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敲门声将洛云山的思绪打断，他赶紧整理了一下，前去开门。
“爹，大白天的，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干嘛？”洛沧站在门口，忽然动了动鼻子，“屋里怎么了，什么东西烧着了？”
洛云山心头一颤，赶紧将儿子拉进来：“嘘，别瞎嚷嚷。”
洛沧被他拽进去，洛云山关了房门，压低声音：“沧儿，你怎么过来了？”
洛沧蹙了蹙眉：“孩儿听说从京城里来了特使，他自打早上就进了门，一直等到现在才走，我从旁边偷偷看过他，一脸不好惹的样子，怕咱们家有什么事，所以趁他走了，才来问问爹。”
洛云山闻言，叹了口气：“儿啊，此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洛沧诧异：“爹，此事莫非真的如此棘手？”
洛云山点点头，说实话，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各势力的夹缝中，左右逢源，却从来没想过告诉家里的任何人。三王之乱后，他深深知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罪过。
他洛云山现在，说好听了，是个北疆总督，封疆大吏。说难听些，是个不宣召不得进京的人，和流放也好不了多少。皇上将北疆交给他来治理，每年却少不了要派人监督，更是命他每年两次进京，若不是他一直表现得有些傻气，让皇上对他的戒心少了不少，还指不定在暗处有多少人盯着他！
洛沧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了年便够了十八岁，准备和钱小姐办喜事。他垂眸想了想，还是开口：“爹，莫非那特使是京里来，让父亲选择站队的？”
洛云山闻言，心头一紧，这儿子虽说是他的嫡子，可是平素里他保护得极好，并没有让他参与到官场当中来，可今日儿子这话，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紧张。
“沧儿，你是怎么想的？”
洛沧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深深吸了一口气：“孩儿知道，爹爹一直在为了这个家在官场中周旋。为了保护孩儿，爹爹甚至什么都不和孩儿说。只是，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爹娘屁股后面要抱抱的孩子，我也是个男人，也想要将家给撑起来。”
抿了抿唇，他看着对面露出不可思议神情的父亲：“如今，天下之势越来越扑朔迷离，如父亲这般，手上拥有一些兵马和权利，却没有站在任何一方的人，是所有势力竞相邀约的对象。我们洛家现在，表面上看是个封疆大吏，可实际上，不还是得依附一些势力？所以孩儿想，与其左思右想，摇摆不定，不如当机立断，由父亲权衡利弊，找出一个比较有前途的靠山，也好给我们洛家搏一个更好的未来！”
听了他的话，洛云山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沧儿，父亲知道了！你放心，父亲一定会为了你，闯出一片天地，施展一番作为的。可是沧儿，你也要记好了，进可攻，退可守，凡事莫要让自己做绝了。父亲也会给你们留一条后路的。”
洛沧点了点头，便从父亲的房间里出去，洛云山攥了攥拳头，便走过窗前，将窗子打开，那房间里纸燃烧的味道，很快就散在风里。
陈恩台坐在石凳上，听愁眉不展的顾长生说了心事，终于明白，为何知道林清漪有孕，这两口子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而是震惊了。想来也是，但凡知道自己妻子身患隐疾，又是个宠妻的，自然不忍心让她怀孕。
可是，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小两口现在年轻，再过几年，若是看到同龄人都有孩子陪伴，这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更何况，顾长生的身份特殊，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的，总是不好。
“顾家小哥。”陈恩台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开口，“老夫有一言，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陈老，您说。”顾长生心里正拿不定主意，一听陈恩台有话讲，便请他开口。
“老夫问你，此生是否就认定了林清漪，只愿意同她在一起？”
顾长生闻言，眉头微微一动，连忙点头：“是。顾长生今生今世，只爱林清漪，若是此生没爱够，老天爷还肯赐我们来生的话，便一并爱了。”
陈恩台噗嗤一笑：“你这小子，跟老夫说这事，表个态也就是了，这番动人的情话，不该对你那娇滴滴的娘子说吗？”
顾长生微微红了红脸，便不答话。
