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也已赶到白僖的身前,他刚刚甚至根本没有发觉唐久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更加震惊——唐久绥竟用折扇轻描淡写地拍灭了炽白色火球。
“唐久绥?你没死?”步履十分震惊,问道。
“是啊。这来由有些复杂,随后在与你们解释。”唐久绥慨叹道,“白僖,你······”
说罢,他转过身,正欲询问白僖的状况,一个娇柔的身子却狠狠扑进了他的怀中。
是白僖。
唐久绥死而复生,她的心情也从谷底再飞上了云霄。方才悲伤之泪还未尽,却再次见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他,一时心中浓浓的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但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达,只好把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个紧紧的拥抱。
看到白僖扑进唐久绥的怀抱,步履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想说些什么,几度开口却又未说一字,仿佛自己整个人站在他们身旁都是多余,只好有些愠怒地起身飞向火龙,趁着火龙刚刚使用过炽白色的火球,正处在虚弱阶段,把满腔的不忿之情一股脑的化作威力极大的金色法术朝火龙倾泻而去,一时间这火龙竟然被步履轰击的有些狼狈。
唐久绥愣了一下,怀中的白僖却又抬起头来,双目微红,脸上满是泪痕,但她却还是在微笑着,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唐久绥心疼地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温柔道:“没事的,我这不是回来了。”
这句话入了白僖的耳中,让她的心里顿时有些发甜,唐久绥温柔如水的目光让她有些失了神,二人相视着,唇与唇越来越近······
“小心!”二人的唇还未相互触及,白僖突然看到唐久绥的身后飞来一颗赤红色火球,立刻出声提醒道。
“啪。”唐久绥微微回头,用手背随便地轻甩了一下,火球已然熄灭,他又回头看向白僖,白僖则害羞地低下头,不再看他。
“这步履,准是故意的。”唐久绥在心中猜测道,如果不是步履,火龙哪会在自己与白僖正你侬我侬时刚好就吐了个火球过来?此时甜蜜的气氛被毁了个一干二净,唐久绥只好对白僖道:“我先去收服这火龙。”
白僖则担忧的抬起头,问道:“能行吗?”
唐久绥微笑道:“那是自然,你可瞪大眼睛瞧好了。”说罢,唐久绥心神一动,立刻消失在了原地,转瞬便又出现在了靠近火龙的步履的身旁,在他有些惊异的目光中面朝火龙,大喝了两个字。
“回来!”
话音刚落,火龙硕大的身躯突然在空中诡异地静止了片刻,皇城上空突然刮起一股狂风,直向静止的火龙袭去,火龙被风一吹,竟化作四散的赤红色火焰。
火焰散了满天,把四魂界中万物几乎都笼上了一层赤红色的轻纱,唐久绥向天空中招了招手,这火焰就仿佛听到了他的号令一般,尽皆朝他汇聚过来,缓缓进入了他的身体。
“快看!天空中那是什么?”四魂界百姓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天空中的异象,顿时都大呼小叫起来。
邱彧眼力极好,立刻认出那是自家公子唐久绥,随即大声道:“大家不要惊慌!界主正施展无上神通收服火龙。”
此言一出,立刻传进了全城百姓的耳中,百姓们大都心情激动,看向天空中的唐久绥时也不禁钦佩起来。
过了一会儿,唐久绥才吸纳遍这漫天的火焰,四魂界的天空又重回黑暗,城中百姓瞬间爆发出了欢呼之声。
“这,这就没了?”步履不可置信地盯着唐久绥。这还是那个斗法时都不敢与他比较法力的唐久绥吗?自己应对起来无比艰难的火龙,竟被死而复生的他只喊了两个字便消散了?
唐久绥朝他打趣道:“自然是没了,不过我还可以把它再召唤出来,你想看吗?”
“哼!”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步履冷冷哼了一声。
————————
唐久绥刚刚收尽火龙时,连带着皇城中四起的火也一同收尽了他的身体中,但为时似乎有些晚,这座集四魂界数万年来的荣华富贵所建造的城池几乎已被肆虐的火焰焚了个干净,富丽堂皇的建筑与街道尽都付之一炬,只留下乌黑的断壁残垣还能模糊看出先前的模样。
“似乎尘埃落定了。”唐久绥并未在意城池,而是看了一眼在城中欢呼雀跃的百姓,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再抬头,发现白僖已来到了身旁,他便对白僖与步履道:“我们下去吧。”
“界主!界主!界主!”
