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上门拿帖子……醉翁之意指定不在酒。
了然的同时,凌铭冽幽深如潭的凤眸中光彩一盛,随之,唇角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笑,清浅至极,如流星划过漆黑天幕,稍纵即逝。
下一息,烛火的暖暖光晕映出的,依旧是那张淡漠俊颜。
“进。”,惜字如金,漠然到透着丝丝不悦。
口气可不太妙!
绝说不上友好的声音入耳,登时,云清扬本就悬着的小心脏,攸的一紧。
不过,电光石火间,已意识到某人的不友好是必然。
这个时候对她友好?除非那厮脑子抽了。
免得再被带乱节奏,她决定原地缓一缓……
默默深吸一口气,待到小心脏不再乱蹦、面上也恢复如初,这才伸手去推门。
跨过门槛,就是正式踏入战场,走上正房的地砖,她便不是她了……
步子轻快,直奔光源处去。
娇俏的小脸上笑意盈盈,尤其是灵动的杏眸中,一派坦荡荡。
人未到跟前,爽快的话音先当了先锋军。
“本想着明天上午再过来拿,又怕到时候,殿下有旁的事离了这院子。”
欲盖弥彰。
心里如此想,面上,凌铭冽也不藏着掖着。
身体后倾,慢条斯理倚靠到椅子里,之后,挑眉,眸光好整以暇的锁定某渐进的人。
凤眸中虽没有凌厉的影子,但也跟温和毫不沾边,蔑视、嘲讽,又夹杂着兴味十足的得意。
从踏入战场开始,云清扬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自然,雳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
毫无表示,好似昨夜的事不存在,那才是铁了心要她的命,书案后的人还肯花费精力,那……
预料中的情形之一,而且,是她期待的那一种!
因着已经推演过数次,心知还有硬仗等着她,遂,即便小命稳了不少,她也丝毫不敢懈怠,笑容不增不减,依旧稳稳当当的在脸上挂着。
步伐不乱的来到书案前,站定,杏眸迎视过去,没事人似的申明来意。
“殿下,我来拿请帖。”
不出所料,某人不是那么容易被拿下的。
反正忐忑的不是他,面对某人发问,就像耳旁刮过一阵风,凌铭冽别说拿请帖出来,声都没吱一下。
眸光依旧那样投过去,蔑视、嘲讽,夹杂着兴味十足的得意。
搭在椅子扶手处的右手,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不轻不重,仿佛看戏的观众在悠然打着节拍。
装傻?他倒要看看,某人能装到几时?
诶,能不能别一直这么瞧着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啊。
若不是投过来的眸光,明显冷了几分,云清扬都要怀疑,书案后的人聋了。
昨夜已经成功套路她,不识时务,后果会更严重,这厮的意思铁定是这个。
等着看她膝盖一软,跪下求饶,然后手握致命把柄,就可以高高在上的对她予取予求?
可,不真撞到南墙,她是不可能回头的!
大眼瞪小眼干耗着,对她一丢丢好处没有,困局必然是要尽快打破的……
“殿下,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杏眼迷茫,赤城的一脸蒙。
赌徒,她现在就是一个狂热的赌徒。
赌输了和不赌的结果,对她来讲差别不大,没理由不赌一把!
