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生低头一看,见是一个锦缎荷包,便拿起来。
荷包的料子极好,想必它的主人非富即贵,闻着上面淡淡的香气,竟然和刚才那位姑娘一模一样。顾春生这才反应过来,搞不好,刚才那一撞,姑娘的荷包落了也说不定。这里头银钱少说也有好几十两,她看来是要买些什么的,弄丢了这么多钱,可不妙啊!
顾春生想着要将东西还给她,只能没头没脑地往她消失的方向找,可是过去这半天了,姑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可怎么找?
青霞镇的面积比四平镇要小一些,可是人口却更加密集,熙熙攘攘的人群,更是阻隔了他的视线,这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正琢磨着,却听不远处的花楼里,传来打骂的声音:“你这死丫头,既然拿了银钱回来,竟然还给弄丢了,你这叫我怎么过活?这可是我攒了赎身的!你赶紧去找,找不到的话,我就和妈妈说,将你留在这里,接客陪客!”
跟着就是姑娘哭哭啼啼的声音,顾春生听这动静有些熟悉,忍不住朝前凑了两步。
门口站了两个妖娆丰满的女人,看着小小少年竟然往这里凑,忍不住打趣:“呦——这是谁家俊俏的小哥,竟然也想往这里走呀!你这小哥毛都没长齐,还是过两年再来给姐姐们疼吧,哈哈哈哈……”
顾春生不管她们的胡扯,只是指着里头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般吵闹?”
其中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掩口娇笑:“还不是我们这儿的姐妹,前几日攀上了高枝,说是要给她赎身,三不五常就送些银钱给她,眼看着这银子就要攒够了,早上叫我们这儿伺候人的丫头去拿,她却给弄丢了!”
另一个大一些的,甩了下手绢:“我看,她不是给弄丢了,是自己给藏起来了!咱们这花楼里头的姑娘,哪个不是将来要走这条路的?她这是想给自己打算,先赎了身子,也好出去另找归宿。”
顾春生一听,便不再继续同她们说话,径自走了进去。大白天的,花楼并不接客,只是见他一个少年急匆匆进来,有些姑娘朝他挤眉弄眼地打招呼。
顾春生循声上楼,见一个女子正打骂着一个小女孩,仔细看去,正是他在看人卖艺时,撞到他的那一个。原来,她是被卖艺的人吸引,看了一会儿,又想到要交给这花楼的姑娘银钱,才匆匆离开,却不想慌乱之中掉了银子。
想明白这点,顾春生便大喝一声:“住手!”
女子一愣,扭头看向他,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忍不住问:“你是何人,来我这花楼有何贵干?”
“不许你打人!”顾春生义愤填膺地指着女子说,“她是不小心弄丢了你的银钱,又不是偷了你的,为何要这般对她!”
“哼,你说得好听!若是旁的几两银钱也就罢了,可她弄丢的是五十两银子啊!五十两!那是老娘赎身的钱!”
说完,女人又动手打了那姑娘一巴掌,姑娘委屈得直哭顾春生觉得有些不忍,连忙制止:“你先别忙着打人!你说,你丢了的银子,可有什么证据?”
那女人又瞪了姑娘一眼:“我的银子装在一个锦缎荷包里面,那料子可是极好的,里头有五锭银子,每一锭都是十两。”
顾春生一听,描述的这么详细,又和他见到的荷包极为类似,便从怀里拿出来:“你看,这是不是你的荷包?”
