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从天亮到天黑,慕云铮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个时辰,这让从来没有走过那么多路的她双腿发软,全身无力,绕过昏暗的小树林,借着黄昏的微弱的亮光继续行走,绕过小树林,一片天空固然呈现,紧接着一座破烂的楼阁骤然呈现在眼前。
她心里猛然一怔,眼睛里的希望在刹那间燃起。
她提起裙角快速跑过去,昏暗的天空下,一座破烂的楼阁,安静得跟地狱一样阴森。
慕云铮推门而进,小心翼翼地踱着步伐,侧耳倾听着,不放过任何声音,耳边传来的却是自己的脚步声。刹那间,慕云铮有着无尽恐惧,一边是怕从楼阁里会有任何见不得光的东西,一边是怕苏墨景找上来,总之不管哪种情况都是极坏的。
“吱呀——”一声闷响,慕云铮小心翼翼推开内室的门,探着脑袋往里面一瞅。
“啊——鬼啊!”
门“啪——”的一声巨响,被慕云铮重重地打上,转身拔腿就跑。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双锋利的眼睛在盯着她。
风迎面吹来,慕云铮感觉身后凉飕飕的一片,她拼命地拔腿狂奔,背后一个黑影在高空处笼罩,跑得越快,影子也跟得越快,于是她更加速逃离,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那个影子。
“不要,不要追我。”
大院破旧的大门忽然随着风动摇,好像要关上了,它马上就要合上了。
慕云铮吓得脊背一凉,眼泪都奔出来。
脑中除了锋利的眼神外,还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心底深处挣扎着:苏墨景,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啪——”的一声闷响,门在慕云铮到达的前一秒关上,慕云铮趴在门上拼命地捶打,几乎都忘了喘气,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要窒息而死。
可是,她似乎逃离了那个影子。
慕云铮闭上双眼,静静地站在原地每一分一秒都在颤抖,惊恐笼罩着全身,双腿几乎是靠在门上无法站直。
不对,为什么那个影子还没有追上她?
她慢慢地转身,身上每一处地方仿佛都在惊恐,在转身时,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良久,楼阁内一片安静,一切如旧,她才敢缓缓睁开双眸,水眸里尽是毫无预兆的泪水。
她都不知自己究竟何时哭出来的。
眼前一片凌乱,没有半个人影,唯有昏暗中,树木的影子,苍翠的树木笼罩了一个庞大的影子。她松了一口气,没有人追她,刚刚不过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心中一片慌乱,慕云铮慢慢回过神来,推门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见,一个逢头垢面,全身破烂的人,眼神锋利,其余的面貌全部让凌乱的头发所遮蔽,甚至她都分不清那人究竟是男是女,她全身上下都是锁链,好像被困住了。
可是细想那双眼睛,除了锋利,更多的是恐惧和求救。
这座禁宫里,真的有宫殿,而且还困着人,难道真如慕云铮所想,方才那位逢头垢面的人就是皇后娘娘——太子的生母吗?
难道她无时无刻都在寻找的人就在眼前?
慕云铮深呼吸,努力鼓起勇气再度往里走,她不敢去想其他的,也不敢自己吓自己,只要一想到里面的人是太子的生母,那位把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皇后,就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了。
尽管她是这样想着,但还是要努力压下万分恐惧,才敢推门。
慕云铮再一次看向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栗起来,那样眼神锋利,逢头垢面的人比死尸还恐怖。
谁知那人忽然发笑,笑声怪异,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她阴阳怪气地问,“你是何人?既然私闯此地?你会被他杀死的,哈哈哈!”
那是女人的声音!
慕云铮更加证实了心中所想。
“他?他是谁?你为何会在如此荒凉的地方?”
那个女人不答,忽然又发笑,笑得让慕云铮不敢靠近,她就站在门口,静静不动。
慕云铮努力握紧拳头,深呼吸道:“您……可是静宣皇后——太子的生母?”
她在听到“太子”二字的时候,忽然神情一滞,怒斥道:“你是谁?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转而开始疯疯癫癫乱叫,“炎儿,本宫的太子,我的儿啊,你们别伤害他,你们别伤害他,本宫不会放过你的,万贵妃,你这个贱人,你该死,该死……”
她真的是静宣皇后。
她就是那位自己找了整整三年的静宣皇后啊!
慕云铮心里的一颗石头轰然坠地,仿佛所有心事都解开了。
她试图靠近她,可是静宣皇后越发激动,她挣扎,胡言乱语地叫嚷,全身的锁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瞪着慕云铮吼道:“你别靠近我,万贵妃,你这个贱人,你快滚!”
