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几声清脆的响动，跟着屋内就出现了第四个人。
顾长生一声低吼，猛地一拳打出，正中那人，跟着便室内一亮，白术重新点亮了油灯。
地上掉落三根子午钉，另有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散落，顾长生已经将进来的人制服，而林清漪依旧躺在床榻上昏睡。
白术上下打量了顾长生一遍，露出赞许的眼神：“大兄弟，身手不赖啊。”
顾长生则是低头瞥了眼散落的暗器和银针，抬头看向他：“想不到，白大夫也是高手。”
“说什么呢！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夫。”白术摆了摆手，低头猫腰将三根银针捡起来，凑到那被顾长生抓住的男人身前。
他被顾长生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直转，似乎还透着惧怕，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可是微微凹陷的左肋，却表明了顾长生黑暗当中挥出的那一拳力道不小。
“很多人求我来看病，不过，阁下这种登场方式，显然不是来求医的。”白术挑了挑眉，唇角微扬，原本还算俊逸的脸上，隐隐划过一丝小邪恶。
知道那人不能说话，白术一针刺向他，他忍不住张口“啊”的一声叫出来。
顾长生知道，这白大夫身上是有些本事的，当下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边给那人扎针便如同一个关心病人身体的大夫般询问。
“这里疼吗？那么这里呢？现在怎么样？”
若不是听到对方强忍难耐的低呼，看到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顾长生还真相信他就是一个仁心仁术的大夫。
然而现在，他觉得他更像是一个有独特审问手段的狱卒。
“要杀便杀，何苦折辱与我！”那人实在受不了折磨，咬牙切齿。
“我是大夫，又不是杀手。”白术耸了耸肩，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你老实说，来我这医馆里有何贵干？”
“此事与你无关，阁下何必来趟这趟浑水。”眼睁睁盯着这个爱管闲事的大夫，来人有些恶狠狠地说。
“擅闯我的医馆，差点杀了我的病人，你说这事与我有关没有？”白术摩挲着手里另外两根针，“你再不说实话，小心我扎得你痛不欲生啊。”
“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那人说完，就要吞服事先藏在口中的毒药，白术手起针落，封住他穴道，将昏了的人单手提起，看向顾长生。
“看来，我这趟还真没白来，又给自己找了点儿事！大兄弟，你先歇着，我去将这厮关起来，再回来看你的伤口。”
白术说完，抬脚离开，顾长生这才觉得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敢情刚才他用力过猛，竟然将伤口撕裂了。
扭头看向依旧熟睡的林清漪，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可是脸色却好了很多。顾长生轻轻抬手抚了抚她脸颊，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
不多时，白术再度出现，替顾长生处理了下伤口，又换了药，重新包扎好。
“大兄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招惹到京里的人？”
顾长生身子微微一颤，转身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白术：“山里人。”
白术挑眉：“我不信。”
顿了顿，他又开口：“你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好，即便是山里打猎的猎户，也没有这般的功夫。你，不像。”
“白大夫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夫。”说完，顾长生看向他，二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说话。
半晌，白术耸耸肩，先开了口：“没错，我医术高明，当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夫。”
顾长生也学着他的口气回答：“在下功夫好，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山里人。”
白术闻言，轻轻一笑：“好，我不问了，谁还没点儿秘密。不过，你既然惹到京里的人，我却不好多留你们了。”
顾长生点头，表示理解，他一听说来人是京里的，自然能想到对方是冲着他来的。看来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了。
“明日一早，我们就告辞。”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白术赶紧摆了摆手，“你家娘子还没有醒，等她醒了再走不迟。你背上的伤，在我这里多调养几天，好得也能快些。”
“白大夫固然不怕麻烦，但不怕我们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吗？”
