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娘被宋师爷接走后,刘元几乎每天都来催促袁太守,快些宣判她的死刑。袁太守总是以案情没有查清为由拖延,他心里大为不满。他认为有了人犯的口供,案情已经了然,根本就不用再查下去。
他隐隐的感觉到,袁太守似乎和苏玉有什么牵扯,明里暗里地护着她。上一次他就觉得袁太守有意让她逃脱,这一次又把她从邸狱挪到郡府后院,使他鞭长莫及,明摆着就是提防着他。
一想到这些他就生气,太守算个什么东西,他可是皇亲贵戚!他不能受这份窝囊气,一定要尽快地砍下徐美娘的人头,有机会还要好好参袁太守一本。
他找到了乎萨黑,该他上场了。
徐美娘被接走的第六天,乎萨黑来到郡府。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借袁太守的手,尽快处死苏玉。只要她活着,他就时刻感到危险。在路上,他把要说的话反反复复折腾好几遍,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听刘元说,袁太守比较好说话,宋师爷这个人很难缠。他希望此时宋师爷不在场,可是一进郡府大堂,就看见宋师爷站在袁太守身边。他们两就像一对组合,几乎形影不离。
他挤出一脸谦卑的笑容,给袁太守施礼:“艾力克见过太守大人,见过宋师爷。”
宋师爷起身恭恭敬敬地还礼:“见过艾力克殿下。”
袁太守和他相识,很礼貌地站起来相迎:“艾力克殿下,不必多礼,请坐。”
乎萨黑坐下:“我今天来叨扰大人,是为王后被害一事。”
袁太守说此事已知晓,正要派人核查。
“大人,此事我亲眼所见,就是哑巴灵儿所为。她勾结江洋大盗,买通了王后的侍卫,在王后送她出城的时候,指使侍卫动了手。”乎萨黑从怀里拿出一张按了红手印儿的证词“这是我写的证状,请大人明察。”
宋师爷接过证状,呈给袁太守,问道:“艾力克殿下,灵儿为何要这么做?”
乎萨黑说她把易安公主的死,归罪于楼兰王室,一直伺机报复。
袁太守仔细看了看证状:“如此说来,她杀害王后的动机成立。”
见袁太守肯定了他的说法,乎萨黑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大人,王后不仅美丽睿智,还善良贤淑,是我们楼兰人心中的神女。她的离去,使我们非常悲痛。所以,我代表楼兰王和全体楼兰民众,恳请大人为我们做主,一定要严惩凶手,为拉努王后伸冤报仇!”
“艾力克殿下,快请起!请殿下回去转告楼兰王,本官定会秉公决断,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袁太守亲自走上前去,扶起了他。
乎萨黑走后,宋师爷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袁太守的眼睛,问他何以如此表情?
“大人,您不觉得艾力克殿下对灵儿的事儿,有点太急切了吗?他竟然不惜下跪磕头来求您。”
袁太守也觉得他有些过分,按照常理,他是楼兰王的亲侄儿,再着急也要端住身价……可今天,他的举动不合常理。莫不是他有私情作祟?
宋师爷觉得他这样急于杀掉苏玉,有灭口的嫌疑。
此事让袁太守很为难,刘元有苏玉的口供,现在又有了艾力克的证状,恐怕不好拖下去了。
宋师爷说:“大人,您尽管秉公断案,剩下的事儿,交给在下就好了。”
“可有把握?”袁太守很是担心。
“大人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只是行刑的时候,因为灵儿罪孽深重,在下要为她请来僧人诵经,束缚灵魂以免再做恶事。”
袁太守听到这话笑了,他已经知道宋师爷的套路了。
徐美娘拿着一棵草梗,往墙上刻数字,记录着进来的日子。看着墙上的数字已经写到了十,她知道进来整整十天了。
这些天刘元从来没来过,她也没有再受刑,每天还能吃饱饭。也没有人再来提审,好像被遗忘了。身上的伤口已经在愈合,被烙铁烙伤的大腿,两块黑色的伤口已经结疤。
宝珠说一定救她出去,可是她再也没来过,看来她也是没有办法了。
徐美娘心里非常绝望。
她轻轻摸着一个个用草梗画出来的道道,眼里含满泪水。突然两个女狱卒阴沉着脸进来了。
一个女狱卒把一套红色的囚服扔给她,凶巴巴地呵斥道:“快点收拾,出监!”