“皇后娘娘,我不是万贵妃,我是云铮啊。”
静宣皇后一怔,喃喃道:“云铮?云铮……云铮……”
“是啊,我是云铮,慕家大小姐,是您为太子钦点的伴读啊!”
“云铮……你是炎儿的皇后是不是?听说皇上给你们赐婚了,是不是?本宫的炎儿是不是登基了,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是不是他叫你来接我的?”静宣皇后激动得滔滔不绝,胡言乱语。
慕云铮大吼一声,“娘娘,您听我说。”
静宣皇后吓得一颤,竟然呦呦哭泣起来,“好,好,我听你说,你别生气,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慕云铮再度靠近她,蹲在她身边,看着全身脏兮兮的她,鼻子一酸,全身的锁链勒得伤痕分明,身上破烂的衣裳上伤痕遍布,触目惊心。她多想去抚摸一下她,可是静宣皇后身上似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根本无从下手,慕云铮极度温柔地拨开她干枯的发丝,谁知,脸上一跳惊心动魄的刀痕横跨两颊,粗糙的皮肤恍若山沟,丑陋又吓人,就好像……一缕鬼魂般骇人。
苏墨景,竟然能对一个女人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来。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还是出于何种目的,使他要用这样的手段折磨一个女人?
“娘娘,您先乖乖待着这里,我一定会找机会救你出去的,记住,无论苏墨景怎么对您,只要能忍就忍,能求饶就不要逞强。”
静宣皇后乖巧地点点头,慕云铮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她不敢多留,安抚了她一下便离开。
她感觉庆幸的,同时也是痛苦万分的。
当年的皇后,天姿绝色,倾国倾城,发如乌墨,肌肤白如雪滑如丝绸,可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变得人鬼不分,而且还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当苏墨景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彼时,她累垮在杂草地上。
苏墨景紧紧抱住她,生怕她下一刻又会消失一样,“朕真怕找不到你。”
这个男人就是如此虚伪,残忍又虚伪。
一想到静宣皇后惨状,慕云铮心里就多了几分恨意,本想重重推开他,可是她却不能,她的计划还在进行中,为了救出皇后,为了这一切,值了。
她一汪水眸清澈明亮,娇滴滴的唇瓣委屈万分,“我也怕你找不到我,你怎么能连我都跟丢呢?”
“是朕的疏忽,朕跟你认错,下次不会有这种情况了,以后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不是你刻意躲着朕,朕都一定会找到你,天涯海角。”
“真的么?”
“这是朕给你的承诺!而且朕还要一辈子守着你,保护你!”他说得那般深情,那般真诚,令慕云铮的心中有着片刻的波澜。
“若是你不遵守你的承诺,那怎么办?”慕云铮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背自己。
苏墨景也配合地转过身去,半蹲在地上,时而还回头看看她,“没有这种可能,所以你不用多虑。除非……”
慕云铮起身趴在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背上,闻着他发间传来的馨香,感觉放松至极,全身疲惫全部化为困意,此时,她只想躺在他的背上沉沉睡去。
他的背,是那么的温暖,那么有安全感,只是这个男人的,太过残忍了,温柔的动作,感人的字句下不过是心狠手辣,铁石心肠。
一个如此残忍的人,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背呢,慕云铮觉得真可笑。
她疲惫地闭上双眸,“除非什么?”
“除非……你背叛朕!”
“那皇上觉得怎样才算是背叛?以前我这么对你算么?”
苏墨景忽然发笑,笑得甚是温柔,“当然不算!背叛……就是在朕最信任你的时候,欺骗朕,算计朕……”
慕云铮语言锋利道,“那就是像我对逝太子这样吗?”
世人皆知,慕云铮为帮苏墨景篡位设陷阱杀害太子。
苏墨景顿了顿,停住脚步,半响,又提脚继续走,凝重地问:“你是在埋怨朕?”
一句话,听不出有几分意思,也分不清究竟是内疚还是生气。
慕云铮睁开眼睛,她不管他有几个意思,直截了当地说:“是,很埋怨!埋怨了你四年!”
苏墨景缄默不语,继续背着她走,宁静的夜里,除了偶尔一些小鸟的叫声外,便是两人的呼吸声,树林里,寂静得吓人。过了许久,他道,“朕问你一个问题!”
慕云铮有气无力应了声。
“你会背叛朕吗?”
慕云铮没有睡着,但她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干脆假装睡着算了。
许久都没有听见有回应,背上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苏墨景轻轻笑了,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