陈恩台不再捉弄他，而是继续问：“那么，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她这辈子病真的就不能好，你们再不能有孩子，你会后悔吗？”
摇了摇头，顾长生答得坚定：“不会！”
“顾家小哥，你想好，你们现在尚且年轻，或许思想还会变化……”
“陈老，有话您就直说，长生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叹了口气，陈恩台点头，终是开口：“既然如此，老夫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你听，是否合你心意，你自己拿主意。”
抿唇点了点头，顾长生定定看着陈恩台。
“老夫觉得，这孩子乃是老天赐予父母的礼物，乃是天意。既然他就这么来了，并非是你们刻意所求，那便是天赐的。既然老天要给予，你们小两口身为人子，又怎能拒绝呢？”
“可是，清漪的身子……”
“哎。”陈恩台抬了下手，将他要说的话打断，“顾家小哥，你扪心自问，这孩子你是否喜欢他，是否舍不得？老夫相信，天下父母心，林清漪和你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
顾长生沉默了，他心里确实盼着能够和林清漪生一个孩子的。不，一个哪够，他们要生一堆孩子，一起叽叽喳喳围在他们身边，让他搂着妻子、看着孩子，眉开眼笑……
可是，当林清漪当着他的面昏死过去，他真的被吓坏了。大夫说林清漪的身体不可以有孩子，否则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他就害怕了！他怕他会失去她，怕她会因为给自己一个孩子而彻底离开、闭上眼睛，再也不能用那双柔嫩的小手摸他的脸，再不能用那张娇小的口喊他的名字，再不能用那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他……
他顾长生这辈子没有怕过什么，当年家里遭了劫难，他才只有五岁，二话没说，背着襁褓中的妹妹就跑了出来。即便遇到那番血与泪的洗礼，他都不曾哭过一声，受了伤便将眼泪和血吞了，那双坚毅的双眼从来都不曾改变。
可是自从遇到了她，顾长生觉得，这小女人已经将自己牢牢吃定了。她的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心，她不似想象中书香门第女子的娇柔，带着洒脱和豪爽；却又有着一般男子都不及的思想和智慧。她是他的宝，也是他此生唯一的软肋，他不可以让她出事！
“陈老，若是因为孩子，让清漪受苦，我宁可不要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的出生可能要了她的命！”顾长生收起自己的思绪，他满脑子都是他的林清漪，纵然是自己的亲骨肉，也要靠边站！
“顾长生，你知道人活着有多么艰难吗？”看着低头的顾长生，陈恩台沉声开口。
这句话立马让他身子一震，抬起头来：“陈老……”
点了点头，陈恩台继续说道：“顾长生，你之所以能够活下来，牺牲了多少条人命，自己还记得吗？”
顾长生不语，只是抿了抿唇，慢慢低下头。
“你当年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什么都不会，只会成为拖累，还会让更多的人失去性命，可是，他们还是选择让你活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见他沉默不语，陈恩台再度开口：“因为孩子是希望，活下去就是希望！顾长生，没有什么事，比活下去更重要！”
听他说完，顾长生身子一颤，再度抬眼看向他，是啊，十五年前，他便是在众多人的掩护下活下来的。牺牲了数百人的性命，只为了他一个人活着！那么，他和林清漪的孩子呢？这是他们的希望，还是对林清漪的催命符？
“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能够凡事为妻子多想想是好事，可是有时候，你还是应该多听取她的意见。”陈恩台拍了拍他肩膀，“去吧，去看看她。你娘子不容易，问问她的想法，相信你会再度决定的。到时候，你们想好了，老夫便什么都不说，必定全力支持你们。”
顾长生站起来，深深对陈恩台鞠了一躬：“陈老，谢谢您！”
点头微笑，陈恩台也站起来，走到他的花园里，再度拿起了花剪：“去吧，老夫还要侍弄这些花草，相信你们会自己处理好的。”
顾长生回身进屋，发现林清漪已经醒了，他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清漪，什么时候醒来的？”
林清漪朝他展颜一笑：“刚刚醒的，已经好多了。”
“那个……”
“我……”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止住。
“清漪，你先说。”想了想，还是觉得该让她先开口。
“长生，我想和你商量个事。”被他扶起来，林清漪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
“什么事？”
缓了缓，林清漪终于张口：“长生，我想生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