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思维清晰多了，也冷静了不少。
稍微一动，发现梁梓寒正看着我，我的头还枕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被他握住。
“睡醒了？”他开口，声音都有些暗哑。
我一愣，赶紧起身，身上的一张薄毯滑落下去，再次怔住。
“我睡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
“你就一直这么坐着？”心里一股暗涌流过。
就算是保持一个姿势两个多小时不动，也会难受得厉害吧，况且，我还枕在他的腿上。
“嗯。”
心一下子有些微微发疼。
高高在上的梁梓寒啊，此刻他的眼里除了冷静和毫无所谓，我看不出有一丁点儿的不耐烦，或者是责备。
换做是我，恐怕早就悄无声息地把推移开了，让那个人自己睡在沙发上就好。
他，居然还让人给我盖了毯子。
但我此刻也没有闲工夫再在这件事上瞎扯，视线转移到病床上的时秋身上。
“血源……”
我看到梁梓寒的视线闪烁了一下，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被浇灭。
很想歇斯底里，可我知道，这并不是梁梓寒的错。
或许是看到我眼里的失落，梁梓寒把我的手握住：
“血源找到了，不多，很快空运过来。”
呼……
我瞬间松了一口气，有就好，不管多少，保命要紧。
正犹豫要不要说点感谢的话，放在一旁的包包里，手机铃打断了我的拧巴。
拿出来一看，我瞬间气血冲脑……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
“小锦，你弟弟他没事吧？他老师打电话来说……”我妈的声音。
哦不，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我妈。
对啊！
我灵光一现，我怎么没想到，时秋的父母，有一个人，身上，有血源呢！
“他现在需要血源，我的血型不匹配，你们尽快到C市来一趟。”
避重就轻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梁梓寒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虽然不知道他这笑意从何而来。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短促地惊呼一声，接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好好好……”
她的反应无非是给了我一刀又一刀，每一个细微的语气，都化生强大啊的武器，势要把我打得溃不成军。
挂上电话之后，我失神半天，心口忽然一阵绞痛。
后知后觉的绞痛。
时秋的父母来了过后，我们若是面对面，我该怎么面对……
“这就开始惆怅了？”梁梓寒把手放在我的后脑勺，让我靠近他胸口，“刚才还以为小妞成熟稳重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呵呵，要不你试试？
但现在，我连反唇相讥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明刚刚才睡醒，可不知为何，又是一阵倦意袭来。
————
时秋的父母赶来的时候，他正在输血，幸好梁梓寒让罗院长空运了一些过来，先抵上一阵。
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张不闻和王璐。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现在连口都开不了。
王璐的眼神，那么赤果果地看着我，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让我无处遁形。
现实就是丑陋到这种地步吗？
梁梓寒倒是大方，牵着我的手，走到他们面前，嘴角勾起，彬彬有礼：“媳妇儿，给我介绍一下。”
他这么叫我，无非就是想把问我们的关系宣布一下，也无非是，想让我知道，有他在。
我懂的。
我深呼吸一口，努力让自己把视线转向他们：“这是时秋的爸爸，时岳生；这是时秋的妈妈，罗美玉。另外两个，你都见过。”
如此疏离的介绍，却也只能这样介绍。
我连他们谁是我妈，谁是我爸，都还不知道。
“这，是我丈夫，梁梓寒。合法的。”我决定还是把梁梓寒的身份说了出来。
然后，我看到罗美玉的脸色变了变，比之前更难看，更复杂了。
但梁梓寒握着我手的力量，又紧了几分。
一抬头，他正依然腰板直挺，彬彬有礼：“你们好，一会儿院长会亲自带你们去做血液比对，时秋的血型稀罕，所以，劳驾。”
至始至终，张不闻都站在那里，大大方方的，没有说话，但保持着他一贯的气质。
目光毫不躲闪地看着我，看着梁梓寒。
时岳生和罗美玉跟着医生化验去了，病房里还剩下我，梁梓寒，张不闻以及王璐。
“你们坐。”梁梓寒让他们到沙发上坐下。
两分钟之后，竟然有护士端了茶水过来，我感叹，果然，有钱有势就是不同，病房都能变成自己的私人场所。
不过，梁梓寒这么风轻云淡，这么大方客气，倒是我真没想到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我不熟。
