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漪眼看着衙役手里的刀子朝顾长生的眼睛挖了下去,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一刀下去,她爱的男人便再也不能用那双眼睛温柔地看她。
这一刀下去,那个高大汉子全部的尊严便会化为泡影。
血液仿佛凝固,呼吸也忘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那衙役的刀子夺过来,把那个为了他们这个家,用自己的肩膀和腰身扛起一切的男人紧紧护在怀里。
眼泪夺眶而出,随着衙役的手起刀落,血喷溅出来。
长生!
无声的嘶喊在林清漪的喉间滑动,她被堵着口,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下一刻,撕心裂肺的喊声充斥着刑房,“当啷”一声,衙役手中的刀子掉落在地上,他抱着自己的手腕,发出杀猪一般的哀鸣。一枚钢钉正穿在他手腕上,鲜血汩汩往外冒。
顾长生的眼睛还好端端的在那里,只是那衙役的手筋怕是被废了。
“什么人?!”柳大年被这邪门的一幕吓坏了,扯着嗓子朝门口看去。
“柳大人新官上任,好大的官威啊。”随着这一声说话,三个男人依次进了刑房。
先进来的那个,约么四五十岁,留着小胡子,一身锦衣,非富即贵。后面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面色威严,虽然穿了棉布衣裳,可身上的气质却不同凡响。最后一个男人,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柳大年,正是没有抓住的刘民。
“你、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柳大年才上任,并不认识其他的官员,只道自己有些后台,便狗仗人势起来。
“大胆!一个县令就敢如此质问我家大人吗?这位是北疆总督洛云山洛大人!”随着三人进来的,还有一些官兵,看身上的穿着,可比衙役们精神多了。
一听说是北疆总督洛云山,柳大年纵然再没有见识,也知道对方的身份不是自己这小县官能够挑衅的,当场便是一惊,连滚带爬地过来,跪在他面前不住叩头。
“下、下官才新上任,还没有来及拜会总督大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恕下官的无知!”
“既然知道自己无知,还不靠边站!”洛云山一脸嫌恶,根本不看柳大年一眼,抬脚便往刑房里进,身后刘民早就身形一动,将顾长生从刑架上解下来,扶着让他坐在椅子上休息,后又去将林清漪和顾秋莲救下。
“长生!”顾不得感谢谁,林清漪早就一头扎进顾长生身边,一双秀目早就被泪水模糊,颤手想要抚他的脸,却因为他身上的伤,不敢下手。
“清漪……我没事……”顾长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对于身上的伤痛浑然不觉。
“还愣着干嘛,将人带走!”洛云山微微侧头吩咐同来的军士,那些人会意,有两人出来,一左一右架起顾长生便走出去。另有人进了牢房,将昏迷不醒的顾春生也一并带走。
“这、洛大人,此人乃是朝廷的要犯,您这么带走……”柳大年眼看顾长生被带出去,一脸的不甘愿。
“来人,柳大年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滥用职权、公报私仇,即刻收押,待本官上表朝廷再做处理!”洛云山根本不看他,冷冷下了命令。
随行的军士过去,架起他就往外拖。
“洛、洛大人,您不能这样啊!他们、他们真的是要犯!要犯啊!洛大人——”
柳大年的声音渐渐消失,林清漪才看向他和同来的陈恩台。
“此次,多谢洛大人和陈老出手,清漪无以为报,在此谢过两位。”说完,深深拜下。
“哎,顾家娘子哪里话!”洛云山和陈恩台一人伸了一只手,将她双臂扶住。
洛云山摆了摆手,面色郑重:“顾家娘子,这收山之事,本官就已经觉得对不起你们顾家了。顾家对于朝廷,还是有很深刻的意义的,所以……”
他话没说完,陈恩台便不动声色地碰了他一下,然后将话接过去:“皇上不是不讲道理的皇上,你们顾家没有错,老夫自然不能纵容那贼子胡来!之后老夫也会命人彻查,究竟是谁让柳大年这个胸无点墨、人品不良的人做的县太爷!顾家娘子,你们受的委屈,老夫会帮你们讨回来!”
林清漪闻言,再度深深下拜,只是一旁的顾秋莲却眼色深深,表现得并不热切。
陈恩台瞥见她的表情,以为她吓坏了,便想安抚:“顾姑娘,你们受惊了。稍后去老夫那里暂住,连同你的母亲柳氏一起,在老夫那里,没有人会欺负你们!”
