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太守这几天心情很不好,甄别金狼的事情没有一点头绪,查找大漠王也毫无进展。吉利岁是金狼案目前掌握的最直接的线索,可是也人间蒸发了。
宋师爷几次提到还有遗漏的人,他知道指的是金呼来。他心里对宋师爷的所指是否定的,金呼来怎么可能是金狼?他们有生死过命的交情,他对金呼来的信任是别人不能理解的。
说起他和金乎来的相识,还是非常偶然的,是在三年前他到敦煌上任的途中。他遭到一股土匪打劫,随从全部被杀死,他也被生擒。匪徒的头目扬言要将他的心肝炒熟下酒,将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他以为必死无疑,只是希望死得痛快点。就在生死相关的危急时刻,偶遇的金呼来只身大战劫匪,为救他身负重伤几乎丧命。
他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将金呼来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了别驾,成了最得力的助手,还把自己心爱的坐骑红鬃烈马送给他。都尉见金呼来武艺高强善于用兵,还让他兼做了副将。
这样的忠义之人绝不会是叛乱分子头目。就算所有的官军都是,他也不会是。
宋师爷见自己说服不了袁太守,也就不再说起此事。
金呼来风尘仆仆地从贺兰山回来了,袁太守一见到他突然有了主意,决定把抓捕吉利岁和甄别金狼、查找大漠王的事儿,都交给他。
宋师爷虽然苦苦劝阻,但袁太守主意已定。
金呼来领了命非常高兴,想起在贺兰山中的寺庙抽签一事,借机向袁太守进言,应该有一支勇敢忠诚武艺超群的敢死队,以便应付突发事件,更好地护卫敦煌。袁太守觉得这个建议很好,当初若是有这样一支队伍,在苏玉诱捕金狼时就不会失手让他跑了。他不仅当即应允,还将此事交给金呼来操办。
宋师爷看在眼里,暗暗着急。
有了袁太守的支持,金呼来很快就从军中抽调200个骑射优秀,身怀绝技的年轻人,组成了一支卫队。又从卫队里秘密挑出50人,组成了敢死队。要求他们效忠他一人,只听他的号令。他给每人发一只骷颅令牌,作为标识。
他派专人对这支敢死队,进行了非人的魔鬼训练,每个人的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实际上这支敢死队就是他的私人武装。金狼荷包里的叛乱分子骨干名单无法找到,他准备在关键时候把他们派上用场。
他在郡府听到一个消息,玉儿已经死在狱中。虽然宋师爷说这话的时候,是顺口而出,但对于他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他当时很失态,和袁太守匆匆忙忙地告别后,跌跌撞撞地从郡府出来,直接去了香月阁。他听说玉儿曾在那当过歌妓,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老鸨子很不愿意接待他,玉儿在这给她招惹来太多的是非,还让她损失了巨额银子,想想心里就疼得慌。她让二头出面敷衍,金呼来扬起鞭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二头已经吃过宝珠的亏,看到金呼来气势汹汹的样子,又是个将军,只好忍着没敢吭声。
老鸨子看出来金呼来不是个善茬子,于是出来陪着笑脸,领他来到了徐美娘曾经住过的房间。
金呼来仔细看着徐美娘用过的物件,一件件轻轻地抚摸着。忽然看到枕头上躺着几根长长的头发!他瞬间就想起了在黑沙岭的那个夜晚,她不惜断发来救治他的情景。他把头发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到脸腮上,眼睛竟然湿润了。他是真的爱上她了,她的离去就像心头被人挖去一块肉那么疼。当他听说刘元因为要轻薄她,被她抓瞎了一只眼睛,心里竟涌出一丝甜蜜和感恩。就像知道了自己的女人,为自己保住了贞操一样。他对刘元恨之入骨,暗暗发誓,一定要为玉儿报仇!