“怎么，嫁了人，反而没礼貌了？”张不闻坐下，喝了一口茶。
上次带梁梓寒回家的时候，他塞给我那张银行卡时的场景还记忆犹新，现在，我的脑海里却只有四个字：
用心良苦。
“干……干爹。”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喊了，“干妈。”
呵，若是当年张不闻真娶了夏雪，那……
“嗯，这还差不多。你不用担心，事情没那么严重。”张不闻说的话，别有深意。
我不是没听出来，可我也只能假装听到一层意义。
王璐在一旁一言不发，我忽然有点动容，不知道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梁梓寒拉着我也坐下，反而走到王璐身边。
现在事情还不敢确定，但我还是忍不住，把手放在她微胖的肩上：“干妈，一路辛苦了。”
突然态度这么好，王璐被我吓得一愣，眉头皱了一下，大概是介于张不闻在她旁边，也不好发作，只是对我微微一笑，没有开口讲话。
反而是张不闻深深地看了我一下眼，然后让我坐到他旁边去。
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接下来，时家夫妇并没有进病房，所以我们四个人，只听到张不闻和梁梓寒在低声讨论生意上的事，对家事只字不提。
果真是男人。
将近一个小时时间，终于有人开门进来了，我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罗美玉看着我，眼神有些躲闪，倒是时岳生的眼睛始终落在病床上的时秋身上。
他还没有醒来，还在输血。
现在要紧的，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他。
“怎么样？”我直接问他们身后的医生。
“病人父亲的血液可以直接输入，一会儿安排抽血。”
我的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腿微微颤抖起来。
幸好，幸好……
现在，我没有闲工夫再想别的，一切，再说吧！
神经放松，我整个人有些重心失稳，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小心。”一双手从后面托住我，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是张不闻。
我回过头，他正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就这么看着。
我忽然觉得一阵恐惧，头皮没由来的发麻……
如果……
那么……
夏雪……
赵正昊……
他们……
“小妞！”梁梓寒把我从张不闻手里接过去。
我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直接扑到梁梓寒身上，我不敢说话，我忍着……
这一切，还不是时候。
————
抽完血，我们六个人往医院外面走。
今天，是我二十三岁生日，却没有好好吃一顿饭。
终于走出医院，新鲜空气入肺的那一刻，我都不知所措了……
已经傍晚五六点，深冬季节，天早就不够明亮，寒冷一吹，我从刚才就微微颤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梁梓寒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个女人，再看了看刚被抽了很多血的时岳生，直接到附近的汤锅店。
我们六个人，两辆车。
我和梁梓寒一辆，他们四个坐在张不闻开来的车上。
“小妞，别多想。”梁梓寒腾出一只手来，把我冰冷的手握住，放在他唇边吻了吻。
若是以前，我肯定立马全身变暖。
可是此刻，我只看到窗外快要渐渐变黑的天，和外面匆匆的行人。
“梁梓寒，你猜到了，对吗？”我问他，“如果是你，你……”
“坦然接受。”梁梓寒只说着这么四个字。
也是，他梁大少爷，从小……
他经历的，也不比这个少。
姜葵，秦怡雯……
所以他一定从小就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事情了吧？
“梁梓寒……”
“说。”他的侧脸棱角很清晰，专注开车的样子，让我移不开视线。
“你眼睛真毒。”
是啊，他眼睛真毒。
那年大年三十的夜晚，他就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理由。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
吃饭的时候，我挨着梁梓寒和张不闻坐，刚好罗美玉坐在我的对面。
看着人热气腾腾的汤锅，不得不承认梁梓寒很会安排饭局。
大冬天的，再没有比吃这个更暖人，时岳生又抽了血，应该补补。
“阿姨，叔叔。”梁梓寒起身给他们盛汤，娴熟的手法，我都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娇生惯养得大少爷。
“小梁，你和我们家小锦……结婚了？”罗美玉接过汤，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我看出，她已经憋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