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檐初雪(下)
颜有匪2018-06-22 22:592,260

  5。

  二十年后。

  “太后,”大太监唤醒靠在榻上不小心睡着的刘谣,“皇上下午又在议堂和丞相吵架了。”

  刘谣缓缓睁开眼,眼底还有一丝困倦:“最近宫里的谣言总是不消停,皇上听了自然心里上火。这会儿下议了吧?哀家去看看皇上。”

  宫中从不缺谣言,只是近两年随着皇上长大成人越传越凶,有说先皇是太后和郑丞相合谋毒死的,也有说皇上其实是太后和郑丞相所生的……

  刘谣刚被人服侍着穿上鞋,就见年轻皇帝气冲冲的走进来,珠帘被甩的互相碰撞。

  “母后!我是不是母后和郑风奕那个人生的?!”

  “啪!”刘谣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放肆!你在你母后面前,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年轻皇帝不服气,眼里含着泪光,摸着自己被打的脸颊:“那为什么人们都说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又为什么总是处处与我作对?我说的话他都要反对,还句句要教导我如何做个好皇帝,父皇都未如此跟我说过话!”

  “啪!”刘谣又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郑相反对你,是因为你年轻气盛,凡事都欠考虑。他教导你,是因为你母后我把这个责任和权力交给了他,我希望你可以真的做一个好皇帝。”

  “可我不想……”年轻皇帝情绪有些失控,哭喊出声,“母后垂帘听政这么多年,事事都比我处理得好。我从未想过做皇帝,我也做不好皇帝,这个朝廷有母后和郑相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每天坐在那把椅子上!”

  他每个字都歇斯底里,刘谣第三次抬起手要落在他的脸上,却生生收了回去。

  “真心话?”她坐回椅子上,面色冷漠。

  “真心话!”皇帝向她叩首,连磕输十个响头,最后伏在地上呜咽。

  “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吧。”刘谣摆了摆手。

  皇帝被大太监搀扶着出屋,刘谣在他们踏出门槛的时候说了一句“慢着”。

  “你是我的孩子,可你心软、懦弱、不堪一击,就像你的父皇。我曾经以为我会把你养育成我这个样子,可我错了。”

  当年为了陷害姑母当上皇后,刘谣牺牲了自己腹中的一个孩子。对她来说,周围所有的感情和血缘,只有有用才算有存在的意义。

  现在她唯一的孩子,也开始展现出没用的一面了。

  “我若真的让你出宫,你想去哪里?”她看向年轻皇帝。

  皇帝擦了擦脸上的泪,迟疑中带着唯唯诺诺:“想去……无人的海边。”

  一个月后,年轻皇帝暴病,不治身亡,未留子嗣。

  其母刘谣太后刚毅,接过他手中的玉玺,从帘后走到帘前,把控朝政。

  “郑相再帮哀家一个忙吧,把我儿的尸骨带到一处无人的海边,静静葬了。”刘谣第一次上朝后将郑风奕留下,跟他说道。

  郑风奕已过了四十,虽还是英俊,但岁月已经在他的眼角留下了细纹,他看着龙椅上坐着的刘谣,就好像这一天这个场面在他脑海中已经预料到了无数次。

  “当年你要害先帝,就跟我说是我帮你的最后一个忙。”他脸上苦笑,抬头看她看累了,索性在大殿上席地而坐,“你说皇帝年轻不懂事,日后你老了他定会被他人谋权篡位、不得好死,所以你将他……也害了。”

  这世上或许连刘谣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可是郑风奕二十年前就看清了她。

  “入宫侍君,你要为妃。成了妃,你要做妃首。坐了妃首,你又想当皇后。当了皇后,你想让自己的儿子早日称帝。当了太后,你又觉得儿子的皇帝做的不称职,这把龙椅不如你自己来……”

  “闭嘴。”刘谣脸色沉了下去,嘴唇颤抖,“我做的事,你都有参与。你怎么敢坐在这里笑着指责我?”

  郑风奕不理她,身子向后一仰,竟躺在了大殿上。

  “我早就疯了。你也早就疯了,只是你不承认罢了。”

  头顶的琉璃灯千盏之多,晃着郑风奕的眼,许是将眼睛晃痛了,那天他竟从眼角笑出了泪来。

  他亲手将她扶上妃位之首、亲手将她扶上皇后之位、甚至亲手将她扶上那把龙椅。

  她要他做什么,他都做,即使双手都沾上血、即使每夜都做着噩梦。

  6。

  郑风奕一直等着刘谣称帝的这一天。

  以太后之名主持朝政十几年后,五十岁的那天,刘谣在众臣的呼声中称帝。

  “朕扪心自问,今日登上大宝,实在是依靠众大臣多年来的忠心。今日朕放出话来,谁若有什么心愿,近日都可与朕说。”

  话虽如此说了,可刘谣如何都没想到第一个来找她许下心愿的人会是郑风奕。

  “郑相的心愿是?”她老了,脸上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但还存有许多年轻时的影子。

  “臣的心愿,从那年进宫,宫里初雪,就从未变过。”郑风奕头发都白了一半,终生未娶并没有延缓他的衰老,“我想和你白头偕老。可你我的头已经白了,这个心愿也就没用了。”

  郑风奕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那日听了那个摔倒的女子的话,向她走了过去。

  “所以呢?”刘谣抓着龙椅的手紧了些。

  “所以,我恳请皇上,秉承一直以来残酷冷静的作为,让已经无用的人,离开这个世界吧。”

  刘谣垂眸,缓缓走向他,立在他的面前。她想伸出手抚摸他的脸,手却像是黏在了身侧。

  “恨我吗?”她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在问郑风奕,又仿佛在问她自己。

  “不恨。”郑风奕摇了摇头,反而是他抬起了一只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

  “为什么不恨?”

  “皇上你是可怜的人。”郑风奕望着她的眼,轻笑,“你只是突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也不需要再以利用为借口面对我时,像孩子一样慌了神。”

  她的一生都在利用别人,突然不需要利用他的时候,她该怎么面对他呢?用爱吗?可她从不知爱是什么东西。这世上只有郑风奕明白。

  那大概只有他死,她才能继续无情的活着。

  7。

  第二日帝都初雪,细细碎碎如雨。

  皇帝刘谣下旨,赐丞相郑风奕白绫三尺,悬梁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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