见顾长生这么说，白术更是“噗嗤”一笑：“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判断标准呢？流氓恶棍也有亲情，正人君子也有恶念，好和坏不过是相对而言。在下不过是一个在落霞镇混口饭的郎中，顺道帮你一把而已。”
“如此，多谢。”顾长生抱拳。
白术咧嘴一乐：“况且，我也不相信，一个爱妻的男人，能做出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
顾长生微微一抿唇，没再说话。
伸手搭了林清漪脉搏，白术略略侧头：“大兄弟，你家娘子的身上，可有隐疾？”
顾长生心中一凛，连忙看向他。
似乎是觉得他以前没有发现，白术才开口解释：“原本只是碰了头，又动了些胎气，我想着再给她检查检查，不想这次却诊出来点别的。你老实告诉我，你娘子以前有没有过忽然昏厥，不省人事的时候？”
见他说得准确，顾长生连忙点头：“确有过几次。以前看过的大夫说她这病治不好，只能调着，还不能怀孕生子，否则可能有生命危险。”
“那是因为，没有遇到我。”白术勾唇一笑，那份自信让顾长生心头升起一丝希望。
然而，他并没有立马表现得喜形于色，而是慎而又慎：“白大夫言下之意，我娘子的病可以治好？”
“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没可能。”白术点了点头，“不过，这银子……”
“白大夫放心，只要能治好她，多少银子我都出了。”
嗤笑一声，白术摇了摇头：“这病就算是生在富贵人家，也能给治穷了，何况你只是一个山里汉子。”
“白大夫不说，只是吊人胃口，缘何知道在下承担不起？”
见顾长生满眼坚定，白术可是被他这正经的样子一下子逗乐了：“得了，说治穷了也不一定，就是有些东西比较难搞罢了。你若是能弄到手，调理个一年半载的，能有很大好转。”
“此话当真？”顾长生眼中闪着光，声音都有些激动。
“淡定，淡定……”白术稍稍安抚了他的情绪，“这个病我师父在世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例，只不过因为那家找不到难寻的红甘草，所以只能对病人进行保守治疗，后来还是死了。”
“红甘草……”顾长生重复了一遍，白术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东西，和普通的甘草不同，这种甘草是红色的。治疗心脏最好，只不过在我大仁朝极为难得，乃是大漠民族的特产。”
顾长生心下了然，传说大漠里马贼出没频繁，很多商贩都吃过亏，官府想要出面治理，很多次都无功而返，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和大漠进行贸易，这红甘草也就成了极为难得的药材了。
“白大夫，若是我能找到这药，是不是清漪的病就有救了？”
白术点头：“没错，其他的药材，咱们大仁朝都有，以后若是你能弄到这味药，便可直接来找我，我来给你娘子治病。”
顾长生将这事暗暗记在心里。
打了个哈欠，白术朝顾长生伸手：“明日一早，我叫人给你们煎了药，喝过再走吧，另外这几日疗伤调理的药方也给你们带着，再送你一些外用药，你先给我结了医药费，咱俩就算两不相欠。”
顾长生看着他，这白大夫看起来只想着那点儿医药费，可是暗里却是个好人。他似乎是知道有人要来害他们，故意这时候进房间保护，看来也非常人，只是他是谁呢？
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递给他，顾长生向他再度道了谢，白术只是微微一笑：“好好休息，明日便赶紧回家吧。”
距离天亮没有多久了，顾长生好歹眯瞪了一会儿，林清漪还没有醒来，他却被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弄醒了。
屋内的油灯早就灭了，林清漪平和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鼓。面色柔和地抚了抚她的脸颊，顾长生起身在她面上轻轻亲了一下。
不多时，有药童送来洗漱的水，又有学徒煎好了药送来，顾长生伺候着林清漪洗了把脸，白术的娘子又再度出现。
“我来帮你家娘子服药。”那妇人进来，只堪堪看了顾长生一眼，便目不斜视，来到林清漪床前。
顾长生不好驳了她美意，便帮助她将人扶起来。
白氏先搭脉在林清漪手腕上，点了点头，才从桌上端起碗来，吹了吹喂给她喝。
看着白氏认真的样子，顾长生忍不住对这两口子更加好奇了。
药喝到一半，忽听外头白术大声下了逐客令：“我说你这人，我都说了，我对这宣召没兴趣，怎么三天两头来烦我？我就是一个愿意在大仁朝边边角角悬壶济世的郎中，什么功名利禄的，别找我！”
顾长生正不知道怎么开口，白氏却开了腔：“总是有人来请相公，让你们见笑了。”
“白大夫医术高超，想来一定有很多人来求医，只是这宣召……”顾长生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莫非他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
“相公是神医白墨的嫡传弟子，自然也是继承了神医的称号，故此，帝王才想将他收在身边，以为己用。”白氏淡淡开口，仿佛说的是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白大夫是……神医白墨的传人？”顾长生这才明白，难怪他身手不凡，脾气还有些玩世不恭。这些神医们，总是有些古怪脾气的。
白氏点了点头，将最后的药给林清漪服下，又替她细心地擦了擦嘴角：“你家娘子不出意外的话，中午就会醒了，你们如果要走，路上别太颠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