不赌?万一根本没有南墙,她岂不是要哭晕在厕所。
某人一再装傻,显然,靠架势唬不住人,凌铭冽只能改变策略。
一侧唇角轻扯,语带得意的悠悠发问。
“能换得你酒后吐真言,倒不枉我浪费颇多功夫,你说,是也不是?”,每个字都不疾不徐,好似在舌尖打了个转才迈着四方步走出来。
随着红唇一张一合,谋算得逞的笑意在嘴角绽开,很浅很淡,但足够彰显那份得意。
一时间,那张冷峻的脸,如春风拂过弱柳,美的鲜活生动,夺人心魄。
美,的确美,云清扬被某人难得一见的笑颜晃了眼,但是,她脑中加粗加大的只有“蛇蝎美男”四个大字。
蛇蝎在美人之前。
危险气息萦绕,她却毫不犹豫的选择执迷不悟,不遗余力的压着腿软的势头,杏眸继续迷茫的对视过去。
“酒后吐真言?我说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什么让殿下感兴趣的秘密。”
心理素质真不错,凌铭冽不禁,暗赞一句。
赞归赞,越是强的对手,当然,对付起来越是不能手软。
墨眉一挑,凤眸中显出几分凌厉。
“你已经交待了,受皇后胁迫,在府里蛰伏待命。”,低沉的音调,平的无起伏,凉的无温度。
空气中肆意着危险气息,云清扬听得出,那厮的语调明晃晃昭示着,再不跪,后果很严重。
可,在让人窒息的紧绷气氛中,她那颗狂热的赌徒心,依旧疯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收起迷茫,秒变慷慨正义脸,斩钉截铁否定后,还要昂着下巴摆道理,“雳王殿下,我若是受皇后胁迫,那就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从山谷出来之后,为何还回鬼医岛呢?天大地大,随便去哪里隐姓埋名,不是都可以潇洒一辈子?殿下你费心费力熬到我没了防备,有没有问问我,为何中途丢了骨气?有没有问问我,是怎么被皇后胁迫的?有没有问问我,这段日子,作为皇后安排过来的奸细,我都坑了你什么?”
“昨夜,我要的只是结果。至于那些细枝末节,你清醒的时候自会交待,我何必浪费精力应付醉鬼?”
那就是旁的都没有问喽!
呵呵,反正已经对上醉鬼,问一句是问,多问几句会死吗?
三番几次试图把她奸细的身份坐实,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忍着不问个清楚?反正打死她,她都不带信的。
心思微转,云清扬便强迫因紧张而握紧的拳头松了松,绷紧的身体也跟着松了松,俏脸上的慷慨激昂也随之退了去。
无力的摇摇头,随即,无可奈何的摊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非要说我承认了,那我也没办法。既然我是奸细,请问,殿下准备给我安排个什么死法?”
表面放弃挣扎,端的是憋屈又心灰意冷,但是,内里,她脑中那根弦,绷到紧的不能再紧。
胜败在此了,可,若是美男那厮不是诈她,那可就……
除了没有刨根问底,旁的?绝对堪称,无懈可击。
若是戏,那,演的实在逼真,她对某人的演技,真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笃定了,他在诓骗?还是,拿不准,破釜沉舟搏一搏?
凌铭冽更倾向于后者。
够机智够气魄,不过,欣赏归欣赏,完全不影响他回击的力度。
“死?只要赶你出府,你的命自然有人拿,何必脏了我的手。”,手指一下下轻敲扶手,悠悠丢出一句。
明明被捏了七寸,云清扬却报以无所谓的勾唇一笑。
杏眸睥睨,端的是满不在意。
“死都不怕,还怕被赶出府吗?殿下打算什么时候赶呢?就算现在也无妨。”
反正有金大腿爹爹呢,只要这厮不是暗地里要她的命,她怕个毛线啊?
当然,经过前边的较量,她至少有一半的把握,这厮就是在虚张声势的玩一出‘兵不厌诈’。
那,这厮强烈怀疑她是奸细,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还不是在府里住的好好的?
敢大放厥词,自然是有底气了……
至于底气来自哪里?除了来自师父,还能是哪?
灾难让人成长,危机让人变强,这当口反应过来……对某人来讲,倒真真很是时候。
至于对他来讲……
对峙,气势很重要,沉得住气更重要,凌铭冽依旧气定神闲。
“即便师父压得住我,旁人呢?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执迷不悟下去,总有一天,府里其他人会抓住你的把柄。到时候,会如何?”
“……”,诶……这鸡同鸭讲的。
不是在说赶她出去吗?
云清扬蒙圈几息,才把入耳的话稍稍消化掉。
随即, 狂喜从脚底板窜到脑瓜顶,四肢百骸中撒欢的欢乐,热烈的仿佛要冲破皮肤。
这厮的神转折,言外之意就是,根本没有抓住她的把柄!
是吧?
就是吧?!