他的痴情让老鸨子很感动,也很是羡慕:“玉儿这辈子没白活,有你这个真心真意疼她的人,死了也值了。”
他拿着徐美娘的头发离开时,老鸨子竟然流泪了。
老鸨子说有个丑女人要给玉儿下葬,他出了香月阁,来到了城西门外的乱坟岗子。
站在一片荒冢之间,他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潜意识里,玉儿就是他的女人。
他听郡府的守卫兵士说,曾经有个美貌的年轻女子来找过他,那时他还在贺兰山中。他确信那个女子就是玉儿,她一定是有了过不去的坎儿,来寻求帮助。他为此恨死了自己,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却不在她身边,让她落入青楼,并为此丧命。
他仔细寻找着,想找到她的坟茔,在那里对她说说没来得及说出的心里话。可是地上除了破苇子席片和破布条,没有新坟。
乌斯坎骑着马追过来。
金呼来的泪水让他非常吃惊,因为他从没见哥哥哭过,就在当年被人追杀命悬一线时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哥,你还在为那个汉人女子难过?”
金呼来在弟弟面前毫不遮掩,擦擦眼泪:“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我的女人。”他咬牙切齿地告诉乌斯坎,不会让她白死!总有一天会砍了刘元那个老东西的脑袋,给她报仇!
乌斯坎看到哥哥这么痴情,怕他陷入情感的旋涡难以自拔,就劝他把这个汉家女子忘了吧,天下女人多得是。
金呼来摇摇头:“天下的女人多得是,可是玉儿只有一个,没人能替代。”
“哥,为何不让我参加敢死队?”乌斯坎要转移话题,免得哥哥太痛苦。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不想让你死,你要好好活着!乌斯坎,你来找我别人不知道吧?千万别让人知道咱们的关系。”
“我明白,没人知道。”
在楼兰,国师和艾力克一直在关注易安公主的行程,他们一定要在半路上把她截杀了。
晚饭后,艾力克来到国师的家。
国师掰着手指算了算,汉朝公主的车队,明日可到沙海子。那里沙丘连绵,是下手的好地方。
艾力克端起碗喝了一口奶茶,用手背擦擦嘴唇上的白色泡沫,问他人手准备好了吗?
国师为此早就做好了准备,娄子挑选的50个人,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高手,只要车队进了射程之内,一个都活不了。
艾力克把茶碗重重地放下:“哼!别人死活本殿下不关心,只要汉朝女人死了就行!”因为激动,他的眼睛发出狼一样的凶光。
国师一拍胸脯:“易安公主的车队,只有60个汉朝官军。咁尼保证,过了沙海子,车队一个喘气的都不会有。”
他们只知道易安公主从长安出来时带了60个人的送亲卫队,却不知宋师爷又派梁卫带了100名精干的护卫队员,在阳关外与易安公主悄悄汇合了。此时张将军骑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卫队的60名兵士,6辆马车居中,最后面是梁卫和带来的100名兵士们。这样的安排首尾相顾,遇到什么样的突发情况都能确保易安公主的安全。
因为了解楼兰方面的情况,易安公主的安危时刻牵动着袁太守和宋师爷的心。夜深已到子时,两人仍在郡府大堂,商议此事。他们也推算出易安公主的车队明日应该到沙海子了。
阳关路上沙海子最不太平,各路劫匪活动猖獗,但他们最担心的还是楼兰方面。公主不到楼兰王城,他们的心一直悬着。
宋师爷为了让袁太守放心,向他禀报已派梁卫带了100名精兵在半路上和车队汇合,将其护送到白龙滩。那里离楼兰王城只有三十里,另外有人接应,公主应该平安无事。
梁卫带人在半路上和易安公主汇合,这令袁太守不解。
宋师爷说:“这也算出其不意吧,即使对方发现了,也无法更改计划,我们的胜券就会大一些。”
袁太守很高兴,这样的安排确实很周全,但愿易安公主能安全顺利地到达楼兰,宋师爷果然是个好帮手。
沙海子在阳关通往楼兰的路上,距离楼兰王城还有四天的车程。此处全部是流动的沙山,放眼望去,黄沙漫漫杳无人影,连飞鸟都不见一只,是劫匪最常出没的地方。
梁卫打马走到张将军身边向他建议,马上就到沙海子了,那地方非常凶险,需快速通过,车队最好在此打尖。
梁卫是个稳重善良的年轻人,他常年在敦煌服役,英俊的脸庞被肆孽的风沙吹成了黑红色,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张将军觉得他的建议有道理,一挥手让车队停了下来。
张将军骑马来到易安公主车前。
易安公主掀开窗帘问张将军,为何停下?
