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的话说到了易安公主的痛处,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公主殿下,末将要说的不是这个。楼兰国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若是为我大汉所用,就是一个通往西域的桥梁和稳固的后方;反之它就是一个掐断我汉朝与西域联系的关口。历年来,朝廷对楼兰都是尽力安抚和示好,这次也不例外。叛乱分子头目大漠王,也在拉拢和收买楼兰王室的人,想让楼兰成为他们的后方和同盟者。若是楼兰倒向了他们,将对阳关和敦煌等边境关隘郡镇构成极大的威胁,所以公主殿下此行可谓任重道远,您一人的作用也许超过十万雄兵。您为大汉的牺牲,大汉的臣民不会忘记,大汉的青史定会留下浓重的一笔……请受末将一拜。”张将军说罢跪下,行大礼。
易安公主擦擦眼泪扶起他:“张将军,快快请起。您的一席话,让梅儿清醒了,也非常羞愧。我身为大汉子民,朝廷将此重任交于我,理应以国家利益为重,怎可三心二意?”
“公主殿下请勿自责,思亲怀故儿女情长,乃人之常情。千斤重担寄予一身,实属难为公主了。”
他的话让易安公主非常感动:“多谢张将军体恤。”
“已到子时,明日还要车马劳顿,请公主殿下早些歇息。”张将军怕她触景生情,过于伤感。
两个侍女扶着易安公主进了帐篷。
远在敦煌的城西小院东屋里,此刻只有宋师爷和梁卫两人。
前些天宝珠从楼兰带回了艾力克要在路上截杀易安公主的消息,宋师爷暗地里安排梁卫带人保护。他怕对方有所准备,让梁卫在阳关外和易安公主汇合。这一巧妙安排,连袁太守都不知详情。
宋师爷向梁卫交代,要他今夜就带人出发,免得白天被人盯上。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易安公主,将她安全地送到白龙滩。
梁卫对宋师爷做如此安排有些担忧:“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白龙滩离楼兰王城尚有数十里,属下若是回来,易安公主的安全何人来管?”
宋师爷告诉他那段路已有安排,让他只管送到白龙滩。
清晨,易安公主的车队出了阳关,要在天黑前赶到楼兰人的补给站。
出了阳关几里地,易安公主把车窗帘子撩开,看着远处的景色。连绵起伏的沙岭望不到边际,好像生命都静止了,见不到一个动物或者一棵植物。
宋师爷安排她在这里和宝珠汇合,可是不见她们的马车,她仔细在沙海中寻找着。忽然她看见在远处的沙山脚下,似乎有一个小绿点。
她让马车停下,让张将军派几个人到前边去看看。
张将军和几个兵士下马朝着小绿点走去。不一会的功夫,他们就扶着宝珠走过来。宝珠本来就丑陋不堪,经过昨夜的折腾,不仅衣衫不整,也更加没了人形。
易安公主打量着她:“你是何人?为何这般模样?”她虽然觉得此人应该就是宝珠,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的形象太出乎意料。
张将军告诉她:“这是易安公主,还不快跪下。”
宝珠却说要喝水,快渴死了。
易安公主示意,一个兵士把一个水袋递给她。宝珠打开水袋把里边的水一饮而尽。
喝完水宝珠急忙跪倒:“民女宝珠见过易安公主,我有话要单独对您讲。”
张将军见她如此无礼,就大声喝道:“大胆刁妇,竟敢得寸进尺!”
易安公主制止了他:“不妨,宝珠上来说话。”
既然易安公主这么说,张将军也就无法阻止了。宝珠上车后,易安公主把帘子放下,两人在车里密谈。
宝珠从车里下来时,易安公主打开帘子,让张将军随着宝珠去找一个人,叮嘱他要仔仔细细地找。
张将军领着卫队的人,跟着宝珠朝沙山走去。
徐美娘觉得干渴难忍,她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整个身子都埋在沙子里,胸口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努力想从沙子里爬出来,可是无济于事。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很多人“灵儿……灵儿……你在哪……”的喊声。
她用尽了力气,把手从沙子里抽出来,仔细听着。发现不是幻觉,因为喊声越来越近。她使劲挥动着双手,看见一群官军朝她跑过来,领头的就是宝珠!她以为官军们是来抓她回去的,就放下双手不再挥动。
宝珠跑过来,抓住她的手,激动地喊着:“灵儿……你还活着……我以为找不到你了……”她的眼里含着热泪。
张将军指着徐美娘:“宝珠小姐,要找的就是她吧?”