那女人一看,登时眼睛就亮了,赶紧拿过来,细细观看:“没错,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她不小心弄掉了,被我捡到,特意送来。既然东西没有丢,你就别为难她了。”顾春生见那女人喜极而泣的样子,想着这银钱对花楼的女人来说,可能真的就是命吧。
“这位小哥,谢谢你!谢谢你了!”女人千恩万谢,眼里满是感激。
“现在东西物归原主了,你们的妈妈在哪里,我有话和她说。”
“这位小哥,找老身什么事啊?”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在身后发声问。
顾春生一转头,见一个肥嘟嘟的女人,扑了一脸粉,笑眯眯地看着他。
晚上,斗一将顾春生带回来的时候,同下车的,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满园看她站在顾春生旁边,眼睛一垂,就低头进了厨房。
“春生,这位姑娘是……”林清漪正在厨房里教春色做菜,一见有陌生脸孔,忍不住发问。
“嫂子,她是我从青霞镇救回来的姑娘,叫沈明珠。”春生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不敢抬头看林清漪的眼睛。
因为觉得花楼里姑娘们的生活都没有什么保障,又可怜,顾春生便头脑一热,直接去找刘民支了些银子,将这人给赎了回来。手里攥着沈明珠的卖-身契,嘴上只说是救回来的姑娘,可是他之前可是说得好好的,让人家住在顾家呢,见了嫂子,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林清漪看出不对劲,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刻意去多问,只是让春色将最后的菜烧好,然后上桌,自己解了围裙,从里面走出来。
这小姑娘生得倒是俊俏,瓜子脸、桃花眼,娇滴滴、羞怯怯的,皮肤也是水嫩,只是看那双眼珠子,似乎是个不安分的。
“沈姑娘啊,那就带她先去里面坐坐,一会儿吃饭了。”简单打量了一番,林清漪却没多话,顾春生立刻松了口气,点头带她上了楼。
“斗一,你来一下。”林清漪看他已经安顿好了马,便将他喊来,“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斗一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她说了,林清漪想了想便同他一起去找顾长生。
顾长生听了这事,也开始蹙眉:自家弟弟长大了,帮助别人是好事,可这姑娘的来历还有待商榷,不清不楚的,就往家里领,若是招人说了闲话,那就好说不好听了。
“清漪,这事你别管了,我去和他讲。”顾长生撇下手里的活,径自上了楼。
顾春生将沈明珠安排在大厅里休息,自己却戳在那有些手足无措。
正尴尬呢,顾长生进来,只看了沈明珠一眼,就将顾春生给叫了出来。
“我问你,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小点儿声,人家能听见。”顾春生嘟囔着,却不敢对他大声说话。
“我管她能不能听见,我就问你,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见他动了怒,顾春生也不敢再隐瞒,当下将他遇到这姑娘,又帮了她,并给她赎身的事情说了。
“她的卖-身契,那老鸨也给我了,哥,我看她不像坏人,不然咱就收留她吧……”
顾春生央告着,顾长生却铁着脸:“你竟然自作主张,带了个大活人回来,还敢和我求情!”
顾春生吓了一哆嗦,连忙拉着他手臂:“大哥,我也是觉得这姑娘小小年纪,就在花楼里面打杂,怪可怜的,而且她生得这般好看,再大一点,怕是要被老鸨逼着接待客人。大哥,我想着,这也是做好事,她一个小姑娘,咱们就收了她在家里,哪怕是做个丫鬟,伺候娘亲和嫂子也行啊。”
“你才见过多少人,就这么认定,这姑娘没问题吗?她若做事牢固,怎会平白无故就将人家救命赎身的钱弄丢,这样的人,在家里只怕也会惹事!”
顾长生态度很是强硬,顾春生却也鼓起了勇气:“大哥,我平日里最尊敬你了,你不是教育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我觉得她可怜,才帮她的,大哥当年为了帮花小翠,出手就是一百两将人买了,而后又直接还了她自由身,连银子都不要。我不过支了十五两银子,买了个小丫头回来,你就说我,难道你买人是救人,我买人就不是吗?”
“春生,那能一样吗?”
“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
兄弟俩的声音越来越大,沈明珠听了,有些忐忑地跑出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大哥!别怪春生哥,都是明珠不好!”
顾长生微微一怔,顾春生则奋力去拽她胳膊:“明珠,你干嘛呀,你是我带回来的,大哥要骂,自然是要骂我,与你何干?”
沈明珠蛾眉一蹙,两行清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流:“春生哥,明珠知道你善良,可是明珠的出身不好,让人家嫌弃,也是情有可原的。明珠不求别的,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求顾大哥让明珠在你这里住下,做牛做马,给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好啊!”
她哭得楚楚可怜,顾春生更是心软,也“噗通”一声跪下来:“大哥,算我求你了!这辈子我就求你这一回!把她留下来吧,她无处可去,便是将卖-身契还给她,她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的,也不如在咱家舒服、安全呀!你忍心看她在外面,被人欺负、挨打、挨饿吗?”
顾长生紧紧皱着眉,终是没再说什么:“既然如此,将她的卖-身契给我,一会儿我叫满园给她收拾个地方,先住下来吧。”
两人喜不自胜,连连对顾长生道谢。顾长生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在没查清楚这小丫头的底细以前,他可不放心她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