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里涌进来很多官军,艾力克故意把帽檐儿拉得很低,从他们身边快速经过,朝寺外跑去。
有官军发现了他,大声喊着:“吉利岁,站住!”大部分官军朝他跑过去。
艾力克加快了速度,官军们在后面紧紧追赶。
几个官军来到后院,看到法空站在枯井盖上的一把旧椅子靠背上,摆出练功的姿势。
官军来到他身边,法空站在椅子上双手合十,说声:“阿弥陀佛……请问军爷到此何事?”
一个官军回答:“师傅,我们在抓一个叛乱分子,有人看见他跑到这里了。”
“贫僧一直在这练功,不曾看到有人来过。”
另一个官军有些不相信:“我们明明看到那个叛乱分子跑进来了。”
法空又一次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佛门净地怎可窝藏罪人?军爷不信请搜查吧。”
几个官军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相信了法空的话。
几个官军出去,法空跳下椅子,擦擦额头的汗水。
他掀开枯井盖子告诉吉利岁:“吉爷,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呆一会,天黑了出去比较安全,一会我给你送吃的。”
吉利岁在枯井里答应:“好,给我弄套行头。”
“明白。”法空盖上了枯井盖子,离开后院。
徐美娘站在窗前,吓得瑟瑟发抖,她认出了吉利岁,他就是金狼,在树林里曾经要杀死她。法空和艾力克不仅杀了小和尚,还与金狼有关系,这个寺庙太可怕了。她非常害怕,把门紧紧关死,真的不敢出去了。她盼着宝珠能快些来,带她离开这里。
天黑以后,法空给吉利岁找来一套僧人的衣服,和一顶草帽。
吉利岁走了之后,他想起艾力克的话,应该想办法把徐美娘赶走,后院就绝对安全了。
夜深人静时,他跳进枯井里,把小和尚的心脏挖出来带走了。
小和尚失踪了,引起寺内僧人们的极大恐慌,同时一些流言也接踵而来。慧中方丈让发空等人出去寻找,几天来都没有结果。
晚饭后,慧中方丈把法空等四人叫到前殿,询问他们寻找小和尚的进展。法净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要说。
慧中方丈问他:“法净,你有话要说?”
法净犹犹豫豫地:“师傅,弟子……弟子听到一些传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讲无妨。”
法净瞄了一眼徐美娘的房间:“外面都在传说,我们寺里有化身为美女的妖孽,专门食童子心。”
众人大惊,慧中方丈明白他指的是徐美娘,心里绝对不相信:“此等荒谬之言怎可信!”
法空指着徐美娘的房间:“师傅,破此谣言不难,要是妖孽难免不留下痕迹。我们在寺里好好找一找,也可为苏小姐证明清白。”
慧中方丈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当即应允,明日天亮就找。
徐美娘这几天真的病了,高烧不退,头疼欲裂。慧中方丈给她配了药,但也没见好转。她患的是心病,用普通的药怎能治愈。
她晚上闭上眼睛就看见小和尚被掐死的情形,身上立刻不寒而栗。白天不敢出门,怕遇到法空。除了慧中方丈,她怕见到寺里的每一个人。
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师兄,金将军,你们怎么还不回来呀!宝珠姐,你快点来呀!你们倒是来救救我呀!”
吃过早饭,法空领着三个师弟在寺里仔细寻找小和尚。
法净和法觉在前殿,他和法能在后院。他们翻遍了寺里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树后草丛里都没放过。
法能走到枯井旁边,看着枯井盖子有被挪动的痕迹。他想打开看一看,于是喊法空:“大师兄,枯井里咱们还没查看吧?”
法空故意说:“对呀,你快打开盖子看看究竟。”
法能打开了枯井盖子,看见了小和尚血淋淋的尸体,大吃一惊:“大师兄,找到了……小师弟找到了!”
法空急忙跑过来,假装惊讶的朝枯井里看着:“真的呀,小师弟……死了……我去告诉师傅,你把他抱上来。”
不一会,慧中方丈和其他僧人都从前殿过来,看到小和尚的尸体,都非常震惊。
慧中方丈蹲下,扒开小和尚的衣服,看到前胸一个大血窟窿,心脏已经不见了。他惊恐地扔下尸体,一下坐到地上,哆哆嗦嗦地指着小和尚:“他的心……他的心没了……”
众人震惊,都不自觉地朝徐美娘的房间看过去。
法净扶起慧中方丈:“师傅,这和外面的传言一模一样,太可怕了。”
慧中方丈看看徐美娘的房间:“她……真能是妖孽?”