城中众人看见唐久绥三人似天神下凡一般从空中缓缓飘落,不知由谁起了个头,所有人便开始山呼“界主”二字,声势浩大,直冲九天之上。
“界主!界主!界主!······”
唐久绥三人终于在人群中心站定,邱燃单膝跪地,高声道:“恭迎界主,白姑娘,步公子拯救四魂界归来。”
“恭迎界主,白姑娘,步公子拯救四魂界归来。”
由邱燃开始,再到邱彧、方鸣、再到御林军将士,再到全城百姓,此时尽皆单膝跪地,朝拯救四魂界的三人献上最高的礼节。
“平身吧。”
唐久绥传音与众人耳中,城中众人这才起了身。
“公子!”邱彧等人立刻上前,围在了唐久绥的身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去问他。唐久绥推脱不过,只好把那被火球吞噬后见到始祖的事情简单告诉了几人。
“你见到了始祖?”步履疑惑道,“可始祖的确身死了。”
“我所见之始祖也是他的化身罢了,白僖也曾见过的。”唐久绥道。
“我何时见过?难道······”白僖掩唇,惊呼道。
“正是你我一同所见的蚁垤仙人。”
怪不得。白僖在心中叹道。
“那始祖可曾说起我们?”白僖又急忙问道,眼神中满是焦急,能回答她所存在之意义的人恐怕也只有始祖。
“很遗憾,未说起你们。”唐久绥摇了摇头,回答道,他看了步履一眼,之前在无涯山上步履曾对他说过始祖曾想要毁灭四魂界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他有些玩味道:“步履,你那日对我所说······”
步履面无表情道:“哪日?我记不得了。”
看着步履明显想含糊过去,唐久绥轻笑了一声,也就不再戳穿步履。
“我在你那片空间里见了始祖,他给我讲述了四魂界的来历。”唐久绥理了理思绪,为众人讲起了一个故事。
“这一切都起于世之初的第一条龙,名为“昇”。那条龙因灵智未开,性格颇为暴虐,始祖不得已才出手教训于它。但在始祖创罢了六界,正欲创造第七界时,那条龙偷袭了始祖,导致始祖灯尽油枯,第七界也只完成了一半,所以四魂界才是如今这副无尽黑暗之模样。”
“不过始祖悲悯万物,也并未斩杀这条龙,只是把它灵肉分离,肉体化作六界之养分,魂魄被始祖埋在了四魂界的最深处——也就是无尽荒地。这条龙在进入第七界后开了灵智,懂得了始祖的悲悯之心,因感四魂界暗无天日,便散尽一身法力,把灵魂化出无数分魂,每道分魂皆刻有取火照明,心神聪慧之法。四魂界每降生一人,无尽荒地便会有一道分魂投在这一人的魂魄上,这也就是四魂界与四魂人的由来了。”
“使用昇昇火照明是每个四魂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唐久绥突然有些沉重道:“我们身为皇族,却只为区分皇家与平民的区别,便限制了平民百姓获取光明。唉······”
“界主莫要自责,此事也怪不得你。”方鸣劝解唐久绥道。
唐久绥叹道:“此事还真怪我。”
“为何?”众人尽皆疑惑。
“因为,我便是那世之初第一条龙的转世。”唐久绥无奈道。
听罢此话,场面突然寂静了下来,众人都在心中默默理解这句话的意义。
白僖与步履心中更是波澜万丈,他们的本体——一书一笔,起初也都是这条龙上的一鳞一须。
唐久绥又道:“我已与那龙的魂魄合二为一,这火龙只是龙魂的演化,故收服这作恶的火龙自然简单无比。”
邱燃则抚须道:“界主降生那日,的确是天生异象,原来如此。”
“所以,这一切的起源也皆因于我。”
唐久绥说着,心中隐隐有所触动。
“莫非一切皆是宿命?”
他环视周身之人,白僖、步履、邱彧、方鸣、邱燃、御林军、全城百姓,每个人身上都十分狼狈,但眼中却都蕴含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再抬头看向天空,还是如往日那般黑暗沉寂。
正因为四魂界的天空缺了日月,这四魂界万物才会深陷在黑暗的绝望之中。
有光,才有了希望。
他突然想起断了一臂却普渡浮屠的欢喜佛,心道:“始祖,我似乎知道你留给我的选择是什么了。”
他在此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唐久绥对身边众人道,“你们稍候我片刻。”
正当他转身欲走之时,身后的那只手却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轻轻拉住,半块沁凉的玉珏也被塞入他的掌心。
唐久绥回头,是白僖。
“你去哪?”
