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小村庄的夜晚跟城里的不同,差不多戌时初便都早早地歇下了,周围安静宁和,除却偶尔几声狗吠。
乔殊予就是被这狗吠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四处看了看,这似乎是在房间内,可又很简陋。
“你可算醒了!”
乔殊予这才发现裴曜安靠坐在桌边,只见他走过来坐在床边问道:“感觉如何?你身上的伤口都是被鞭子抽的,已经全都上过药了,还疼么?”
乔殊予摇了摇头,问道:“裴曜安,这是哪儿?”
“你别动。”
裴曜安制止想要起身的乔殊予,道:“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这儿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反正就是一个小村庄,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现在又是晚上了。”
“我睡了这么久?”
“嗯。那个萧羽简直有病,他到底跟你什么仇?至于把你伤成这样么?”
“裴曜安,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什么事?你暗恋我啊?”
“跟你说正经的。”
“行行行,你说。”
“那个萧羽之所以要杀我,是因为我原本是他敌人的手下,我也不知道他的敌人是谁,因为以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新任武林盟主乔珒,就是我。”
裴曜安有些惊讶,道:“你就是那位当了几天就逃跑整得全江湖都在追的武林盟主啊?”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没了武功,我不想当什么盟主,只想过一些平平静静的生活,可无奈,他们都不肯放过我。”
乔殊予没有说自己穿越的事,毕竟很难让人接受,还是失忆比较好解释一些,裴曜安听后点点头。
“我也觉得当那个武林盟主肯定很无聊,你做得对。”
“裴曜安,回去吧。”
“回去?怎么回啊?整个祟洺城都被包围了,全是那萧羽的手下,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他是传闻中早就死了的那位祈凝王萧疏羽。”
“什么?祈凝王?谋反的那位?”
乔殊予点头,裴曜安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些,乔殊予有些好奇:“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如何知晓我被关在那里的?”
“我在街上遇到乔竹,见他有些怪怪的,问关于你的事就知道哭,后来我便偷偷跟着他,结果就发现了那里,真没想到原来他是坏的。”
听到关于乔竹的事,乔殊予的心里便难过起来,哽咽道:“他不是坏的,他也是被逼无奈,况且为了救我……”
“怎么了?”
“我不知道,但是那一剑刺穿了,想是…凶多吉少……”
裴曜安不知道这点,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所以倒是没注意,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错怪他了,你也别哭了,既然他是为了救你而牺牲的,你更应该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收留我们的老大爷是个大夫,你身上的伤他给你上了草药,说是没有大碍。”
裴曜安没说的是,老大夫也说了,乔殊予的脉象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具体什么状况还分析不出来。
“裴曜安,我刚才说的回去,指的是让你回去。”
“什么意思?”
“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必掺和进来。”
“乔殊予,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啊?朋友是危难之际用来轰走的么?还是说在你眼中本少爷是那么不讲义气之人?”
“我没有,只是想杀我的人,不仅仅是萧疏羽的人,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主上,甚至那些非得把我抓回去的白道中人,所以你若是跟我在一起,谁知道会遇到怎样的事。”
“好了,大夫说了你不能多说话,应该好好休息才对,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裴曜安……”
“这样吧,等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我便回去,如何?”
“什么叫安全之地?”
“不管怎么说也要离祟洺城越远越好吧,这里肯定不行,还是太近了,一旦他们追上来到时候会连累村民的,所以我们也不能逗留太久。”
乔殊予见裴曜安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况且现在的他也没这个力气说太多话。
“对了你饿不饿?”
“我不想吃。”
他现在根本没胃口吃东西,裴曜安想了想后便出去了,没多会又回来了,手里倒是端着一碗汤。
“晚上大夫熬的南瓜汤,一直放在厨房温着,还能喝,你喝一些暖暖胃。”
裴曜安将汤碗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边避开乔殊予的伤口扶着他坐起身,让他靠坐在床头,才又去将碗端过来。
“来,本少爷喂你喝汤,你要记得感恩戴德。”
乔殊予自己接过碗勺,道:“裴大少爷会伺候人么?我怕待会被你害得噎死,所以还是自己吃吧。”
“嘿你这小白眼狼,还看不起本少爷是吧?我说他这鞭子怎么没往你手臂上抽啊,要是你受伤的手,那你就得求着本少爷喂你了。”
乔殊予白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喝汤,虽然不怎么想喝,但也不能一味地让人担心。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裴曜安静静地看着房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低声道:“乔殊予,很疼吧?”
“嗯?”