真要套路到了她的准话,这时候不该立刻把她赶出去吗?
天啦撸,她赌、赌对了!
拉金大腿爹爹来救命,还得先承认奸细的身份,这份尴尬,用不着了!
可想见的苦逼日子?奸细的身份不暴露,那些就不会发生啊!
狂喜归狂喜,幸好,她还没被胜利冲晕头脑,残存的理智足够她记得,战斗还没结束。
压住脸部妄想乱窜的神经宝宝们,俏脸上得以强撑出大义凛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有那一天,定是他们诋毁我。”
她的确是那几个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那些人是没有把柄就不会弄死她的死脑筋吗?
而且,这厮的意思,好像她认了,对她真会既往不咎似的,她那么好骗吗?
趁她醉处心积虑套她话,没套路成功,就来个兵不厌诈,诈不下去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以‘大救星’自居,好人会这样玩转阴谋诡计吗?
跟这厮比起来,那几个顶多是小鱼小虾,她真要上了这厮的套,想来,会被盘剥的渣都剩不下。
诋毁?
饶是凌铭冽,对此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禁嘴角抽了抽。
事已至此,自然没了演下去的必要,坐直身子后,剩下的只有摆手赶人。
“出去吧。”,低沉又凉薄的语调,但是和怒毫不沾边。
把柄嘛,他迟早会拿到,反正,在他眼皮底下,某人也掀不起浪来。
比起师父这个不靠谱的被某人拉进来搅合,还是持久的搅合,他更乐意等上一等,亲手捏住某人命门。
这厮是赶人?
天籁入耳,馅饼在前,云清扬这个狂热的赌徒却一时接受无能,直愣愣成了雕塑。
直到眸光中映入,某人自顾自提笔蘸墨进入工作状态,她这才敢确认,那厮的确已经下了逐客令。
“殿下,帖子在那个匣子里吧?我自己拿了啊。”
嘴上说着话,眼睛更是没闲着,一瞬不瞬紧盯着书案后的人,眼见书案后的人眼皮都没挑一下,她才敢上前。
以示心不虚,以示不是落荒而逃,云清扬没有抓了匣子就走,而是,不紧不慢的开了匣子,捞出最上方的纸张端详了一端详。
这一端详不要紧,饶是单纯做个样子,她还是被自己出产的鬼画符惊到了。
皱眉,飞快的斟酌再斟酌,她还是从手稿里抬起头,试探着将目光投向书案后笔耕不辍的玄衣美男。
“殿下若是有空的话,能否……”
“没空。”,凌铭冽不光呛声打断,还很给面子的甩了个眼神过去。
凤眸一凛,冷的如刀似剑。
让他重复昨晚的事,是想借机讽刺他,徒劳一场?
悟到可以用师父压他,便要抖起来了吗?真是异想天开的紧!
诶,眼神好吓人。
诈骗不成,恼羞成怒?赶她走的时候,也没发飙啊。
毕竟人在屋檐下,云清扬即便一头雾水,但,还是有点寄人篱下的觉悟。
面对某人突然的冷脸,不光不恼,还能顿悟的一拍脑门,笑呵呵缓和气氛。
“哎呦!是我糊涂了,大半夜的,殿下该休息了,哪会有空?对了,殿下,我看你似乎总是晚睡,这样对身体可不好。难道是失眠吗?柳大哥有安神的药,我再见到他……”
一提到师兄,凌铭冽顿时心头火起,“就算用的着,也不必通过你。”
酒后不光吐真言,还对他……
这样的人,对师兄怎么可能真心?!
好像火气更大了,天啦撸,她又说错了啥?
难道,觉得她推出大暖男,是想偷懒?
几息之间,云清扬只能想到这个,遂,她也只能按着这个方向从善如流的补救起来。
“我也有对症的药,效果立竿见影的好,就是吧,比起柳大哥的药,我那种,吃的久了有可能会有依赖性。殿下要是不在意副作用,我现在就可以去拿来。”
“你有让人立刻死的药吗?”
诶,杀气啊!
单纯问有没有某种药,不用端出把她切丝切片的阎王脸吧?
这厮,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