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梁梓寒却不这么想。
他脸部的线条紧绷着，双眼有神到犀利：“我，不想打她，脏了我的手。但，不要逼我用脚踹！”
这句话让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踹。
这个字我太熟悉了，前不久还有人这么对我，而且……
不自觉抖了一下。
同时，肩膀上突然暖和一些，低头，一件灰色西服披到我身上。
一回头，正看到赵正昊的脸。
我讶异，正要开口，他抢先说话：
“不用谢，是夏雪让我做的，她身子不方便。”
我侧头，夏雪正大着肚子看着我俩，嘴角有淡淡地笑。
心里突然跳了一下，隐隐不安，却又不好意思拒绝，显得虚伪又做作：
“好久不见。”我冲他点头，想尽量不那么尴尬。
赵正昊的表情倒是自然，简短回答我以后，又走回夏雪身边。
我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梁梓寒身上。
这时，梁正刚身边已经没有了秦怡雯。
嗯，他赢了。
梁梓寒赢了。
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很大方，丝毫不在意金钱，不在意很多，甚至不在意自己一个人远在他乡，一无所有。
但有时候又觉得他真的好小气，眼里揉不得沙子。
秦怡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知道姜葵不爱梁正刚吗？
如果知道，他还会觉得梁正刚渣么？还会跟梁正刚闹么？还会有这么多年心结么？
答案不置可否，我一个外人，有什么立场去告诉他这些。
可是，还沉浸在自己思想中的我，丝毫没有注意到梁梓寒已经走了过来。
他直接走到我身边，瞟了一眼我身上的西服，自然地撤掉，然后扔给不远处的赵正昊。
接着就把我拉到姜葵棺木前，离她照片就一步之遥。
“你儿媳妇，也来看你了。”梁梓寒的声音特别低沉，大概也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清他说话的内容，“你活得还不够自由？哦对，你喜欢清净。现在彻底清净了？”
我从来没有听过梁梓寒总这样柔和低沉而冷静地说话，仿佛就是在进行平常的对话，却又有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我说不上来，但我不自觉会看向他。
“你……活够了，就走，就像当年。”梁梓寒的语气不带丝毫温度，我却听得想哭。
那时候的梁梓寒，还是一个少年，却经历着这样的事情，确实有些难为他了。
“既然你这么放心地走，那我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好好在那边。那边没有我，自己保重。”
我震惊地看向他，距离那么近，我却看不清他。
他所说的话，让我觉得心软，突然的心软，也突然的，觉得他连这种时候，都那么硬气。
是啊，他是梁梓寒。
一向不安慰人，也不需要人安慰，就连此时此刻，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但我知道，他不可能没有情绪波动。
否则，他也不会拽着我，在姜葵的棺木前说这样一番话。
我觉得宽慰，梁梓寒其实有他成熟的一面。
比普通人成熟稳重的一面。
就是在处理情绪这件事上，他近乎理性到不可思议。
————
简单却庄重的葬礼结束之后，我趁梁梓寒被梁正刚拉着谈话的间隙，默默离开了。
也是在那时，我决定不再回头。
做这个决定其实并没有太难，而梁梓寒在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正给了我勇气让我离开。
他太冷静了，导致我有些怕他。
太过理性冷静地感情，我不稀罕。
从葬礼出去，我去了时秋的住处。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我真的很需要亲情的温暖。
我买了很多东西，打开房门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王璐。
倒抽一口凉气，生活还真是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无奈，我笑笑，进去。
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王璐。
干妈？可是张不闻已经不是我的干爹，而是亲爸。
妈？我的妈有没有死。
阿姨？比干妈还生分。
呵呵……
我只能笑，只能走过去。
屁股刚挨着座位，时秋就端着水果过来了。
“姐姐，你也来了？”时秋笑了。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很爱笑，也很适合笑的大男孩。
他站起来，嘴边的轮廓很深，特别迷人。
嘴唇的颜色很好看，牙齿也特别整齐特别白。
明眸皓齿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一直开心没烦恼到老。
“嗯，过来看看你！”
“姐！你瘦了！”时秋皱起眉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能不瘦吗？