顾秋莲只是淡淡看了陈恩台和洛云山一眼,眼中的冷漠一闪而逝。
便是这一瞬间微妙的表情,林清漪却也捕捉到了。顾秋莲平素里善良有礼,竟然对帮了顾家的陈恩台和洛云山两人如此冷淡,这让林清漪很是不解。但是很快这种情绪就被刘民的介入打断了。
“东家娘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去附近的陈老爷家里,处理一下东家的伤口吧。”
顾长生和顾春生被暂时安置在陈恩台的府上,四平镇最好的大夫被请来,仔细替他们包扎伤口。
顾春生已经醒了,他只是受了些外伤,虽然严重,却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只需要仔细调养。顾长生受伤甚重,回来时已经陷入了昏迷。他身上前胸和后背都有伤,老大夫在处理的时候都觉得十分棘手。
林清漪眼看着大夫一点点将他已经黏连在皮肉上的衣服去掉,清理了伤口,又撒了药粉,最后用一层层的纱布包上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身体。
“他的伤势比较严重,晚上想是会发烧,若是明日烧退了,那么人就有救了。若是没有……”老大夫说到这,便停住了,抬眼看了看林清漪又看向陈恩台,没有继续往下说。
“大夫,我家长生不可以有事!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想法子救救他!”林清漪抓住他的衣袖,此时她是那么软弱无助,在生与死面前,什么都显得那么无力。
“这位娘子,不是老夫不肯救他,实在是他伤势太过严重,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老大夫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
“如此,有劳了。”陈恩台点了点头,让老大夫下去领诊金,又来到顾长生床榻前。
“你这是何苦,当初若是听从了老夫的建议,哪至于要遭此罪,让你的娘子担心。”最后又叹了口气,陈恩台便转身离去,他知道余下的时间还是留给这对小夫妻比较好。
刘民在门口,望着二人的身影,眼神暗了暗,也无声地退出去。
林清漪默默守在顾长生床榻前,看着原本高大威猛的汉子,成了如今残破不堪的样子,心里疼得要命。
她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又回忆了洛云山和陈恩台在救他们的时候所说的话,总觉得在顾长生身上有很大很大的秘密。不同于她林清漪什么都不知道,顾长生显然是知道一些,但是就是不愿意说出来。她甚至觉得,今后这些秘密还会继续带给顾家更多的事情。
顾长生的药已经熬好,又顾秋莲亲自端了过来,林清漪将碗接过来,一口一口吹凉了,喂给他。
他昏迷不醒,药都喝不进去,纵然那勺子里的药只有一点点,也从嘴侧流出来。
“嫂子……”顾秋莲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林清漪抿了抿唇,看着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男人,端起碗来,将那苦涩的汤汁喝在口里。
看着林清漪一口一口地将药喂给顾长生,顾秋莲的眼底也泛着泪光。大哥一辈子隐忍,如今有了嫂子这样的好媳妇,也算是一种福气吧。只不过,现在的顾家被越来越多的人盯上,他们的日子只怕是没有以前那么好过了。
终于将药都喂了进去,林清漪松了口气,拿出帕子替顾长生擦了擦嘴,又替他盖好了被子。现在的天气正是闷热,也不知道他的伤口会不会化脓。
“秋莲,时候不早了,你也受了不少苦,去休息一下吧。”红着眼睛,看向自家小姑,林清漪轻轻劝着。
顾秋莲点了点头:“我再去看看春生和娘,嫂子,大哥就拜托你来照顾了。”
“好,你放心吧。”看着顾秋莲一瘸一拐地出门,林清漪的心也慢慢沉了下来。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好在,他们都还活着,她所爱的男人,在乎的家人都在她身边。
晚上,顾长生开始发烧,嘴里还不住说着胡话。一会儿让林清漪快跑,一会儿又大骂柳大年不是人,再一会儿又念叨着什么玉虎……
林清漪没多在意他的呓语,只是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替他换毛巾、擦身体。过了一会儿,顾长生又喊冷,林清漪将满屋子的被子都找来给他盖上,他仍觉得不够。最后索性自己脱了衣裳,只穿了肚兜和亵裤,紧紧抱着那令人心疼的男人。
也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又或许是感觉到温暖,顾长生也不顾身体的疼痛,紧紧将林清漪搂在怀里,才渐渐满足地睡过去。
一整夜林清漪都没有睡好,男人后半夜发了许多汗,弄得她浑身黏嗒嗒的,天气本来就热,还盖了那么多被子。将多余的被子踢了,好歹留了一床轻薄的盖着,两人就这么凑合着到了天亮。摸着男人终于凉下来的额头,她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