张将军说:“启禀公主殿下,马上就要进入沙海子了。梁校尉说那地方劫匪猖獗,要快速通过方可。我们在此地打尖如何?”
“好,就依张将军所言。”临行前宋师爷已经将此地的情况讲与她听,张将军的决定正合她意。
见易安公主同意了,张将军冲着车队一挥手:“在此打尖。要如厕,男在左女在右。公主殿下不妨下车活动活动身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很是辛苦。”
易安公主正有此意。车里的侍女扶着她下了车。
徐美娘也从车里下来。
此刻在沙海子的沙丘后面,娄子和50个弓箭手蒙着面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弓箭,紧张地盯着官道。国师给他下了死命令,汉朝公主的人必须全部死光,不能留一个活口。他虽是国师的心腹,但也深知完不成任务的后果,一点也不敢马虎。
他将50个人分成三拨,一拨专门射杀汉军头领和易安公主,另一拨射杀卫队,还有一拨在双方交手之后,烧毁车辆。
在暗处的50个人,杀死明处的60个人,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他对完成此次截杀任务很有信心,就等着汉朝公主的车队出现。
易安公主的车队仍然停着,众人在车下说说笑笑。
徐美娘站在装衣物的第四辆马车下,呆呆地看着远处。出了阳关,就越走越荒凉,连一棵草都难见到。还没到楼兰,她就已经深深地怀念长安,那个一到春末夏初,就飘着柳絮的故乡。
易安公主走到她身边:“灵儿,在想什么?”
徐美娘回过神来:“回公主,灵儿看见这满目黄沙,心里沉甸甸的。”
易安公主苦笑:“我也有同感。”拍拍马车“我们上车去说如何?”
这个要求令徐美娘很惶恐:“公主殿下,这辆车里装的是衣物,您是尊贵之身,不可……”
易安公主笑了:“我和你是一样的女子,你能坐得,我有何不可?”
张将军听见她们的话,急忙过来阻止。
易安公主不但没接受劝阻,还告诉他:“我想和灵儿说说话,坐这辆车无妨。让我车上的侍女也坐到后面的车上去。”说着话就拉着徐美娘上了车。她的这个举动,是在敦煌和宋师爷密谈时,早已设计好的,只是别人并不知晓。
张将军见易安公主执意要坐徐美娘的马车,也不好深拦,于是招呼众人:“全体上车,马上出发!”
徐美娘坐着的这辆马车是装衣物的。几个大包裹挤在车厢两边,易安公主和徐美娘坐在车厢中间。
两人坐稳后,易安公主歪着头问道:“灵儿,我们此去楼兰前程未知,但一定极具凶险,你怕不怕?”
徐美娘犹豫片刻:“不敢欺瞒公主殿下,灵儿很怕。”她说的是真心话,越是快到楼兰,她的心里越发紧张,那种对未知的恐惧感越发强烈。
易安公主拉住她的手:“我会全力保护你,灵儿别怕。”
“谢公主殿下。有您在,灵儿也学着不怕。”
易安公主掀开窗帘望着远处:“我们此行肩负着大汉的重托,陛下的期望。我们不是孤身前往,身后是大汉的全体臣民。所以,不要怕!”
她的话让徐美娘很感动:“公主殿下,灵儿记住了。”
“到了楼兰,举目无亲,我们要相依为命,彼此是最亲的亲人。”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湿润了。
这句话戳到了徐美娘的痛处,使她瞬间泪奔:“公主殿下……灵儿一定把您当成最亲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