肚子里……
“嗯嗯，我要保持身材嘛！”我干咳两下。
被一个小孩儿这样关心，还真有点难以消化。
“阿姨，吃水果。”时秋终于放过我，把注意力转移到王璐身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还有王璐这个人的存在。
“干妈……那个……他……”我突然开始口吃，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句完整的话。
“他去姜葵的葬礼了，我过来找你的。”王璐胖胖的脸始终带着笑。
我也见惯不怪，从我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她就是笑着的。
也不知道她笑了这么多年，到底累不累。
“嗯…。找我？”我抓住问题的关键点。
看来我是真的和张不闻错过了，毕竟葬礼刚结束我就走了，估计就错开了时间，没见到他。
我实在，不习惯把他称作自己的，父亲。
虽然心里没有排斥也没有抵触。
但还是难以开口。
拧巴如我，就是这么的不够大方。
“对。”王璐的音量不高不低，“上次送你的镯子呢？”
镯子？！
我一愣，下意识往自己手上看了一眼，虽然心里知道答案，可还是没忍住。
嗯，空空如也。
我的手腕上，什么也没有戴。
那个镯子，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我送给了夏雪，姜葵突然提起，我能不慌？
“干……妈，那个镯子，我转送给朋友了。”我极力保持镇定，也说出了事实。
我不想隐瞒，更不想说谎。
我深知，说了一个谎言，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圆它。
果然，王璐变了脸色：“时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姑娘，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嗯？
我彻底懵了：“我……我怎么了？我……”
一个镯子而已？王璐竟然脸都变绿了？
她瞪着眼睛，嘴边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我不怕，拿了一个橘子就开始剥，既然王璐都找到时秋这里来了，那足以证明，她今天就是来找我麻烦的！
我也没必要客气。
“干妈，那个镯子既然你送给我，那我有权利支配它，决定它的去留。你要是现在来兴师问罪，恐怕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很好的交待！”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有底气。
可能是因为那个镯子在夏雪手上，也可能是长久以来，从梁梓寒手里学来的。
无论如何，输人不输阵。
王璐冷笑：“那个镯子，是你爸送给我的结婚礼物！”
我愣住！
这叫什么？
现世报吗？
王璐抢了夏雪的张不闻，现在，夏雪拿到了张不闻送给王璐的，结婚礼物？
“干妈！既然这么贵重，你为什么……”
“我当时也没想到，你会把它送人啊！”王璐得理不饶人，看来还真是准备要和我大吵一架。
想起上次她扯我的头发，头皮一阵发麻，一下子往后倒，本能地要离她远一些。
时秋终于看出来什么，把我拉到一边：“姐，你没事吧？我……我不知道她是来找麻烦的，我……我这就把她赶出去。”
我拦住他：“算了，来者是客。”
何况，她是张不闻的妻子。
我像个醉汉，东倒西歪地坐下，虽然脑子特别清楚，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说话也大舌头，根本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可是，脑子异常清醒。
“你找我姐姐就是因为这事的话，不欢迎你！”时秋还是护着我，到现在还是护着我。
我心里挺感动，很想抱住他，可我的行为，跟我的想法，恰恰相反。
“你给我走开，少来掺和大人的事！”我一把推开时秋。
那一刻，心里突然不舒服，很不舒服。
可我不得不推开他，就当是做给王璐看的也好。
“姐姐……”他诧异，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的心一下狠不下去了：“我没事。”
“你没事？”王璐把话接了过来，“你没事，我有事！”
我看着她，语气尽量好：“那我把它给你找回来？”
“别人摸过的东西，我不要！”王璐突然大声起来，脸上再也看不到她惯有的笑：“我反正告诉你爸了，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镯子你给了谁，你爸最讨厌你跟不三不四的女人一起搅和，等着吧！啊……”
时秋一下子把她推到沙发上：“不准说我姐的朋友不三不四。”
我惊讶地偏头，匆匆看了时秋一眼便冲过去拉王璐。
她可别有什么事啊，不然我长一百张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本来我和张不闻在上次时秋住院以后就没有怎么联系过，现在如果因为王璐，把关系弄得更加尴尬，那不就正中她的下怀？
诡诈不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