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陈恩台的府邸住了几日,顾长生兄弟的伤势基本上也稳定了下来,退了烧这男人便仗着身体底子好,很快恢复了精神。洛云山从外面来,将柳大年从他们那里抢走的包袱还给了他们。里头的衣服还在,只是银两细软都被那些衙役拿了,听说柳大年倒台,立刻树倒猢狲散,人都没了。
想着顾长生送给自己的那支银簪怕是再也找不回来,林清漪的心里就难受。那是她来到这个地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顾长生花了二十文钱,偷偷给她的惊喜。如今竟然被那些狗仗人势的衙役拿了。
林清漪眼圈儿红红,没精打采地将包袱系上,抬眼却看到顾长生正温和地看着她。
“清漪,怎么了,不开心?”他缓步走过来,小心将她收进怀里,细细嗅着她的发香。
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林清漪轻轻靠在他胸口,微微抬头看着他:“没什么,只是包袱里的银钱都叫那些天杀的给拿了,连同你送我的那支银簪也没了……”
说到这儿,那娇气的小女人还是忍不住小嘴儿一瘪,落下泪来。
顾长生看了心疼,赶紧揉着她肩膀哄着:“不过是一支银簪,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等过段时间,我身子养好了,再弄些银钱去,给你买支更好看的。”
“可是,那支银簪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林清漪吸了吸鼻子,“我们那时候家里穷,你却肯花二十文钱给我买一支银簪,我觉得特别幸福,特别感动……”
“不哭,清漪,不哭……”他眉头皱着,伸手捧住她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脸儿,熟练地凑过脸去,将那滚落的泪珠儿吃进口里,“以后什么都会有的,我保证!”
东西找了回来,伤也差不多得到了控制,顾长生决定带着全家老小回去大山村。同陈恩台辞行后,一行人上了马车。刘民在前面赶车,其余人等坐在后面,马鞭轻扬,车辕滚滚,离开了四平镇。
一路上,顾长生紧紧搂着自家娘子,这次的事情,让他深深感到无力和挫败。陈恩台偷偷找过他,也开导了他不止一次,顾长生手里偷偷紧攥着那只玉虎,嘴唇紧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入了村子,看到村民们都在辛苦的劳作,时值夏末,田里还有些活计要做,看到他们回来,村民们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毕竟,虽说他们是因为顾家才受的牵连,可顾家为了他们,没有逃跑,而是选择牺牲,看着顾家兄弟身上的伤,这些淳朴的老百姓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马车很快上了山顶,帮助大家从车上下来,刘民从林清漪手上接过钥匙,开了院门。
不过是几日没有回来,家里却变了一番模样。
院子里乱糟糟的,仿佛被人抢了,那原本好端端的鸡舍,此时已经破烂不堪,连围栏都塌了,山鸡本就能飞,此时也不知是飞了还是被人拿了去,全没了踪影。屋门倒是关得紧紧的,厨房里却被人弄得一片狼藉,不用想也能看出来,是遭到了哄抢,那些好一些的锅碗瓢勺,早就被不知道谁给拿了去,地上还有打碎的一两个瓷碗,诉说着之前发生的惨剧。
“这些家伙……”刘民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自行上前开始整理起院落来。
顾长生却没有说话,墙倒众人推,果然是这样。没有权利傍身,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家里逢了事情,便有一群人趁机过来想要捞一笔……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再度遇上,让他心里更加坚定了那个信念。
玉虎,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一旦他被惹毛了,那么后果便是由那些人来承受。
林清漪让顾秋莲将顾春生和柳氏先带回屋子休息,她自己留下来,帮助刘民整理院落。
鸡棚已经破烂不堪,鸡窝里还有一些碎了的鸡蛋,想来应该是被人抢夺的时候掉在地上的。破鸡窝里还有一些碎蛋皮,她也拿了笤帚,一并清扫。
顾家已经不是她经营的那个顾家了,地没有了,野鸡也没有了,大山被人收了去,所有赖以生存的东西都转眼成了空,林清漪的心情压抑得要命,可是却也出奇的平静。
至少,她的家人们还在。他们并没有因着连番的折腾失散,这是最欣慰的。
和刘民一起整理好鸡舍,林清漪又去查看仓库和地窖。许是那些人还有些良心,这仓库和阴房并没有人来动。阴房里的菌丝因为几日没有人照顾,有些已经死了,另外有一些则是顽强坚挺地活着。好在现在季节比较潮湿,即便没有人管理,还是有一些活下来的。这也让林清漪不得不感叹生命的顽强。
仓库里的东西还算完好,之前织造的几匹丝绸还在,地窖里的粮食也没有人动过,还有晒干的灰树花和一些野鸡蛋。至少吃饭不会有问题。
从地窖里上来,林清漪迎上顾长生高大的身躯。
“怎的不进屋躺着?你的伤,还没好呢。”她有些担心地靠过去,伸手抚上他的胸膛。
“进去查看了一下屋里,便担心你,出来看看。”他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抚在她脸上,眼中的疼惜化不开,解不去。