出监?她仔细打量着地上的红色囚服,那种夸张的红色,刺得眼睛不敢直视,似乎还有一种浓浓的血腥味道。她听人说过,这样的红色囚服,是上断头台必穿的。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们是来送她上路的。
虽然此时她还不知道,刘元已在她昏迷之时,弄好了她的供状,但是她知道,落到了他的手里,一定不会活着出去。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已经不那么恐惧了。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除了孤独痛苦之外,还要忍受许多屈辱。也许死并不是坏事,反倒是一种解脱。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换上红色囚服,还简单梳理一下头发。她神情的坦然,令两个狱卒有些困惑。以往死囚要上刑场的时候,都会吓得魂飞魄散,不是尿裤子就是哭爹喊娘。唯有她例外,即不哭也不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敦煌城中的十字街,是东西南北四条街交汇处的一个大广场,专门砍头的地方。行刑的台子在广场中间,南面算前边,行刑官和监斩官都坐在这个方向的台子下面;北面算后边,被砍头的犯人都从这里押上台子来。
此时行刑的大台子上,一条血迹斑斑的长木头横在中间,上面风干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色。一个身穿红色刽子手服饰的男人,抱着大刀站在台子的一边。
听说要杀的是个心黑手辣,杀害了楼兰王后的绝色美女,来看热闹的人群把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今天刘元是行刑官,他坐在台下南面的案子后面,宋师爷坐在他身边监斩。这是袁太守安排的,刘元为此气得要命。他生气的不仅是宋师爷做了监斩官,更是因为台子旁边一群念经的和尚。
今天早晨袁太守告诉他,人犯灵儿杀害楼兰王后,手段卑劣罪大恶极,虽死恐怕邪恶的灵魂继续害人。要用真经将其灵魂束缚,方才能为民除害。所以,他刚刚到了刑场,就来了一帮和尚,挤进人群里坐到了台子边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明白即使自己是皇亲贵戚,此时也不能推翻袁太守的决定。他恨得牙根痒痒,把要参奏他的罪状又加上了一条,利用僧人迷惑人心。
不过幸亏乎萨黑已经离开敦煌,不然看到如此不伦不类奇奇怪怪的场景,还不把门牙笑掉。
台子的四面都有兵士把守,相对来说北面的要多一些。
伊哈斯正在清点玉器,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送子观音。这件价值连城的极品玉雕,是他的镇店之宝。
一个波斯随从急匆匆地跑来,用波斯语告诉他,午时三刻要在十字街斩杀苏玉。他遭雷劈似地惊呆了,手里的玉雕落到地上,镇店之宝顷刻间摔成了一堆碎片。
他抓住随从的衣领问道:“你听谁说的?”
“街上的人都往十字街那跑呢。”
伊哈斯松开随从,快步跑了出去。
徐美娘失踪这些天,他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每天都要往郡府跑一趟,可是连门都进不去。他见不到宋师爷,也不知道他向太守大人禀报没有。衙役只告诉他金呼来没回来,其余的一问三不知。
他猜测徐美娘可能被抓进了邸狱,可是又得不到一点线索。他每天都胡思乱想,唯一的指望就是金呼来,望眼欲穿的盼着他快点回来。
随从带来的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找了她这么多天,竟然得到了午时三刻要被砍头的噩耗!他不知道该怎么救她,也不知道还应该去找谁。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
金呼来在兰州办完公差,星夜兼程的往回赶,他心里放不下真艾力克的事儿。
他骑着红棕烈马一进敦煌城,就觉得有些异样。人们从不同的方向,急匆匆地往十字街跑。
他截住一个须发皆白,踉踉跄跄跑着的老者:“老人家,你们这么着急的要去做什么?”
老者停下脚,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喘息着:“回军爷,午时三刻要在十字街杀人。”
“杀什么人,引来这么多人围观?”
老者比划着告诉他:“听说是个绝色美女,杀了楼兰王后。”
“哦,这倒是挺新鲜的。她叫什么名字?”
“她有两个名,一个叫灵儿,另一个叫……苏玉。”
听到这话,金呼来的神经紧绷了起来,他急切地问道:“苏玉?”
“对,苏玉……就是这个名。听人说长得跟天仙似的,眉心还有一大颗朱砂红痣。”
老者的话音一落,金呼来策马就跑。
苏玉,眉心的朱砂红痣……这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玉儿呀!可眼下他心里有诸多疑惑,她不是死了吗?自己还在乱坟岗子祭奠过。怎么死而复生了?又怎么到了楼兰,还杀了楼兰王后?现在已经快到午时三刻,什么都来不及想。他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要把她救下来!
他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驾……”,红棕烈马撒开四蹄,箭一样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