乔殊予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裴曜安转头看向他,认真道:“你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还有这脸上的,当时一定很疼吧?”
乔殊予收回视线继续喝汤,状似无所谓道:“我当时昏过去了,所以也不知道到底疼不疼,没什么感觉。”
裴曜安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他右脸颊的伤,那上面敷着捣碎的草药,现在已经干了,乔殊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若有一日我再遇到他,定替你百倍相还。”
乔殊予笑了起来,道:“得了吧,就凭你那点三脚猫?”
“乔殊予,你忘了是谁把你救出来的了么?!”
裴曜安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乔殊予回道:“不就是跑得快的么,要真的正面对上,你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小白眼狼~喝你的汤吧!”
乔殊予低头喝汤,心底却是一片触动,其实是想跟裴曜安说声谢谢的,但又觉得说谢谢是在折辱他的付出。
只是这份恩情,又要何时才能偿还得清的呢?!
“主子,有线索了。”
叶府中,祝择走过来说道,叶亭渊眸光一亮,急问道:“在哪里?”
“暗卫来报,萧疏羽的手下看似按兵不动地守在祟洺城外,但其实有一批暗中分散开来在四处搜寻,若乔公子真的是被萧疏羽所擒的话,想来是逃脱了,所以他们才偷偷找寻。”
“其他几方势力呢?白道无所谓,他们就算找到乔殊予不会伤他,重要的是幕后之人。”
“暂时还没动静。”
所以也就是说萧疏羽的几率最大,然而现在萧疏羽也在派人找,那么乔殊予会在哪里呢?
“根据现有的线索来看,乔公子必定不在城内了。”
“那便往城外找,等等,我自己带人去找。”
“主子,现在这个时段怕是不适合出城,您的身份已经太多人知道了,怕是……”
“知道又如何,晚一刻找到他,他便多一分危险。”
“属下随主子一道去吧?”
“你留下,继续派人盯着萧疏羽,或许他是障眼法也说不定,总之不能掉以轻心,我会让人留记号的。”
“是。”
“叶府中的安危,必须要确保。”
“是。”
叶亭渊想了想收拾了一些行李,担心乔殊予会受伤,所以带了一些暮云锡的药,现在岳泽山庄也在帮忙找人,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叶亭渊握紧了手中的药瓶,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竟是这般微弱。
“乔殊予,你究竟在何处?”
乔殊予所在之地其实离祟洺城不算远,裴曜安虽然是带着他骑马到这边的,但他毕竟身上有伤,所以也不会很快。
第二日他们便告别了老大夫,毕竟现在他们的状况,如果在这里留久了会给村子带来危险,所以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乔殊予想着,自己这一生大概都不可能会再回来了,有些遗憾的是都没跟奶奶好好道个别,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念着。
“裴曜安,你就这么跑出来,你家里会担心的吧?”
“无妨,我到时候给他们回封信便是,反正以前我也常常一声不吭出来游玩。”
裴曜安让马儿慢慢停下,他翻身下马,然后伸手将乔殊予抱下来,乔殊予有些无语:“我自己会下马!”
“本少爷给你占便宜,你还不占啊?你可知晓祟洺城内多少姑娘家想占本少爷的便宜!”
“你才是姑娘家呢!”
“唉,我要是姑娘家,多少人的心得碎了啊,累了吧?伤口疼么?”
“裴曜安,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你自己数数问了多少遍了?听得我都快烦死了!”
“要不是看在你一身伤的份上,我特么真想揍你一顿,在这等着,看哥给你插几条肥鱼上来!”
裴曜安挽起袖子裤腿,找了个棍子削尖一头,然后走到旁边的小溪中间,仔细地盯着溪水。
乔殊予坐在旁边不禁有些怀疑,这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少爷,真的会插鱼这种野外高端的生存技能?连他都不会呢!
赶路的时候身上伤口疼得厉害,所以没心思想其他的,现在停下来休息,稍微好一些了,脑中便不由自主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
那夜在画舫上叶亭渊说‘你要什么解释’时的冷漠,岳泽山庄中对暮云锡的质问,小竹子的背叛和牺牲,萧疏羽的鞭打,以及那想起便觉得全身骨头都会痛的灼骨噬魂针。
每一样,都无法忘掉,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小竹子的牺牲,因为萧疏羽说了,灼骨噬魂针一旦进入体内,暮云锡也取不出。
连江湖第一神医都束手无策的针,还能如何呢?就算自己离开了祟洺城,逃开了那些追踪,其实也活不了多久吧……