“我没事,只是看看我们现在还剩下什么。”叹了口气,林清漪将家里的现状做了一个交底,“咱们的银钱多是被人给抢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是地窖里还有些粮食,勉强可以度日,若是过段时间,粮价下来了,或许我再考虑将库房里那几匹丝绸卖了,多少也能换些银子,秋天一过,冬天很快就近了,咱们家还没有过冬的冬衣呢。”
“别担心,之前顾家比现在这状况差多了,我不还是一样挺过来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顾长生宠溺地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
“长生,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养好了身子。你是我的夫君,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我不能失去你!”林清漪靠在他怀里,温柔得如同一只小鹿。
顾长生点点头:“清漪,你不会失去我,我会尽快好起来,重建顾家的!”那些曾经伤害了顾家的人,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却在心里暗暗发誓。
晚上,院子被整理得差不多了,一家人包括刘民重新围坐在饭桌前,顾秋莲和林清漪一起做了饭,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饭后,柳氏神秘兮兮地将顾长生和林清漪叫了过来,她现在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有时候认得人,有时候又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只知道在炕上绣花。
这会儿,她从炕地下的凹槽里拿了一个青灰色的瓦罐,趁着没人交给了他们:“长生,儿媳妇,这是娘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私房钱,咱家现在困难,你们拿去应急吧。”
林清漪闻言,眼圈一热:“娘,这怎么成?咱家现在虽说银钱丢了,可是我们人还在啊,只要人在,就不怕想不出挣钱的法子,这是您这么多年的积蓄,我们不能要!”
“说的啥话呀!”柳氏瞪了她一眼,“你们俩为这个家没日没夜地努力,娘都看在眼里。咱们一起生活,我的不还是你们的吗?拿去吧,大不了,等你们日后挣了钱,再给娘。”
她说的言辞恳切,顾长生两口子也不好拒绝,便感动地接过来。
“娘,我们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顾长生拉住柳氏的手,意味深长。
“长生啊,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里的银钱拿出来,请于大夫来给你看看,切莫耽误了。”柳氏微笑着,拍了拍他宽厚的手掌。
从柳氏的房间里出来,两口子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小心翼翼地将那瓦罐打开,林清漪和顾长生两个人愣在那。
里头除了有零星几个铜板意外,都是些石块,想必是柳氏糊涂了,趁着大家不注意,去院子里捡来放在里面当银钱的。
想着自家娘亲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顾长生和林清漪的心里都不好受,将铜板拿出来数了数,约么有十来文,至于那些过家家一样的“银子”,两人又无奈地装了回去。好歹是娘亲的一份心意,这种残酷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好在从陈恩台家离开的时候,老大夫开了许多外用的药,将水烧热了,替顾长生擦了身子,林清漪又开始帮他敷药。
原本他背上便有伤痕,这次被柳大年抓去折磨,生生去了半条命,那斑驳的鞭痕,更是让林清漪每每看了都觉得心疼。不敢将泪滴下来,怕让他感染,林清漪只从瓷瓶里拿了药粉,一点点撒在他的伤口上。
顾长生身体底子好,伤口虽多,却也悉数结了痂,并没有化脓和感染。重新替他包扎好,林清漪吸了吸鼻子,自己去端水洗漱。
“清漪,我来。”顾长生一个箭步过去,抢在她前面将木盆端起来出去。
“长生,你身子还没好呢!”林清漪追出去,却见那铁塔般的汉子已经将水泼在了院子里。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会宠着你、护着你。”他转过身来看向她,逆光中,那汉子的身姿让林清漪的心里暖暖的,又泛着心疼。
“长生,你莫要逞强,若是伤口裂开了可怎么办?”林清漪吸了吸鼻子,上前接过木盆,有些心疼他。
“哪有那么脆弱,你家相公身体好得很!”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几日你也受累了,去洗个澡吧。”
夜色撩人,林清漪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抹黑上了炕,借着月光,被那高大汉子伸手揽在怀里,沉浸在他的温柔里。
月光照着他半面坚毅俊朗的面庞,他轻轻拉过被,盖在那小女人恨不得被他宠化了的身上。
“清漪,我们还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他说完,低头含住那娇唇,再度吮起来。
“长生,我们都还活着,我好开心。”她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隙,喘着气回答他,被他顺势再度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