“就在这城中,不必担——”
“担心。”白僖打断他道。
魑魅是,唐久绥也是,她都曾失去过,她再也经受不起失去眼前这个男子的痛楚了。数万年的矜持此时都被她抛诸脑后,不管不顾地在众人面前牵起了唐久绥的手。
唐久绥温柔笑道:“那你便随我一同去吧。”
“好。”白僖应道。说罢,二人便一同御空而去。
“公子与白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生般配。”邱彧如是想到,“那我自然也不能再喜欢白姑娘了。”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方鸣,去发现方鸣正微笑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好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一般,让他的耳朵瞬间便又红了起来。
方鸣见他红了耳,脸上笑容也更盛几分。邱彧的老父亲邱燃自然察觉到了二人的异样,也欣慰的抚着胡须微笑起来。
唯一有些不快的,只有步履。
————————
唐久绥与白僖在皇城最中心之上漂浮着,二人身上皆亮着炽白色的光晕,在天空中无比耀眼,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在身旁为我护法便可。”唐久绥对白僖嘱咐后,双手举向天空,周身渐渐浮现出炽白色的龙影。白僖不敢怠慢,忙在他周身设下结界,避免唐久绥被外界干扰。
那龙影越来越凝实,终于凝聚成了一条炽白色的龙,在唐久绥的头顶盘旋着。
“去。”唐久绥收回双手,轻喝了一声。那条白龙立刻飞向万丈高空,分化作了两个小点。但令人惊异的是两个白色的小点虽距地面愈来愈远,但形状反而愈来愈大,成了圆盘状。二圆盘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挂在了四魂界的两端,用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四魂界。
唐久绥舍弃了与龙魂合二为一之后的无尽法力,为四魂界创造了日月。
在做完这一切后,有些虚弱的他被白僖搀着,看尽了四魂界初次迎来的光明。
“真好啊。”
他突然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形容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四魂界。
不知不觉,唐久绥眼角已有泪滑落。
四魂界众生的眼角,皆有泪滑落。
————————
天之边。
安排好了四魂界中的一切,唐久绥以送二人离开为由,和白僖、步履又回到了天之边。
一路上,三人尽皆无言。
唐久绥无言,因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僖无言,因她不知怎样面对步履。
步履无言,因数万年来的心上人已心有所属,所属的那人,不是他。
所幸三人所驾青云飞的十分迅速,很快便看到了天之边的那条金色血河。
三人落在屋前,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僖只好道:“进屋坐坐吧。”
三人又一同进了屋,在桌旁坐下。
沉默。
“要不,我去给你们泡杯茶,如何?我这就去河边打水。”白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转身出了屋。
屋中只剩唐久绥与步履二人。
“你先说吧。”唐久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步履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白僖对我的意义,我想你也明白,我们相伴数万年,彼此都是唯一的伴侣,我们之间的羁绊,你不会理解。”
说出这句话时,步履的表情像一尊天神一般沉重肃穆。
“所以,你这是在对我下战书?”唐久绥也认真地问道。
“我还没有如此无聊。”步履道:“白僖也不是战利品。”
“那你?”
“从天城回来,她总感觉有心事,我怎么问她也不说,那时我便猜测她已心系与你。果不其然,那邱彧一来,她立刻竭尽全力去收集药材,制作解药,只为速去四魂界见你一面。”
步履又道:“这数万年来,向来都是她喜什么,我便给她什么。”
“如今,她却喜你。”
步履突然笑了起来,有些苦涩。
“起初我对你的印象,就只是暗无天日的腌臜一界之主,并未高看你。”他顿了顿,又道:“我才疑惑,她怎会喜你?”
“但这次四魂界之行,我才明白,她为何喜你。”
唐久绥看着步履有些心酸的笑容,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步履正欲再说些什么,白僖却突然从门外跌了进来,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步履距离门近了些,便顺手搀住了白僖。谁知二人这一接触,步履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轻呼一声,也失去了意识。
“白僖!步履?你们这是?”
正当唐久绥焦急之时,一书一笔从二人体内缓缓浮出,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下一刻,书页一页页翻过,上面都已写满了娟秀的字,直到翻至一页空白才停下,那笔便在空白的书页上写起了字。
“想必这就是他们的本体了,现在似乎是对于他们都非常重要的时刻。”唐久绥想起白僖一直都在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再与眼前这一切联系在一起,便在一旁为二人护起法来。
“书与笔······还真是般配。”
他独自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
眼看着书页一页页被写满,整本也书终于写完,一书一笔静静地躺在桌上,但二人却未醒来。
他转身离开了这座小屋。
在踏出屋门之前,他再三回眸。
————————————
白僖与步履醒来,由于与本体相通,僖魂书新增的内容他们已明了。
僖魂书上由步履续写出的故事,正是白僖与唐久绥自相遇那天开始的点点滴滴。
僖之一字,本意为快乐。
她又想起自己所遇到的数百四魂人,他们的结局大都悲凉。纵观天地七界,又有哪里没有悲凉?
喜、怒、哀、乐、惧、惊、悟。
四魂人多常人一魂,白僖把这第四魂命名僖魂,便是希望这四魂人能多些快乐。
唐久绥身为僖魂之源,这本书中所有的故事,自然也皆可以看作唐久绥的故事。
想到这里,白僖突然明白自己本体存在的意义。
“唐久绥呢?”白僖四下探望,却并未在屋中寻到唐久绥之身影,她立刻知晓了唐久绥的想法,便火急火燎地追出门去,身后步履的呼唤也全然不顾。
屋外已是傍晚,夕阳染红了云霞,血河金光粼粼,微风轻轻吹拂着天之边的一切。
白僖此时自然无暇欣赏此番美景,她的心中只有一人。
她想要那人快乐。
白僖未御空,她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去寻唐久绥,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从她怀中突然飞出一物,正是半块玉珏,那玉珏朝一个方向飞去,似乎在为白僖引路。
白僖也只能跟随着玉珏,一路来到了无崖山。
终在夕阳快要完全沉入血河中时,白僖看到就在前方不远,无崖山的顶端,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立在那里。
“唐久绥。”白僖笑着唤道,先前心中的焦急在此时都一扫而光。
“白僖。”唐久绥也笑着唤她。
半块玉珏也从唐久绥怀中飞出,在空中与指引白僖的那半块玉珏合二为一。
一如二人在夕阳下所拖那道长长的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