“正是。她就是灵儿。”
两个兵士和宝珠一道把徐美娘从沙子里扒出来。
徐美娘看着宝珠,泪水夺眶而出。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又一次使她绝处逢生。徐美娘给她跪下:“宝珠姐,谢谢你又救了我。”
宝珠急忙拉她起身:“这次救你的不是我,是易安公主,你快去谢她吧。”
徐美娘不知谁是易安公主。
宝珠告诉她易安公主要去楼兰与楼兰王的侄儿艾力克联姻,正巧路过此地。
听到艾力克的名字,徐美娘惊叫:“与艾力克联姻?!”
她的失态令宝珠很不解:“玉儿,你怎么了?为何对艾力克如此敏感?”
徐美娘急忙掩饰:“不是,姐姐,我是说……我们汉朝公主为何……为何要嫁给楼兰人?”
“因为楼兰人,特别是那个艾力克,专门与汉朝作对,所以陛下要用公主来牵制他。”
徐美娘还是有些困惑:“用公主牵制他?为何不派兵打他?”
“朝廷一定有全局的谋划,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该管的。只是可怜易安公主与表兄青梅竹马,却要嫁给一个陌生男人。”
徐美娘又很震惊,易安公主已有夫家,还要嫁给别人?
张将军忍不住催促她们:“两位小姐,我们快走吧,公主还等着呢。”
几个人来到车前,徐美娘刚一给易安公主跪下,易安公主让她上车说话。
众人都很不解,徐美娘自己也很吃惊。易安公主何等尊贵,竟然要和她单独说话!她傻傻地看着宝珠,不知该如何。
宝珠把她推到车上,让她快进去。
徐美娘上车进到车厢里,易安公主挡上了帘子。
徐美娘又一次跪下:“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易安公主扶起了她:“灵儿,你的事儿宝珠已向我说明。为了安全起见,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跟随我到楼兰你可愿意?”
这话让徐美娘既惊喜又为难,欲言又止。
易安公主看出她有话要说,便让她有话但讲无妨。
徐美娘想说艾力克的事,但是不能直接说,就饶了一个大弯子:说自己是个朝廷重犯,又在青楼卖过艺,认识的达官贵人定然不少,也许……也许有楼兰人。原想跟宝珠姐混于楼兰市井,躲避灾祸。若是跟着公主殿下进入楼兰王室,就怕有人认出来,可如何是好?她这样说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到了楼兰以后,万一艾力克再来纠缠,易安公主也会理解。
易安公主想了想:“无妨,你装成哑巴,就可以不回答任何人的询问。若有人指认你是苏玉,你否认便是。”
徐美娘急忙磕头谢恩,从心里感激易安公主的理解和搭救之恩。
易安公主却说,到楼兰也需要她的帮助,大汉朝庭需要她的帮助。
“只要公主需要,灵儿当尽全力。您说朝廷需要我的帮助?灵儿不懂。”
“前些时日你不是帮助朝廷诱捕过金狼?朝廷对你的需要,以后我们再细说。你先下去吧,和宝珠告别。”
徐美娘从车上下来,易安公主撩开帘子吩咐张将军,给宝珠小姐准备一匹快马,和一些干粮水袋。
徐美娘不知宝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宝珠笑着告诉她:“灵儿,有公主照顾你,姐姐就放心了。我要回敦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徐美娘的泪水夺眶而出:“宝珠姐,你可否不走?”
宝珠给她擦擦眼泪:“过段时间姐姐不忙了,就到楼兰去看你。”
一个兵士牵过来一匹快马,宝珠跪下冲着易安公主磕头辞行后,飞身上马朝着阳关而去……
徐美娘呆呆地看着宝珠远去的身影,心里就像和一个亲人生离死别那样难受。她朝着阳关方向跪下去,低头亲吻了一下地上的沙土,抬起头时泪流满面。
黄沙漫漫,杳无人影。
易安公主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朝着楼兰行进。
徐美娘坐在车队里的第四辆马车里。她把窗帘子掀开,眼里含着泪水,眷恋地朝着阳关方向回望着……她觉得今生今世不会再回汉朝了,就是死,也是个流落在异乡的孤魂野鬼。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爹娘,轩哥哥,师兄,金将军,大汉朝,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