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无双也闹不明白，这匹“马兄弟”她骑乘的时候，脾气烂极。结果到了越之恒这里，乖顺听话的不得了。
莫无双坐在越之恒身后，拍了拍马屁股，唉声叹气，“马兄弟，你我好歹也有出生入死的情谊在。你怎么对我冷若秋霜拒人千里，对越先生就温良恭俭和蔼和亲？想不到你一只马儿竟然如此厚此薄彼。”
那枣红马有些灵性，仿似知道莫无双说得不是什么好话，扭头喷了一声鼻息，扬起后蹄，就想把莫无双给扔出去。
莫无双大骇，下意识抱紧身前越之恒的腰脊，身体都贴紧了。越之恒牵住缰绳的手指微微一僵，只觉得那种奇异馥郁的香气再一次萦绕于鼻端，叫人神思恍然。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伸手顺了顺马鬃，得他安抚“马兄弟”乖顺了下来。
莫无双如蒙大赦，开了越之恒。
“这马聪慧，想是你曾在西陵峡时所为被他记下了。”
莫无双在西陵峡时，不但从那群杀手底下将它“强掳”了来骑，还拿刀捅了它身边几位兄弟的屁股。也的确很难不被记仇。
莫无双嘴硬，呐呐道，“我那是救它于火海。它怎能记仇呢？”
不出所料，回应她的是“马兄弟”的一记扬蹄。莫无双赶紧抱紧了越之恒，不敢开腔了。
越之恒心情十分不错，拍拍了马儿头顶。
天垂平野，云阔天高。
在场几人，除却一心狩猎比试的魏世子，其它三人都是各怀心思。赵皓的目的是姜离，此时自然是趁热打铁，姜离被赵皓缠着一时也抽不开身。
因前几日，越之恒才与姜离商议妥了，此刻无欲无求，便索性找了个空档，带着莫无双避开人群，到冷僻的地方。
秋光晴好，轻风徐徐，拂过林中红叶层叠而起如潮水，天顶阳光洒落林间在两人身上留下斑驳光影。
“越先生，你这兜了大半天，怎不见你射猎？”
莫无双心知他是不愿太过出风头。况且他们参加此射猎宴也意不在此。
“你想看？”
冷不丁听着身侧越之恒一语。他温和的语调里带着不属于平日冷静淡然，有着微许的期翼与试探。
莫无双愣了愣，这次鬼使神差的没想跟他对着干，而是乖巧点了点头。
身侧越之恒挽弓上弦，箭羽掠过草丛，有灰影应弦而倒。
走进一看，是只灰色的野兔。
莫无双揪起那只兔子，再看看越之恒，想起此前越之恒曾提起自己从戎经历，想来的确是此言不虚。
遂赶紧趁热打铁，溜须拍马，“这就是所谓百里穿杨，箭无虚发吧！越先生，你的箭术也太厉害了。方才我还在想，这空中大雁是否真有人射的下来，如今瞧见越先生这般，想来射雁，也绝非江湖传说！”
这女匪在“撞坏脑子”前，对他一贯热情，满心满眼皆是喜，但多少有些不谙世事的盲目。“撞坏脑子”后，整个人就变得从容冷静了很多，虽然日常嘴甜，大多都带着些自己的小算盘。像今天这般，带着点真诚实意的夸奖，到教越之恒生出些别样感受。
莫名的心底生出了点那种不能对外人所道的雀跃欢喜。仿佛是懵懂少年得了什么奇珍异宝，想要炫耀又不敢揭出示人。只得在心底深处反复斟酌回顾。
越之恒轻咳了一声。“自到蜀中后许久未拾弓，多少还是有些生疏了。”
莫无双来此暗怀心思，打算找机会私底下跟姜离聊上一聊。方才好容易遇上姜离，没想到又来了个魏世子和赵皓，把她计划全打乱了，现在几个男人聚在一堆。她现在名目上又是越之恒身边的“侍妾”，行动上还是多少有些便。
莫无双心思没不在此处，方才陪着越之恒走了一路，也有些倦了。越之恒瞧她神色，便忍不住道，“你若觉得无趣，可要试试射箭？”
莫无双有点受宠若惊，看了看递来的弓，又抬眼再越之恒脸上扫了一圈。眯起了眼睛，凑近了他，“越先生……你想教我射箭？”
她眸中印天光，朗如三月春色，留眄光溢，动袂芳菲。越之恒怔了一瞬，恍然收回了视线，只道，“怕你在此觉得无趣。可要一试？”
莫无双嘻嘻笑道，“怎会觉得无趣，越先生开弓的姿势帅气无比。我这不是看得目不转睛嘛。”
她向来油嘴滑舌，这会儿这般打趣他，越之恒微微摇头，正准备将弓收回。却见莫无双一把按住那弓臂，“哎，既然越先生肯教，我自然是要学的。越先生，这弓怎么拿。”
莫无双从越之恒手里接过那柄弓，她没碰过这东西，试着拉了拉弦，只觉得有些吃力。看方才越之恒满弦如月，还以为论武力，自己应是不输于此。
便叹了口气，“瞧着越先生你方才如此轻松。我还以为我也能轻而易举。”
“你别心急。”越之恒从她手中接过弓，将弓弦调试了一番，这才又交到了她手中。
莫无双拉弦试了试，果然轻松了许多。她武力不弱，身手更是能比上许多常男子。不过片刻很快掌握了技巧。
