒了胡言乱语,请皇上莫怪!”
“臣并未喝酒!”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扶君公子!
这下,众人恍然!
林冕一脸阴郁,好想冲过去赏他一巴掌。
苏墨炎仍是一脸坚决,“皇上,臣与郡主两情相悦,在回来的路上历经波折,早已暗生情愫!所以才敢斗胆向皇上请求赐婚。”
慕云铮手中的酒杯再次抖了抖。
苏墨炎一定是知道救出静宣皇后一事被揭发,他才如此舍命救她。可是他太冲动了。因为苏墨景是不可能回让她嫁出去的,这么做只会让陷入危险之中。
慕蓬与慕云轩相视一眼,慕蓬道:“既然是郡主的婚事,自然由郡主自己来做主!”
父亲……这是帮她!
父亲向来希望她离开皇宫,倘若真的能借扶君公子之手离开,他自然是欢喜的。
“慕郡主,你意下如何啊?”苏墨景沉声说,一脸阴晴不定。
全场的焦点也一下子全聚在她身上。
“我与扶君公子确是两情相悦,请皇上赐婚!”
这是一盘死局,苏墨炎给她下了一盘死局,倘若否定苏墨炎的说法推掉婚事,那么他便是欺君,苏墨景定不会放过他。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苏墨炎料定她会这么说。
那么,她便能出宫,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握紧拳头,半眯着眼压下危险的气息,“郡主,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的!”
“云铮没有儿戏,确如扶君公子所说,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早已暗生情愫,决定一生一世一双人了。”慕云铮不去看苏墨景,生涩的眸光落在远方,冷冷地说。
阴晴不定的帝王勃然大怒,手中的金樽狠狠砸碎在案桌上,“哼,朕成全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慕云铮眸光闪烁,凝望远方,从始到终都不敢看苏墨景,不知是不敢正视苏墨景还是不敢正视自己的心。
苏墨景冷哼一声,蓦然起身怒意冲冲拂袖而去。
喜庆的宴会一下子冷凝起来,帝王龙颜大怒,半途离去,留下吓得心凉了半截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宴会不欢而散。
次日,苏墨景下旨:慕郡主与扶君公子两情相悦,朕深受感动,特赐两人两个月后大婚!
苏墨景是何许人啊?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把爱了十四年的人拱手相让?
他一定会用尽一切卑鄙无耻的办法把她绑在宫里。
所以慕云铮从来就没想过苏墨景会让她嫁出去,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