法空假装非常忧虑地说:“师傅,我们宁可信其有,也别信其无。若是再出什么事儿……”他往众人身上看了一圈,大伙都紧张的往一块靠了靠“那就晚了。”
慧中方丈又看了看徐美娘的房间,下了决心:“这事儿都别声张了,一会为师去和她说。善哉……善哉……”
法空和法净偷偷相视一笑。
徐美娘身上一直发冷,刚把被子蒙到头上,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把被子紧紧缠在身上。
慧中方丈走到榻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好些了吗?”
徐美娘听见慧中方丈的声音,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把被子拿开,挣扎着坐起来:“方丈,我……好些了。”她在说假话,不想让慧中方丈为她担心。
慧中方丈面带愧色犹犹豫豫地说出了小和尚法尊的遇害,和外面的传言。可是赶她走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这个寺庙没少接济过有难处的人,他从没主动赶人走,此时真的为难了。小和尚的尸体摆在那里,不管他信不信她是妖孽,众弟子都容不下她。
徐美娘听出来了方丈的话外音,告诉他马上就走。
慧中方丈很歉疚,挽留她用过午膳再走。
徐美娘摇摇头,双手合十向他致谢:“方丈,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关照,苏玉感恩。”
慧中方丈又一次双手合十,然后出去。
徐美娘看着又关上的房门,心里非常矛盾。刚才她本想把小和尚被掐死的真相,和法空勾结叛乱分子的事儿说出来,又觉得不妥。从离开长安以后,经历的事情太多,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单纯,遇事也不像以前那样慌张。知道没人会相信她的话,弄不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徐美娘抱着包裹离开了金佛寺,她回头看着寺前院两扇巨大的红色大门,不禁潸然泪下。今夜该住哪呢?天下这么大,却没有一张容她安身的榻;路这么宽,她却无路可走。
她又来到了和宝珠相遇的树下,希望还能见到她。她仍然在发烧,靠着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痒痒的,睁开眼睛,吓得大声哭喊起来。
原来此时已是深夜,一个穿着破旧蓬头垢面的流浪汉,正把她抱在怀里,抚摸亲吻她的脸腮,还不时的淫笑着。她的包裹也不见了。
徐美娘一边大声哭喊,一边推开他朝着亮光处跑去。流浪汉在后边追赶,徐美娘越跑越慢,在“香月阁”门前被他抓住。徐美娘高呼救命,牛高马大的打手二头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子,闻声从大门里出来。
流浪汉看见他们撒腿就跑,徐美娘坐在地上哭。
老鸨子走过来扶起她,假意心疼地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徐美娘浑身瘫软,靠在她身上哭着:“我在树下睡着了,醒来时就被他……”
老鸨子点点头:“明白了。你现在要上哪去?我让伙计送你。”其实她早就看出来她没地方去,为了让她信任故意这么说。
果然,徐美娘说不出想去的地方:“我……我无处可去。”
老鸨子摸摸她的额头:“你没地方去了?烧得这么厉害,在大街哪行啊。”朝二头一摆手“二头,去给小姐准备一间屋子,她发烧多加一床被子。”
二头答应着进门,老鸨子扶着徐美娘慢慢朝门里边走。
“夫人,谢谢你!”徐美娘是真心感谢老鸨子,绝望之中能有人相助,她顾不上去想要进去的是什么地方,这个女人是谁,和救她的动机。
老鸨子心里非常高兴:“谢什么呀,这事儿让我遇上,说明咱们有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唤苏玉。”
她被老鸨子扶着,糊里糊涂的走进了“香月阁”的大门。
徐美娘被老鸨子扶进了一间装饰考究的闺房,整个地上铺着木板,一张榻占了大半个房间。被褥和幔帐都是绸缎的,香炉里的熏香冒出一缕淡淡的青烟。
老鸨子扶着她躺下,给她盖上了被子。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从外到内直达心底,紧绷的防人之心也随之松懈下来。忽然觉得眼皮涩涩的,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看着徐美娘睡着了,二头笑着:“恭喜妈妈,白捡了一个上等货。”
老鸨子拉起徐美娘的手,轻轻揉搓了几下,手背上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竟然出现了一块红印儿。她满意地笑了:“啧啧,这肉皮嫩得一包水儿似的。看台面是头等模样,比咱这里的头牌春英都强,但愿能是妈妈我的摇钱树。去拿卖身文书,让她画押。”
二头出去,拿来一张写好的卖身契约。老鸨子拉过来徐美娘的右手,蘸着红印泥按下了手印。
老鸨子用嘴吹吹徐美娘按上去的手印儿,把契约使劲抖了抖:“苏玉,有了这张文书,你就是长了翅膀,也别想飞出妈妈我的手心儿。”把文书叠起来塞进怀里。
徐美娘仍然熟睡,对自己命运的改变毫不知晓。契约只是一张写了字的普通麻纸,可是日后它却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生死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