便照着越之恒的方法，搭箭上弦，手腕一扬，箭簇便已稳稳飞出。
莫无双心中刚生出些许得意，还想着跟身旁人炫耀一番，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瞧着远处一道矫捷银光袭来，不偏不倚击中了她那只飞出去的箭羽，金石相击，两枚羽箭于半空中同时栽头掉在了地上。
却见林中走出一熟悉身影来。
“我还道越兄和莫公子去了哪里，竟是在此处。”
白驹上那俊公子，银甲高冠，一双俊美眉目，眼角下一点殷红朱砂，妖娆风流。
“原来是姜老板。”
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但莫无双笑面迎人，“我瞧你们射猎有些趣味，便央着越先生教我习箭。这会儿，还在练着呢，可惜这箭不会转弯，不就是怕伤着人嘛，才到这冷僻点的地方。倒是没想到会撞上姜大老板你。”
姜离瞧着莫无双正在挽弓，翻身下了马，直径朝着莫无双走来。也不避讳，大大方方揽臂入怀，手按着莫无双手腕，教她扣弦。
“哎，莫公子头次射箭？怎么越兄没好生教你，这手腕应当如此……”
姜离是个风流惯的，举止本就轻佻，更因误以为莫无双是男扮女装，就更加没有避讳。他凑的近了，朝莫无双耳边低语道，“我闻听莫公子在夷陵峡中，能将那柄飞火匣运用自如，一击便命中贼人脑颅。还以为莫公子射术非凡，但凡弓弩火器都已无师自通呢。”
言辞间尽是试探。
——他果真对此事好奇！
莫无双见姜离是来是打听这件事的。也精神了起来。她本还愁如何接近这只荆州地头蛇，如今居然守株待兔，兔子自己上门来了。
便朝那姜离眨眼，高深莫测一笑，也低声道，“那自是你我有缘。姜老板，你那柄“飞火匣”我至今还贴身收着呢。”
她那一双眼瞳，映照天光，呈现剔透琥珀色。姜离心中一悸，过往记忆尽回溯，恍若面对的是业火熊熊之中另一双冷冽眉眼。
仿佛如同迷离深海中一点灵光，刚想捞起，却又成空无。
莫非眼前个这“二货皇子”，真的他一心找的“有缘人”？
姜离的思绪，被一声轻咳打断了。
“莫无双今日毕竟是假扮我的姬妾，若是有心之人瞧见，怕有会传出些异闻来。姜老板还请自重。”
姜离觉得越之恒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眼角一点朱砂泪痣风流妖娆。
“还是越兄想的周到。我想着莫公子毕竟是个男儿郎，未曾避讳太多。”
越之恒眉心一拧，不着声色的挡在了姜离与莫无双中间。隔开了姜离的视线。
姜离看了看越之恒，心想着眼下毕竟在越之恒眼皮子底下，即便想要试探这个“二货皇子”，也得另寻机会。况且这“二货皇子”想来对自己也别有所图，他二人迟早也会单独碰面。便按下暂且按捺心思。不再提及飞火匣一事。
莫无双不喜姜离，得他触碰，拳头早就痒了，方才也是尽力克制着没出手揍他。如今见对方适时收手，她也松了口气。便嬉皮笑脸的打趣道，“要是南阳百姓得知我是个男儿身，怕又要传出些新的异闻奇事。我被误会，倒无所谓。姜老板不介意就好。”
自打姜离被莫无双在四海楼中一顿胖揍，他两人的绯闻逸事就闹得满城皆知。现在这城里的酒楼戏院天天还放着以他俩为主角的戏文段子，热度居高不下。
要再来那么一出，传出个他与这“二货皇子”分桃断袖之类的，叫他姜离的面子还往哪搁。
姜离想起此事就头大，如今听她提起，心有余悸。却偏偏嘴上不饶人，端着一副风流口吻。
“哎，反正你我二人传闻之多，也不差再多一出。无非是给那些戏曲班子再多一些素材。说不定还能给后世留下几个风流逸趣的段子。”
莫无双眉毛一挑，嘻嘻哈哈，却也没接话，转头开弓一箭射出。箭矢稳稳飞出，恰好与靶心插身而过。赶紧拉越之恒来看。
“越先生，你瞧我这一箭射的如何？是不是比方才好了些？”
越之恒知她心思，没点破，认真指点她挽弓技巧。
却是没再理会姜离。
姜离有点自讨没趣，清了清嗓子，“越兄，你方才可有收获？”
“无他，只有一只野兔。”
姜离循循善诱，“越兄，今日狩猎宴，来的都是弓马骑射俱佳的高手，定是各显神通。一会晚宴上，世子叫众人展示猎物，仅仅凭一只野兔，恐怕要叫众英雄耻笑。”
越之恒不为所动，平声静气，“无妨，技不如人罢了。便由他们笑罢。”
姜离没想到越之恒这么洒脱，哽了一下。
倒是莫无双放下弓来，凑到姜离跟前，“姜老板可有什么收获。”
姜离打开身边笼篓——两只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